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第二天。在听说老羊倌家闹鬼,村民们肯定是要去凑凑热闹。这么好几十号人,阳气旺盛到足以冲散那惨惨阴风。在村长的号召和带领下,大家拿着制作的几个简易火把和人手一根手电筒簇拥着村长就往老羊倌家走去。
事实证明,老羊倌家没有任何异常。而那个差点吓个半死的村民说的门后的白影不过是给老羊倌一家下葬时候的半张白布被风吹过来挂在屋檐下轻轻摆动。在嘲笑了一番那个胆小的村民之后,大家伙笑闹着回家去了,不会去呆在这里做什么呢,毕竟是死了七条人命的凶宅,再胆大的人也会心里哆嗦来着。
的确,当时是没事,包括那个被胆战心惊的村民也无恙。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大家在院坝里面捧着海碗“西里呼噜”喝着稀粥的时候,一个村民悻悻的说道:“昨晚做噩梦,半夜被吓醒了,吓得老子全身直冒冷汗。”
这可不得了,院坝里面顿时就开了锅,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有聪明点的已经跑着去敲村长家的门去了。
,上一次何美美带着二组的刑警们在老羊倌家里流连的时间不短,可回到县城之后多数人都在做噩梦,这也是何美美紧急向陈倩求援的原因。
“做噩梦?你是说只要进去的人不论是村民还是警察出来之后当天晚上都会做噩梦?那你呢?你们队里的人呢,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沈攀惊奇的扭头盯着曹美丽,这会儿还在下午,阳光直射在这茅草屋顶上,虽说乍一看还是有些阴沉,特别是屋角等阴影处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可沈攀知道这仅仅是人的一种心理因素而已。
他觉得是如果曹美丽没吹嘘,那讷河县刑侦大队多数人岂不是要噩梦连天的,他们在命案现场呆的时间可不短,还不止一次:自己勘察现场算一次,陪着专案组勘察现场又是一次,加上何美美和自己,别人不清楚,那曹美丽岂不是进出现场最少四次以及四次以上了?
“我也很奇怪。队里的那些人包括黎队都做过噩梦,可我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现在每次勘察现场都是我做向导,他们再也不愿意来第二次了。”说起这件事曹美丽也百思不得其解。
暂时撇开鬼魂是否真实存在这个议题不谈。假如老羊倌凶宅闹鬼影响到进去的人会做噩梦,为什么那些鬼魂对曹美丽没有影响?假如是科学界最爱的一种“磁场”解释,难道曹美丽构造特殊,磁场对她不起作用。
在发现曹美丽的特异之处后,黎勇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探寻到这个秘密的答案,不管是谁,也不管是自己进去命案现场还是和曹美丽一起进出,最后的结果都是其他人半夜被噩梦吓醒,而曹美丽睡得和小猪似的一觉就到大天亮。
“呃,这还真的有成为讷河县未解之谜的趋势哦。”沈攀耸耸肩,说了个冷笑话,不过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发笑。他是毫不在意的,区区噩梦而已,他踏进警校的那一天就做好了早死的准备,再说他不认为自己的抗压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会比曹美丽差。想来之前那些做噩梦的人应该都属于在老羊倌家里想象到那副惨景,不知不觉的对自己做出了某种心理暗示,嗯,沈攀如此猜测推断着:“进去吧,站在外面干嘛,我可没有透视眼。”
曹美丽微微一愣,深深地看了沈攀一眼,没说话,跟在沈攀后面朝那堵土墙走去。
站在那扇破败不堪的木门前,沈攀饶有兴致的上下观察着门框。门板其实早已从门框上脱落,两根固定门板的木楔或许是被人拔出来扔掉了,或许是腐朽到失去了作用,木门在微风中“嘎吱、嘎吱”的晃悠,要不是几根草绳粗糙的捆绑在木楔原本的位置把门板拉住,这里应该是一个门洞才对。
挑起警戒线,沈攀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门板和门框的缝隙里钻进去,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修补木门上,那得有多无聊才能干得出的事啊。
进了门是个小小的院子,长大概一米,宽半米左右,这是三间茅草房,右边还有一间横着的茅草房,从空气中的气味辨别,沈攀认为右边横着那一间大概是羊圈兼了茅厕。
正对面的三间茅草房其实是由一间大茅草房分割出来的,和土墙的门稍稍错开就是茅草房的正房门。房门大开,借着外面的阳光依稀可以看到堂屋里的大方桌和围绕桌子的四张长凳。
指着正对面的三间茅草房,曹美丽说道:“左边是老羊倌老两口带着孙儿在住,右边是老羊倌的儿子儿媳和两个女儿,横着那间一半是厨房煮饭的地方,一半是茅厕和杂物堆放的地方。”
“他们没有羊圈吗?你不是说黑石村家家户户都靠养羊为生吗?”自己居然判断错误,沈攀吃惊的回头望着曹美丽,老羊倌不养羊,他们全家吃什么呢?
