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昨晚去网吧玩了一个通宵,早上回的家……”沈攀态度非常诚恳,并不是那种那男子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他犹豫了一下,总是开了口说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这名男子名叫钟良,估计他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够老老实实的度过这一生。可惜人的期望往往事与愿违,钟良是一个强奸犯:五年前他因为强奸一个下夜班的纺织厂女工入狱,几个月才出来回到家里,现在无业,靠着父母留下的那点遗产过日子。
钟良的家就住在市区的老街,那是老一辈留下的财产,现在钟良就期盼着市里的旧城改造拆迁到他们那一块,所以说钟良出狱后的这几个月过得那是天昏地暗很正常。他基本就吃住在网吧,实在困了才会回家扎扎实实睡上一觉,然后再次重复这种昏天黑地的生活。
钟良的父母就是因为他的入狱加上被邻居指指点点戳脊梁骨抬不起头一病不起郁郁而终,现在钟良出狱之后更是如此,邻居们好似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不让家里的孩子与钟良接触,特别是女孩,那更是对钟良严防死守:举个例子,曾经有一个邻居的已经参加了工作的女儿在路上和钟良打了个招呼。当天晚上,那个女孩挨打和哭泣的声音震动了整条街道,最后是街道办事处出面才制止住女孩父母的疯狂行为。
由此可见一斑,钟良在自己家那条街上的名声是多么的臭不可闻。钟良自己对这些状况视若无睹,每天该出门去网吧就去网吧,该回家睡觉就回家,他和街坊邻居几乎没有任何来往,走在街上也就偶尔有那些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偶尔会跟他点点头等他走过之后叹息一声多好的孩子现在是彻底毁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随风飘散,他麻木的听着也没想过辩解几句,就像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
“才出狱大抵都会碰上这些情况,这是很正常的普通人的思维方式,这只能靠你以后的做人做事的态度来慢慢扭转留在左邻右舍的心里的印象。嗯,如果你要说这个我是真无能为力,这必须靠你自己,还得需要时间。”沈攀从来不会大包大揽,他说得就是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钟良苦笑起来,他在意的哪里是这个啊!
昨天白天钟良在家睡了一整天,午饭喝了两大杯开水,到晚上肚子扛不住闹意见逼得他爬了起来简单的洗了一个脸就去了网吧。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仿佛就能忘记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钟良还有许许多多的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
到了网吧,点了一碗炒饭,打开电脑,钟良很快就沉浸在了那个奇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无所不能,也愈发的暴戾,为了区区一把毫不起眼给菜鸟使用的装备他可以大打出手,以此来发泄心中积累起来的那些戾气。
一整夜,钟良都迷醉在这刺刀见红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到早上,网管拉开卷帘门开始打扫卫生。排气扇“轰轰”的旋转起来,不大的空间中弥漫的烟气味迅速的被抽走,清晨的阳光透射进来惊醒了在瑰丽玄幻的世界里无所不能的钟良。
钟良讨厌阳光,那会让他有一种被剥光衣服站在人群中间任人打量的羞耻感和孤独感,也会让他感觉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没有一个朋友的孤寂感。他懒洋洋的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结了账走出网吧准备和往常一样回家关门闭户躲在被窝里那个最深沉阴暗的角落继续自己的生活,不,不叫生活,只能叫苟延残喘!
低着头只看脚尖前端一两米的距离,钟良贴着墙走的很快。网吧本就离家不远,他很快就走到了,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反手关门上锁,这一切的举动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当他穿过狭窄堆满杂物的客厅走进卧室的时候,钟良傻眼了。
在那一架五六十年代老式的木制单人床上脏乎乎散发出一股异味的被窝里居然躺着一个人!
只看同样灰扑扑的枕头上铺散开来的那一头长长的黑发,钟良知道这是一个女人。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门,门紧锁着,刚才他从外面开门也没有任何异常,这个女人是从何而来为什么要躺在自己床上呢?
说心里话,要不是觉得水费太贵,买的被褥和床价格同样高昂,钟良早就想换一个睡觉的地方了,他自己都嫌弃这架床上的味道,这女人竟然还能安之若怡,钟良进门的声音都没有惊动到她。
一瞬间,钟良脑子里闪过了好几个传说中的鬼怪狐仙的故事。没办法,任何一个人有钟良这个遭遇估计都会朝那方面去想,这些故事几千年来早就深入人心,大概有不少人在深夜无眠的时候都琢磨过几次。
再说了,哪怕在床上呛人的异味掩盖下,钟良都好似能闻到床上女人秀发上的一股股幽香,他心动了!俗话说的是当兵三年母猪变貂蝉,监狱也是一个类似的环境,钟良是经历过女人的成熟男人,出狱后受限于自身条件早就憋得受不了啦,现在天上掉一个大大的馅饼下来,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迟疑了几分钟,钟良咽了咽不停上涌的唾液上前几步动作粗鲁的一把掀开那又脏又臭的被子,一袭长裙下,一张清秀怡人又楚楚可怜的绝美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就好似寒冷的冬天一盆冰冷的凉水从头顶泼下来一般顿时冻彻了钟良的心肺!
