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种矛盾的心情,曹美丽独自踏上了夜归的路程。刑警队的生涯对女性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不害怕走夜路,哪怕是夜半无人微风嗖嗖心里也非常平静,反正曹美丽不会担心路上突然出现几个人影,别人怕她还差不多。
送走曹美丽,一路问询到村长家里亮出证件,沈攀很容易的就获取到了自己需要的两床厚厚的被子,村长也没收他一分钱。都是公事,而且沈攀又不是长住,黄土高原的人们还是很淳朴的,村长不会贪这点小便宜。
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了一盒方便面,沈攀看了看生产日期,唔,已经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产品。他当然不会说什么,条件有限的地方克服一下即可,再说方便面的防腐剂本来就是多,就算超出些许日期大致也能下咽。
将就小卖部的开水泡了面,沈攀颤巍巍的端着面扛着被子回到了老羊倌家里。他左右两间屋子都看了看,最后还是选定了老羊倌老两口那个房间住了进去,这里床上的枯草要多一些,垫了棉被之后会稍稍软和一点点。
把两床棉被整整齐齐的叠好铺在枯草上,沈攀打算的是待会儿直接从中间的缝隙里钻进去,然后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就可以睡觉了。至于现在嘛,他嘿嘿一笑,拿起手电哼着小曲满屋子乱窜。
曹美丽始终说没有能够查出本案的第一现场,沈攀倒不是怀疑她说假话,而是沈攀觉得案发第一现场应该就是在这屋子里。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分析,凶手都绝无可能在外面杀了老羊倌一家七口运尸进来,还一个个安顿在桌子旁。那是大年夜,年夜饭就摆在桌子上,按照国人的习惯,吃年夜饭也即是家人团圆的时刻,没人会一家大小全部跑出去,除非是饭后或者半夜去放鞭炮,那也就一小会儿。
买方便面的时候,因为泡面需要好几分钟,沈攀就和小卖部那五十多岁的老板聊了一会儿,他没隐瞒自己的身份,很光明正大的以警察的身份询问那老板。据那小老头回忆,他几十年就没见过老羊倌一家子七口人全体出动的时候,这一点他非常确定!
听曹美丽陈述案情的时候沈攀就有一个想法,法医检验到七具尸体体内残留了人体大部分的血迹,而凶手的刀法又奇特怪异,所以会不会是因为凶手的刀法而导致七名死者当时没流血呢?
包括那个空荡荡的羊圈沈攀都很快检查完毕,屋子里虽然贫瘠但还算整齐,东西的摆放都比较有序,就连几架床上的枯草也大致顺当,老羊倌一家并没有因为贫穷就不注意清洁卫生。沈攀仔细看过屋角,除开蛛网之外很少有垃圾,地面同样也是如此,除开堂屋,其他任何地方没见着有暗黑色的血迹存在,怪不得讷河县刑侦大队会认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那么,什么样的刀法才能让七名死者都没有外流的血液呢,沈攀坐在堂屋的饭桌跟前苦苦寻思着。
这个问题给他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说过类似的东西,沈攀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试图在记忆中寻摸出一点点有用的资料来。
夜越来越深,沈攀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桌子面前凝视着那倒立在桌子上散发出幽幽的柱状冷光手电。假如此刻有人站在门外正视沈攀的脸一定会被吓得两腿发软倒在地上。苍白的面孔,一动不动的神态,和电视里面的鬼魂看起来也没啥区别不是。
一阵寒风袭来,沈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寒风刺骨,沈攀裹紧衣服都还觉得冷,这是闹鬼的前兆?沈攀的思路被引开了。他这也是无奈,或许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任凭什么抠破了头皮都没能回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说抑或在哪本书上读到过那杀人不流血的技巧。
叹了口气,沈攀抄起手电往外走去。才走几步,忽然门外一声惊叫,沈攀凝神看去,一个人影颤抖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别过来,你别过来,老羊倌,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一家人,你不要过来,求求你别过来,你去找害了你全家的凶手吧,真的不是我……”
咦,这是谁?这又是怎么回事?沈攀微微一笑,手电移动光柱打在那人脸上。别说,这个人他还真认识:除了之前打过交道的村长和小卖部的老板,黑石村他见过的就只有进村口那会儿和曹美丽打招呼的那个放羊的老头,老黄头。
“老黄头,别怕,我是警察,不是鬼魂,咱们见过面的。”沈攀抖抖肩,哂笑出声先安抚住老黄头的情绪,免得她惊吓过度晕厥过去或者干脆来一个心脏病发作,哟呵,沈攀的责任就重大了。
呵呵,半夜在案发现场行走惊吓村民导致其死亡该是个什么罪名呢,会不会被开除刑侦大队啊,沈攀又走神了。猛地抬手拍了拍脑门,这时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攀收回心思,看着那听到心目中的鬼魂开口浑身一个颤抖却又突然醒悟过来的老黄头,问道:“老黄头,这深更半夜的,你到老羊倌家里来做什么?以前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就是你吧?”