“老羊倌一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养羊了,原因嘛很简单,没钱,买不起种羊。”曹美丽第一次出现场了解到这个情况时也大吃一惊,老羊倌这个名字就该和羊离不开关系,却没想到老羊倌已经穷得早已养不起羊了:“他们全家都靠给村里羊多的人家打零工为生,黑石村本就贫穷,老羊倌的儿子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自然是更潦倒。”
这个话题沈攀不好说。前些年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现在却又取消了这项政策,就连计生办这个机构大抵都要被撤销,孰是孰非只能是等待历史的验证。他想了想,摇着头补充了一句:“生儿育女还是要以一个家庭的经济前提为基础,对吧?”
这是中肯之言,曹美丽点了点头。沈攀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耗口舌,他率先朝着堂屋走去,按照曹美丽介绍的案情,这里就应该是命案现场。
堂屋里光线非常黯淡,沈攀抬头瞅了瞅,在屋顶远离地面的地方有一盏白炽灯,不过上面早已布满蛛网,灯泡也发黄发黑,一根灯绳从屋顶直垂下来,悬荡在方桌上空,灯绳本来的颜色已经看不见,上面附满是黑漆漆的污垢。
“村里把这边的电断了。”曹美丽的一句话让沈攀收回了本想拉一拉灯绳试试的念头,他从挎包里摸出一把手电,拧开,雪亮的光芒划破阴暗的房间,一群群的苍蝇“嗡”的从地面腾空而起四散奔逃。
“随着苍蝇的飞起,手电的柱状光芒投射到地上,一小点一小点的暗黑色污迹出现在沈攀的视野里。他知道,那是血迹,残留很长时间的血迹,已经干涸渗透到土里,但苍蝇却能察觉到,所以才会一团团的堆积在那些血污上不肯离开、
“七名死者流出来的血液非常稀少,要说也许每个人流的血量大概就和割破手指滴的那点血量差不多,这也是我们最奇怪的地方,却一直没查出原因。”看着地上的那点点很容易让人忽略的暗黑色污迹,曹美丽皱起了眉头。
讷河县刑侦大队始终怀疑堂屋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他们把整个黑石村细细的筛了至少十遍,包括村民们的家里都全部入室搜查过,可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地方符合第一现场的要求。法医的检验结果是经过了市局、省厅乃至专案组的审定,经得起考验,而法医认为根据七名死者前后相差十来分钟的死亡时间,第一现场也必须是七名死者同时在场,凶手必定是连续杀人才能满足尸检结果的死亡时间。
对黑石村的走访反馈,老羊倌一家人从来没有全体出动去过任何一个村民家里做客。事实上,因为贫困,黑石村的村民生死嫁娶等红白喜事都很少有人拖儿带女全家参加的,会把主人家吃穷来着!
