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办公室，沈攀按捺住略微有点激动的心情推开了黄强隔壁办公室的门。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沈攀上下左右一打量，很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办公室不大，但五脏俱全，一套崭新的桌椅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估计这是从库房直接搬出来的。地面墙面都很干净，窗户是推开的，一股微风进来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湿气，沈攀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路途中的那些许困倦也被这阵风驱散得不翼而飞。
桌子上有一台电脑，显示屏下还有一个笔筒，笔筒里插了几只中性笔。在笔筒旁边是几个封皮的套膜都还没有拆开的记事本，看来黄强这个副队长很负责任，安排得相当到位。
墙角的饮水机顶部放了一叠纸杯，饮水机的电源是打开的，水已经烧开了，应该是黄强回来之后的安排。纸杯啊，沈攀决定今天下班之后就去买一个瓷杯，办公室里喝茶瓷杯更舒服一点，纸杯总觉得有些那啥的一样感觉。
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走过去拖开转椅坐下，沈攀扭了扭脖子把手里的卷宗放在面前，又拉过桌子上的玻璃烟灰缸，这玩意是刑警们必不可少的装备。
点上烟，端起纸杯轻轻地吹开表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小口，虽然茶叶档次不高，刑侦大队的公用茶叶档次向来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花茶，但沈攀对这味道很满意。放下茶杯，打开卷宗，沈攀一只手在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人已是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卷宗的内容中去。
三年前，夏末秋初，湟源市刑侦大队迎来难得的空闲时间，每个人都抓紧时间回家整理着家务。平时都是老婆一个人忙家里忙孩子，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刑警们自然是要赶回家好好挣上几天表现，免得晚上老婆太辛苦一脚把自己踹下床去。
施永也是有事要忙碌，不过他一直是一个人没有成家，所以他照顾的是自己的老妈。施永的老妈有多年的腰肌劳损和腰间盘突出，平日里多走上几步路抑或多做上一点家务就要卧床半天，这也是施永没结婚的主要原因之一……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嫁过来就长期的照顾服侍一个病恹恹的婆婆，这是人之常情，也无须责备那些个现实主义的女人。
所以施永一忙起来就会请上一个钟点工的医院护工来照顾自己的老妈，空闲下来了就自己动手。慢性病也让人最受煎熬的，钱花得好似流水永不停歇，这也让施永存款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投进了中医的针灸按摩和药品里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没钱的施永更难找到老婆，施永的老妈也常常长吁短叹，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儿子，不过施永自己却从来没用过二话，他是刑侦大队公认的最尽孝心的男人！
早上去了队里报了道，问清楚暂时平安无事，施永给黄强打了招呼就往家里跑。这在湟源市刑侦大队是一个常态，包括黄强在内的所有人都习惯了，施永自己心里也非常平静。按照往日的惯例，到下午上班施永又会笑眯眯的出现在办公室。
开着队里配发的那台破面包，施永一路紧赶，昨天下午他送老妈去做了针灸和拔罐，没有大半天的休息老妈是下不来床的，早上的早餐还等他回去做来着。
钟点工的护理的好处就在于节省，一个长期的护理工那份工资施永是拿不出来，钟点工类型的还能勉勉强强支付得起。昨天休息施永就放了那个护理工回家，施永是有心理准备今天自己要忙乎一整天……这是自己的老妈，没有她就没有自己，小时候老妈照顾自己，现在自己照顾老妈很应该，施永就是这样认为的。
很平淡却很朴实的认知，这也是施永的为人。
路边停好车，施永大步流星的往家里走去。他的家在湟源钢铁厂的宿舍，平房，这是施永老爸当年在厂里分到的房子，条件差了点，厕所在外面是公用的，厨房是自己搭建的小窝棚，算是违章建筑。
现在母子俩也没钱买房，所以也就继续住在这里。施永的老爸是钢厂的老职工，在钢厂辛苦了一辈子，钢厂上上下下的领导都认识他，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到目前为主也没人说要收归这两间平房。
平房前后分为两排，每一排有二十来间，施永家在后面那一排平房的角落里，相比起来要安静一些，也适合老年人将养身体，两排平房被一堵不高的院墙围了起来权且算是防盗措施。
远远地，施永就看到自家房门是拉开的，他有点诧异，走的时候老妈也醒了，自己还专门叮嘱了让她多躺一会儿，自己去队里报了道就回家的，估计是起来去厕所了吧，专门忘记了关门呢？