这个女人,错了,应该说这个女孩钟良认识,她就是隔壁街道办事处副主任姜玉容的女儿方霞,平时方新学两口子是把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视如珍宝,那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连和街坊邻居多说一句话姜玉容都会虎视眈眈的冒出头上把女儿拉回去。
但凡是谁胆大包天招惹方霞了,方新学那就好比出山的猛虎,一个原本带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立即就要张牙舞爪的冲上前去不把招惹方霞那人狠狠地教训一顿是决不罢休。
总之,方新学和姜玉容是把方霞爱到了骨子里,容不得女儿有半点委屈,这让方霞的同龄人很是羡慕,也是这条老街上众所周知的一个不能涉足的禁区。钟良自己则是在中学的时候因为招惹了还在读幼儿园的方霞被方新学暴打了一次,从那以后钟良见到方霞宁肯是绕着路走都不愿意再和这个好似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打交道了。
方新学一家子没搬离老街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这里距离姜玉容上班的街道办近在咫尺,走路两分钟就到了;其二就是老街必定是要拆迁的,他们也在等待这个机会。
不过钟良知道,其实方霞并不是方新学的亲生女儿。毕竟都是同一条街上的邻居,谁家会不知道谁家的底细呢,在方霞刚出生三个月不到,姜玉容的男人和另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勾搭在了一起,姜玉容性格硬朗,一气之下抱着女儿和男子离了婚,并在方霞满周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就和方新学结了婚。
方新学是小学教师,性格一般情况下是温文尔雅的,街上邻居对他印象都好。而且他对方霞是真正做到了视同己出,为此他毅然选择了去做绝育手术,这让姜玉容和长大之后得知实情的方霞对他更是感激在心。可以这么说,他们一家子那浓厚的夫妻、父女情就是老街的表率,是铁打的五好家庭,每年街道评选的时候约唯有他们家让人说不出二话!
每当阳光灿烂阖家出游的时候,方霞都是街坊们眼中的焦点,那比鲜花还要娇艳的笑容更是让老街坊们对这个女孩子宠溺到没有底线。可如今,这个人比花娇的女孩子居然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钟良眼皮下面,躺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以前虽然有时候也讨厌自己家里的肮脏和腐臭的味道,可钟良从没像现在这样自惭形秽到无法抬头、无法直视床上女孩的地步,是啊,至少也应该像电影里那种白得一尘不染的床单才能配得起面前的女孩子吧,钟良很可耻的走神了。
足足有十来分钟,钟良总算回过神来。他之前涌上脑门的色欲之心已经全盘消退,钟良很清楚,如果他胆敢动这个女孩子一根汗毛,走出门必定会被街坊们活活打死,甚至都等不到方新学两口子出手就已经是这个下场。
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似想要把女孩的气味铭刻在身体深处,钟良抬脚踢了踢床角,喊道:“方霞、方霞,起来了,听到没有,起来了,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的啊?”
喊了几声,方霞没反应,依旧沉睡不醒,钟良有些着急了,他已经听到外面街道上街坊们走动的脚步声和相互的寒暄。亏得他从网吧回来的时间早,如果街面上晒太阳或者下象棋的人多起来,就算方霞完好无损的走出他的家门,钟良估计自己都会被收拾得很惨,谁让他有那个说不出口的前科呢!
伸出手又缩回来,想了想,钟良从兜里掏出一包昨晚在网吧拿的纸巾抽出一张包住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轻轻地按在方霞的肩膀上用力摇了摇,并下意识的压着嗓门喊道:“方霞,方霞,醒醒,醒醒。”
随着钟良的摇晃,方霞的脑袋极不自然的往里侧翻转过去,她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钟良臆想中的坐起来放声大叫和钟良忙不迭的翻来覆去的解释的场面出现。
到这里,在监狱呆了五年之久的钟良哪怕再蠢也知道出事了,他在监狱里听那些个老犯人闲聊的内容可不少,也算是有那么丁点的经验。
可是,脑子里浮现的“经验”和由此而来的结论却把钟良吓得不轻,他站在原地身体不由得摇晃了数下,然后钟良再次咬咬牙。他扒掉包住手的那张纸,伸出食指,颤抖着贴近了方霞的鼻息处。
见鬼了!反复尝试了两次,钟良可以确定自己的发现:方霞居然没有了呼吸。他不信邪,这绝不可能!把方霞的脑袋轻轻地扳转面向自己,犹豫再三,钟良还是把耳朵靠近了女孩高耸的胸膛,这一刻,钟良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心窝,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几次验证,钟良浑身冰凉的站在床前,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和电视里化了妆的僵尸一样。方霞死了!这个老街最灿烂的一朵鲜花静静地躺在他的家里、他的床上,死去了!
也许三秒、也许一秒,也许是瞬间,钟良知道这一次自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了啊!强奸犯才出狱又犯下重罪,钟良已经可以预料到在庭审上检察院会提出多重的量刑:死刑,这是逃不掉的,尤其是对他这种才出狱几个月的前罪犯来说,这恐怕都算是好的结局,搁在几百年前搞不好要被剥皮抽筋剐上一千刀!
熬了一个通宵的疲倦和瞌睡虫早已不翼而飞,钟良站了一会儿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也顾不上地上那让他不舒坦的凉气和咯屁股的杂物。就在外面街上,钟良可以很清楚的听到方新学两口子在焦急的问着街边的每一个人有没有看到方霞,事情闹大了,这是钟良脑子里唯一的反应……
把方霞的尸体藏起来?钟良这样想过,可当他扭头四顾之后,却惨笑着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幻想。
现代不比几百年前,哪怕是老街的建筑也是砖墙和钢筋混泥土浇灌而成,就他钟良那缺乏营养和阳光的豆芽一样的胳膊腿,想要掘地三尺那是白日做梦。更别说就算他能挖一个坑出来,他在家里如此的大动作,不耐嘈杂的邻居们早已是破门而入要看个究竟了。
一直到中午,钟良都没能想到什么好主意,事实上更多的时间他在幻想游戏里的神奇装备和一些场景,无论是装备还是杀了BOSS,掉落地面之后都是一阵白光闪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多好啊。
可惜,那是游戏,而这是现实生活,现实生活中钟良并没有办法对付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床上的这具漂亮到让人炫目的尸体。是的,哪怕已经死亡,方霞仍然如同身前那样美丽,那样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