三言两语之后,老黄头哪里禁得起沈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他很快溃不成军的交待了自己来老羊倌家的原因,他的这番话让沈攀大吃一惊且啼笑皆非。
简单的说,几十年前,老黄头的定亲的对象更弦易辙悔了婚嫁给了当时村里有点名气的能人老羊倌,这是老黄头一辈子的痛。嗯,他不恨那个女人,他恨的是老羊倌,在老黄头看来,如果不是老羊倌勾搭人家,那女人怎么会离他而去呢。
不管是对老羊倌的恨还是对那女人的思念,这几十年老黄头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他只是站在垄沟上默默的望着那女人时常出现的地方,也仅此而已。
在老羊倌一家被灭门之后,老黄头伤心欲绝,当然,他伤悲的只是那个女人,至于老羊倌家里的其他人,老黄头认为他们死得好,可惜的是没能死得更早一点就好了。
悲伤之后,老黄头开始琢磨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收集一份那女人的遗物偷偷的藏在家里作为一个念想?这个念头自从冒出来那天开始就好似燎原的野火怎么也无法被扑灭。于是,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反复的思想上的折磨,老黄头终于决定动手去圆了自己这个梦。
要拿到那女人的遗物肯定必须要潜入到老羊倌家里,或许讷河县刑侦大队里可能也有点老羊倌家里的东西,可老黄头显然没那个胆量去刑侦大队索要:“我要是送上门去,又是这么一个古怪的理由,那些警察一定会认为是我杀了老羊倌全家,我没那么傻。”
看着老黄头嘴角隐现的那一道狡诈笑意,沈攀摇摇头,这老家伙不好对付,不能给他嬉皮笑脸插诨打科的机会,否则一旦镇不住他之后,大概他嘴里出来的大部分都会变成假话。脸一沉,沈攀严肃的呵斥道:“说正事,再唧唧歪歪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个人的智商和他的见识有很大关系,生下来聪明绝顶的人,你把他禁锢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不让他与外界接触,长大了他必定是一个十足的傻子。智商需要广博的知识作为基础,基础不牢固,上面的建筑也就摇摇欲坠。
老黄头的狡诈和小聪明都是黑石村式的,也许在和黑石村的村民们打交道的时候他会占尽便宜,但面对严阵以待的沈攀,面对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沈攀,他只能傻眼认输,然后老实交待问题。
老黄头第一次潜入了自己魂牵梦萦几十年的亲密爱人的家中,哪怕他明知道这里已经空无一人,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他,老黄头的心脏却依旧“怦怦”的加速跳动得快要蹦出他的胸腔。
刑侦大队只是适当的收集了一些东西带回去化验然后就贴了封条拉了警戒线,老羊倌家里的破铜烂铁依旧是呆在它们本来呆着的地方。所以老黄头的行动一切顺利,特别是他找出那女人的一件有着好几个破洞的衣服的时候,老黄头幸福得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拎着那件衣服准备打道回府,老黄头才走到院子里实在就忍不住把那衣服披在了身上。嗯,他好似感受到了那女人的气息在环绕着他,就好像几十年前他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就一见钟情难以自已似的。
半眯着眼陶醉在自己的美梦中,老黄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院门边,也就在这时,那夜归的村民恰恰的转头看向了这个方向,两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嗯,黑石村的电很宝贵,晚上用电灯的人稀少得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差不多了,所以黑石村的夜晚是漆黑一片。
那天晚上也没有月亮,不多的几颗星星远远地挂在天际,村里又没有路灯,这种环境下那视野可想而知,能见度大抵也就一两米都算是多的。理所当然的,在那夜归的村民眼里最清晰的当然就是老黄头穿在自己身上的那间白色衣服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鬼和人,一体两面而已,呵呵。”沈攀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他的视线从老黄头身上扫过,忽的他心中一动,瞪着眼珠恶狠狠的死盯着老黄头:“老黄头,你过来,我还有事问你。告诉你,我下面的问题你要是说半句假话,我会马上把你铐起来通知全村过来围观,你听明白没有,啊?”说着,沈攀掏出手铐在空中甩了甩,清脆的钢圈碰撞的声音就好似催魂的牛头马面,老黄头连续几个哆嗦,猛个劲的点着头,他被吓得说不出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