现在的钢铁厂效益不好，很多职工都是买断了工龄在厂子里或者外面做点小生意，人来人往的厂里的环境也就比以前差多了。特别是这几年棋牌室到处开花，来往的人员更杂，小偷小摸也是屡禁不绝，虽然施永家没什么钱，但也不希望被小偷光顾不是。
想到这里，施永加快了步子几步就小跑到了门口，还没进门，施永就大喊起来：“妈，妈，你起来了吗？不是让你多休息嘛，你起来干啥啊？”
喊了几声，屋子里没人答应，施永心里有些心慌，他好似风卷残云一般冲进屋又匆匆的跑出来迅速的打开旁边那间平房的门，这一刻，施永眼睛瞬间就通红了：他老妈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一动不动，屋子里也乱糟糟的，一个制作精美的铁皮盒子反扣在地上，周围还洒落着几张照片。
“妈，妈，你怎么了？”施永没多想，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去想什么，他下意识的认为是老妈要来这边拿什么东西不小心摔了一跤。一边祈求着老妈千万别摔得中风，施永直接冲上去，小心翼翼的抱起老妈转身就往外跑。这里最近的医院就是钢厂的职工医院，但那里的医生医术差，好一点的都寻求门路调走了，施永又那里敢把自己老妈送去职工医院啊。
几乎是用脚连踹带勾的弄开了车门，这个时候施永就很庆幸自己开的是一辆面包车了，后排有足够的位置把老妈安顿着躺下。他一边轻手轻脚的把自家老妈放在后排，还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免得行驶途中万一一个刹车把人摔了下来那可不得了。
然后，施永拿出电话，他准备给黄强去电话。这个时候不像队里求援施永也找不到可以帮助他的人……兜里钱很紧，施永抽的烟都是最便宜的，平时也少有出去和人接触，放假都是在家照顾老妈，人缘当然好不起来。黄强和他是部队多年的战友，这种感情又不一样，不会因为他有没有钱而产生变化，黄强也是施永最信得过的那个人。
不过今天他运气还好，手机才摸到手上还没有划开屏幕解锁，身后就传来老妈苍老颤巍巍的声音：“小永，小永，你在干什么，你要把我弄到哪里去啊？”
“妈，你醒了啊！你没事吧？”听到老妈的声音，施永高兴得那是眼前一黑，他飞一般的转过身，他老妈一只手拉着背靠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却又被安全带牢牢地缚住没法动弹，正在用另一只手使劲的拉扯着安全带。
赶紧上前解开安全带扶着老妈坐起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老妈的神色，的确是没有什么地方不妥，施永这才问道：“老妈，你摔了一跤你知不知道？在我屋子里摔到在沙发旁边了，没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没有，就是后脑勺有点痛。”老太婆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但是等她把那只手拿到前面来的时候却把施永吓了一大跳，好悬没把施永吓得魂飞魄散，他老妈摸后脑勺那只手掌心全是血！
很小心的把老太婆扶着转动了半个身体，施永这才看到他老妈后脑勺上有一个好几厘米的伤口，并且那口子还在缓慢的沁出鲜血。同时，施永也发现了自己右手的衣袖上沾上了很多血，那肯定是刚才抱起老妈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时候沾上的。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施永的视线余光一下扫到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窜过，速度很快，他猛地一下回过头去，却看到自己请的那个男护工慌慌张张的从平房尽头跑出来，正在朝着院落外面跑去。
咦，这家伙今天不上班的来这里干嘛？纯粹是一种本能，刑警的本能，施永匆匆的叮嘱了一声让老妈就坐在车里等他，然后他转身一脚蹬地发力像一头猎豹般飞扑了出去。
区区一个护工哪里可能跑得过施永呢，还没出院落大门他就被施永一个飞铲勾倒在地连打了几个滚撞在院墙上半天只听到喘气声人却没力气爬起来。看到那护工被铲倒，施永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去过单腿跪在他背上控制住护工的两只胳膊，问道：“张鑫，你跑什么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今天不是应该休息的吗？”
按理说施永的行为已经过了线，不管人家来这里干什么，也不管施永是不是警察，只要没抓住张鑫的违法犯罪的现行，施永都不能这样对待别人。可是，刑警的特殊职业要求刑警要具备一定的联想能力，毕竟不是什么案子都可以靠监控视频来侦破的，也不是什么案子都能抓到犯罪嫌疑人的现行？
之前在自家屋子里匆匆一瞥，施永并没有看到茶几的硬角上有血迹，很显然，他老妈后脑勺的伤口就不是茶几碰撞造成的？张鑫今天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在这里发现他，而且掌心的行为很诡异，施永自然是要逼问上一句了。
就在他问话张鑫的同时，施永其实已经发现了异常情况：张鑫的右手手掌是紧紧地攥成拳头，手背关节凸起处有血痕残留，他的左手就很正常的手掌打开撑在地上使着力气想要挣脱施永的束缚。
