“姑娘,奴婢该死!”牡丹吓的丢了魂,立刻跪地请罪。
可穆青衣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准确说,她也处于相同的震惊中。
“大夫?!什么大夫?”不是说好只是睡过头不用请大夫的吗?这又是怎么回事?混蛋爹,你出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愤怒过后想起——大夫来了,怎么办?!
完了完了,会露馅的!
在她苦恼挣扎的时候,大夫已经被张嬷嬷领了进来。
“我无事,你可以走了!”穆青衣望着进来的妇人,硬梆梆道。
她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她不想做的事,难道还有谁敢用强?打定主意,她索性进了内室,不做理会。
“这……”李娘子从医数十年,又是女儿身,什么场面没见过。只看穆青衣脸色,她便知这位大小姐闹脾气了。
闹脾气好啊,身子好才有精力闹啊!
比起那些个身患怪病甚至绝症却性子温顺的达官贵人,李娘子其实更喜欢穆青衣这种性子桀骜火爆,身子却没甚大碍的“病号”,至少不用担她什么时候没了。
这姑娘身子好没错,可这差总得交。难道让她脉都没把就说“贵小姐身子健朗并无大碍只需强身健体进补之物即可”,她会不会被扫地出门。
张嬷嬷也很为难,穆青衣的脾气越来越大,不愿做的事情国公爷都不敢强迫,更何况她这样的奴才?可这大夫又是国公爷请来的,若什么都没做就请回去,那不是打国公爷的脸吗?
“听说国公爷请了大夫,不曾想竟是女大夫,您莫不是大名鼎鼎的李娘子?”
牡丹方才失仪,担心穆青衣恼怒,思量必得将功补过。又想姑娘这脉是不能把的,不如先敷衍过去再言其他。
“不敢当……”李娘子连连摆手。
“听说医术高超的大夫不用把脉,只望一眼便知。李娘子行医多年,想必亦是如此,您方才瞧过我家姑娘,依您看,我家姑娘身子如何?”
好个邻牙俐齿的丫头!李娘子抬眸凝了牡丹一眼,略有些惊讶。
这样伶俐的丫鬟若是出自那些个贵妇人屋里,她自不会惊讶,可这穆大小姐还只豆蔻,又无生母,身边竟有这样沉稳伶俐的丫鬟。又想到请她来瞧病的不是定国公夫人,而是定国公……
李娘子心中有了几分计较,面上便带出十二分的笑来:“那倒不敢当,不过老身瞧着,大小姐身子是顶好的,只是盛夏燥热难耐,怕是夜里睡不好,这便开些凝神安睡的方子……”
“那便有劳您了!”
房里堆着冰山,哪里就燥热难耐呢?
都心知睁眼说瞎话,面子上却是再真不过了。牡丹接过方子,笑吟吟的将李娘子送出梨苑,走之前还不忘给她塞个沉甸甸的荷包。
都是高门大户里生存的人,很多话都心照不宣。
“这李娘子,也不知真是医术好还是惯会溜须拍马……”
张嬷嬷轻声嘀咕着什么,牡丹听了个开头便走开,心道这宅门里头,光有真本事可不成。
想着快步走进内室,见着穆青衣便一头磕了下去。
“走了?”穆青衣已经换了身衣服,看见牡丹进来便问。
“李娘子已走了。”牡丹将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你跪着干什么?”穆青衣看了头疼,她向来不喜欢丫鬟们磕头啊求饶啊什么的,那显得她刻薄霸道。
“奴婢有错,请姑娘责罚!”
她这才想起来,李娘子来时,牡丹似乎过于激动了?
可她激动什么?
还是……她察觉了什么?
“李娘子来时,你似乎很激动?为什么?”
牡丹埋的更低,一个劲的说“奴婢有错,请姑娘责罚”,却不提穆青衣的问题。
这分明是耍赖嘛!
穆青衣气结。
她以为,经了那一番整治,她身边该没有那起恃宠而骄的人才是。而牡丹,那番磨磋都喂狗了么!
正要发作,眼角却瞄见低眉顺眼努力削弱存在感的海棠等人,想了想,她赶走了屋里的丫鬟,只留牡丹和自个儿。
“有什么话,直说吧!”
见闲杂人等都散去,牡丹咚咚咚给穆青衣磕了好几个头,也不待穆青衣反应,连珠炮似的道:“姑娘,奴婢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可奴婢还是斗胆求求姑娘,求为了自个儿,为了国公爷,珍惜自个儿的身子,别、别再糟蹋了!姑娘曾经受了那么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国公爷眼珠子似的宝贝您,您千万千万不要干傻事啊……”
到后头,已是声泪俱下。
穆青衣沉默的看着她,垂眸不语。
原来,她都知道的。
不对,她是她的贴身侍女,不知道才奇怪了。那些自以为的隐秘,不过是她自欺欺人而已。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对她,怎么对这些明明已经知道,却碍于各种原因假装不知保持沉默的人呢?