而且,既然凶手在另一个第一现场杀死了七名死者,那他肯定需要一个搬运尸体的时间。黑石村的确人不多,但总是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在村头路口休闲聊天,如果凶手消耗时间多了,他根本没办法把七具尸体从一个地方搬回到老羊倌家里。
所以,最好的第一现场其实就是老羊倌家里。曹美丽对沈攀的疑惑苦笑着摇头回答道:“我们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们勘察取证了这个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茅厕,没能找到证据证实这一点。”
按照法医的检验结果,堂屋是第二现场,第二现场的血已经非常稀少,可地上也难免有星星点点,刚才的苍蝇就是证明。奇怪的事情也就是在之内,第一现场的血就算不比堂屋多,但要说做到一滴血都没有那不大可能吧?可讷河县刑侦大队却死活都找不到黑石村哪个地方还有血迹?
“案子一开始就陷入了谜团,咱们队里没能破掉这个案子也就不奇怪了。”曹美丽有些惆怅和遗憾,没有任何地方的刑侦大队会喜欢邀请来的刑侦高手,原因之前就解释过,没人会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是。
沈攀抿抿嘴唇,把挎包里的那半瓶矿泉水拿出来喝了一口,拧紧瓶盖又塞回包里。他对讷河县刑侦大队钻进去的牛角尖哑然失笑:“既然黑石村没有第一现场,既然凶手不可能从外面把七具尸体运进来,那就很明白了,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至于说法医为什么会得出不同的结果,我相信法医也被某种情况误导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攀抬手阻止了曹美丽的争辩,不就是凶手不可能同时杀死七名死者嘛,这不值得争论。就连柯南的动画片都说过,撇开那些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那个因素无论有多诡异那也是真实存在的,而现实生活中的案件远远比电视里的编剧所能想到的更离奇和不可思议,沈攀见得不少。
拿着手电,每间屋子仔细的勘察了一遍,沈攀回到了堂屋,随手扯过一张长凳坐在那里手托着下巴半眯着眼开始思量。看着沈攀这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动作,站到了门外晒着太阳的曹美丽眼角不由得抽了抽,这家伙也太不讲究了吧,这可是七条人命的凶宅,他也害怕晚上见鬼呢?
不能怪曹美丽有这种看似不应该的想法,关键是整个刑侦大队的噩梦让人着实提心吊胆,哪怕是再是胆大包天的任务来了这里都得收敛几分。
沈攀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抬头笑了笑,说道:“没事,不用担心,要真的做噩梦了我也好体验体验是个什么滋味嘛。”说完,沈攀又低下头盯着地面,有几个关节他还捉摸不透,需要认真想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阵阵袭来,一股凉意油然升起,曹美丽拉了拉衣襟,犹豫了一下,对沈攀说道:“沈攀,我们该走了,要不回去路上难走得很,村里没有多余的住宿,我们勘察现场的时候都是当天来当天回去,第二天又来的。”
“嗯,这样,曹美丽,你一个人回去走夜路没问题吧?”已经接近傍晚六点,曹美丽这会儿出发怎么也得半夜之后才能到达,沈攀担心她的安全:“我是想在这里住一夜,看看情况再说。”
“我倒是没问题,我带着枪的,黑石村的人淳朴得很,不会有拉帮结伙的路霸。不过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没事吧?不安全的。”曹美丽拍了拍腰间被外衣遮住的枪套,她担心的不是路上,路上不会出幺蛾子,这一点曹美丽很自信:“你被子都没有,晚上怎么办?晚上垄沟上要降温,降到零下你吃不消的。”
既然决定留下过夜,沈攀心里自然早有打算。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笑道:“那你抓紧时间出发,我送你出村,顺便找一家老乡买两床棉被不就解决问题了。”
曹美丽没坚持,都是刑警,相互之间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沈攀自己提出留下她不会反对,她也很想知道这个夜里沈攀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嗯,最好是凶手摸进来被沈攀抓住,曹美丽“呵呵”一笑,这是自己想得太美妙了一点点呐,得,还是不要做这些白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