顿时，施永就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一下黑了下来，俯身抓住张鑫的右手掰开他的拳头，果然，在张鑫的右手掌心中捏着一枚闪闪发光式样古朴的黄金戒指。这枚戒指施永太熟悉不过，那是他老妈保存的纪念品，据说是他老爸结婚时送给老妈的唯一的一个首饰。
看到自己父母的结婚戒指在张鑫手里，施永怒火中烧，很显然的，张鑫趁着今天没人在家的时间跑过来想要偷走这枚戒指却被自己的老妈发现了，争执中张鑫打晕了老人正想要逃跑却碰上了施永回家。
为什么张鑫不继续躲起来等施永把他老妈送去医院的机会再偷偷溜走呢，这在施永看来太简单不过的原因：这里是个老式住宅区，院落里面随时有人的，特别是施永这样风风火火的行为更容易引来人围观，张鑫现在不跑等人多了更跑不掉不说，小心到时候还被工人们围殴个半死不活的送去派出所呢。
这里可是钢厂，工人们都是体力活出身，就张鑫那个小身板估计是抗不起几下揍。张鑫在这里照顾施永的老妈快一个月了，自己也应该清楚，所以他才没有选择的冲出来，想要趁着施永背身的时机溜之大吉，却没想到被施永的视线余光扫了那影子。
想到老妈的伤口、想到老妈的身体、想到老妈的结婚礼物，越想施永越是火冒三丈，他膝盖往上用力一顶，张鑫立即一个狗啃泥吃了满嘴的灰，也被憋得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是不停的扭动着“唔唔，唔唔”的干叫。
高高的举起拳头，施永毫不犹豫的狠狠地一拳接着一拳打在张鑫脸上，这下张鑫“嗯哼唉哟”得更来劲。很快，张鑫脸上青肿起来，连眼眶周围都是青紫一片差点睁不开，嘴角也流着血，一颗牙齿被施永的一记重拳打得飞溅出来落在一尺开外的枯枝堆里。
发生这么严重的事，院子里很快就围满了那些个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工人和工人家属们。在几个老人的劝解下施永终于停了手，张鑫也眯缝着眼满脸是血的爬了起来，戒指已经被施永夺了回去，趁着大家簇拥着施永却看望老太婆的伤情的时候，张鑫赶紧趁机溜掉。
还好，施永老妈的伤口已经自己止住了流血，而热情的老工人们也叫来了附近的私人诊所的医生。那医生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告诉施永道：“没事，真的没事，都不用做伤口缝合，自然愈合是最好的。擦上碘伏，都不需要包扎，少出去吹风吗，一两天就好了，只是破皮厉害看着吓人，别担心。”
他老妈自己也不愿意去医院，家里经济本就紧张，儿子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女朋友，去一趟医院只是检查费就得好几百，能省则省吧。拗不过倔强的老妈，施永只能把老妈搀扶回家斜靠在那已经用了二十年的沙发上休息，他还有事情要处理。
走出房门，掏出手机，虽然答应了老妈不追究张鑫，张鑫是施永的堂弟介绍来了，老妈顾念这点亲戚情义，不想得罪堂弟一家。施永答应归答应，可他还真没想要放张鑫那混账一马，居然敢偷到自己家里来了，自己要是手软了传出去队里的同事们不得嘲笑上半年，那可不行。
拨通了黄强的电话，施永把情况对自己的好友说了说，施永的本意是让黄强联系一下辖区派出所，让辖区派出所出面把张鑫抓进去好好盘问盘问。施永想来，张鑫可是知道他是刑警，连刑警家里都敢偷，说不定张鑫还有其他的盗窃案可以翻出来的呢。
交待完施永回了家又叮嘱了老妈一遍，然后他开上面包车打算去市里的职业所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的护工。他顶多也就休息这一天，明天还得上班，老妈是缺不得人手照顾的，他还必须抓紧时间了。
施永运气不好，开着车转悠了好几家职业介绍所却都碰上人家关门，别说找一个护工了，连职介所的大门都没能进去。一边晦气的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施永只得是一边慢吞吞的开着车，一边放开眼睛瞅着周围的店面想要找到另一家职业介绍所的招牌。
也就在这个时候，黄强的电话来了：“小永，你在什么地方？”声音里黄强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异常，施永懒洋洋的回答道：“还有什么，在市里转悠呢，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现在不说这个，有急事，你马上回队里来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说完，黄强就挂了电话，施永看了看手机，半晌愣是没回过神，这家伙今天吃火药了，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讲清楚，莫非是什么地方出大案了？
施永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答案。大案子，命案，电话里肯定是不能多说的，保密原则，刑警的基本守则之一，施永非常清楚。
挂了电话，施永无可奈何的调转车头往市局开去，案子上可是耽误不得，实在不行明天就辛苦一点，总之还是要给自己老妈找到一个护工才行。施永在纠结是不是找黄强帮帮忙，黄强在市里关系极广，人脉比其他施永那是强大到没边了……可这样会不会欠黄强的人情太多了一点，施永左右为难，手上倒是没有忘记换挡加油提高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