楠苑,宴息室。
程姨娘服侍赵氏用完午膳,此刻正在闲谈。
自从程姨娘安插人手被定国公发现并训斥一通,她往正院跑的次数又多了起来。
而赵氏,自得了定国公的宠,对程姨娘倒不是那么排斥。加之程姨娘惯会小意逢迎,一时间倒是妻妾和谐姐妹情深了。
赵氏得了宠,这是十多年来的头一回,哪怕儿女都快谈婚论嫁了,她也忍不住得意的翘起了尾巴。因着这份得瑟,面对母子双双失宠的程姨娘,有些不该说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你说国公爷是什么意思?大小姐也不小了,这样没句话的拖着,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倘若是别的情形倒好,偏偏是嫡长女,若是嫁的不好,直接影响下头的几个妹妹!”说着抬眸看了眼程姨娘,慢条斯理道,“娴姐儿尚好,毕竟年幼,灵姐儿就……灵姐儿可只比她小半岁呢!”
欣赏够了程姨娘难看的脸色,赵氏啜了一口茶,体贴的劝慰:“不过你大可放心,国公爷最是公正,定亏不了灵姐儿……”
话未说完,程姨娘脸色更难看了。
定国公是怎样的人,她比赵氏还清楚。
她相信定国公不会亏待灵姐儿。可也明白,庶出且骄纵的穆青灵,若是由定国公安排婚事,那定是低嫁的份。
倒不是有心亏待她,只是不想灵姐儿嫁到高门,然后举止不当丢国公府的脸。
她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靠着自己奴颜媚骨曲意逢迎换来的便利,滋养穆青灵的骄纵。
一切悲剧的开始,都只是肖想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庶,就不应养作嫡。
这些她都明白,只是身为母亲,她怎么能忍受自个儿唯一的女儿这样憋屈的嫁出去呢?
更何况,女儿都已经成了那个模样,不为她博最后一把,她怎么甘心?
至于定国公……那个男人的全部宠爱,都只留给那对母女,她能奢求什么呢?说到底,他又不止穆青灵这一个女儿。
女儿的婚事,还得她操心。
“程姨娘,关于灵姐儿的婚事,不知你可有想法?”赵氏见她不语,有些不甘心,于是问道。
想法?她一个姨娘,半个奴才,敢对主子的婚事有什么想法?这不是以下犯上么?
“奴婢不敢,一切都听夫人安排,想必夫人不会亏待灵姐儿。”
她低眉顺眼,配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和眉眼,竟有股说不出的恬静柔美。
赵氏不由气闷。
这个老妖精,分明比自己还大,看上去却像个少女!反倒是自己,这才三十不到,就已经显出老态,若是再过几年……
赵氏惊出一身冷汗。
尽管定国公从未表示出对后院的流连,但一想到自己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后院的其他女人诸如程姨娘却像吃了仙丹一样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她就惊恐不已。
“程姨娘看上去真如二八佳人,可见素日保养得当,不知用何秘方,可否告知一二?”
“啊?!”程姨娘正想着穆青灵的婚事,忽然被问道保养问题,也不禁呆了几瞬。
“啊什么啊,夫人问你话啊!”
“奴婢该死!奴婢倒是有个保养肌肤的方子,这就遣人给夫人拿来……”
“不必,你下次请安带过来就是了。”赵氏止住了程姨娘,倒不是她不心急,而是不好显得自己心急。
“是。”程姨娘无所谓,反正她只是个姨娘,再怎么受宠也越不过赵氏。原本还有些非分之想,却在定国公将她埋下的棋子一网打尽后烟消云散。现在的她,只想为穆青灵谋个好婚事,然后守着空旷寂寥的香苑,过自己与世无争的后半辈子。
又说了回儿话,赵氏便放程姨娘回去了。
刚入香苑,穆青灵便拦住了她:“姨娘,可是有消息了?”
望着女儿桃花般美好的面庞,程姨娘轻轻的摇了摇头,旋即柔声安慰:“京中适龄的郎君虽多,可毕竟婚姻大事,哪里几日就成了的?”再者,穆青衣那里不解决,一切都白搭。
“又是她!”穆青灵恨恨跺了跺脚,“真是丑人多作怪!”
程姨娘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带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柔声道:“灵姐儿,你比姨娘外出的多,见的人也多,究竟相中了哪家的郎君,你倒是跟姨娘说说,姨娘也好给你拿主意。”完了想起什么,又道:“那威远候世子,怕是不成了。”
这个不用程姨娘说穆青灵也知道。本来她还有些难过,直到见到那个青松朗月般的男子,方才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与夏仪征无缘,可不就是为了与他相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