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铁这个问题倒不是多么刁钻古怪,顺理成章往下推测嘛。倪洪章点点头,他承认这一点,事实上就是那天听完周琼的哭诉倪洪章回到办公室心里都还在发笑,他不相信周琼说的每一个字。
被迫害妄想症,特别是偏执型的,他们的脑子比起平时、比起常人更灵活。他们能够编制各种各样的谎言以求达到自己脱身的目的,以求从他们虚拟的幻境里逃脱出来,所以周琼能够有那番表现是在倪洪章的意料之中。
虽然面对周琼的时候倪洪章表示出一副很信任你的每句话,然后大肆的安抚,其目的仅仅是不让周琼大闹起来,以免惊动了院子里的保安被人发现他私自进入病房。
半靠在那把破旧扶手都用透明胶缠绕了无数圈的藤椅上,倪洪章仔细的思索着。他有些怀疑周琼是真有病,当时周琼当时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神可是清澈得很,这倒是和这些年倪洪章看到的其他精神病人不一样。
算了,换个时间再试探试探吧,不过每一次的情况最好是都录下来,实在不行回来办公室也要用笔记录下来作为参考的资料,倪洪章还没有断绝发现一起新病例的心思。
“后来我基本上是一个星期去也一次,无论周琼是不是真的有病,稍稍的拉长一点探望的时间她受到的刺激相对要少得多。而且我也没那么多夜班,白天是不可能去的,到处都是护士医生和护工,这份工作好歹还能养家糊口不是。”耸耸肩,抓了抓参差不齐的头发,沈攀一个哆嗦,这家伙是有一个月没洗头了吗?那不然他身边漫天飞舞的“雪花”是什么呢?
不动声色的,沈攀往远离倪洪章的沙发角落里挪了挪。可怜的李振铁正好坐在倪洪章的对面,那漫天飞舞的“雪花”自然有一小半飞向了他咯。
李振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反应也快,情急之下抬脚重重的蹬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桌子“嘎吱”尖叫着摩擦着地板砖一下撞到了倪洪章的胸口,医生“哎哟”大叫一声,李振铁已经是踢翻椅子后跳了出来。
没好气的看着目瞪口呆揉着胸膛的倪洪章,李振铁实在是忍不住的教训道:“倪洪章,你好歹说起来也是 一个医生,就算没有外快收入也比我们警察多得多吧。你能不能注意一点个人卫生,看看你的头皮屑,奶奶个熊的,都快飞满这间办公室了。”
这就令人尴尬了啊!很多事情不说破和说破是两个概念,倪洪章的老脸捂不住,立即就跟猴屁股似的一直红到脖子,他下意识的挥着手辩解道:“没有一个月,才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前我才洗了澡。这段时间太慢,马上九月了,秋冬季节转换,病人的发病率在增高,我们每个医生都只差住在医院了。”
听到是这种理由,李振铁憋在嘴里的牢骚话反而是没法往外蹦了。同样的嘛,刑侦大队案子忙碌起来的时候,特别是逢年过节案子高发期的时候,刑侦大队的队员们一个星期不洗澡的也是常见,李振铁自己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呢!
歉意的看了一眼被自己的暴躁骂得低着头使劲的推着桌子的倪洪章,李振铁叹了口气,收起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走过去一边帮着把办公桌搬回原位,一边压低了嗓门说道:“对不起啊,倪医生,刚才是我冲动了。真的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做错了,是我不理解你们的工作,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这份让倪洪章受宠若惊,他两只眼睛一下就红得好似熬了三天没睡觉一样。沈攀却是能理解他的心情,警察嘛,多数人眼中的强势机构,没看李振铁自从坐下来就一直是咄咄逼人的口吻,突然之间李振铁能向他道歉,倪洪章肯定是有点激动的。
倪洪章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手里推桌子的动作,手忙脚乱的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上面好似鬼画符一般符号的纸来,仍旧带着激动的情绪给李振铁解释道:“你们看,这就是我对周琼的在住院期间的心理分析。”
沈攀看了看李振铁,李振铁也是头大,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线条组合出来的立体图形,说是印象派大师的作品呢两人能够相信,可要说这是心理分析图,沈攀和李振铁都傻眼了。
或许是受到了刺激的缘故,这一次倪洪章居然很快反应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着那幅画解释道:“来,我给你们简单的解说一下。这里,你们看,曲线很突兀的升高,这代表入院初期周琼的心理很不稳定,情绪波动值很大;然后接着往这里看,波动是不是慢慢的平复下来了?”
“然后,这里,这里,你们看。”这还真是倪洪章的独创,以前还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这家伙就发明了这玩意,可没人能够静下心来听他的讲解。倪洪章还曾经拿着这个小发明去找过老师,可得到的只是训斥和嘲笑,这也是倪洪章这些年愈发自闭的起源。
随着倪洪章手指划过的地方,沈攀和李振铁慢慢聊的看懂了,可到了最后倪洪章让他们看得地方却莫名其妙的又升高了。倪洪章很得意呐,他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动着:“呵呵,其实周琼出院那一天心情是不平静的,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和分析,周琼应该是在策划一件针对他老公的事情作为报复。也正是因为眼看着要实现她的计划,所以周琼压抑了两个月的情绪才会剧烈的波动。”
这!沈攀和李振铁震惊了!两人都不是健忘的人,都清楚的记得从走进这间办公室开始到现在,无论是沈攀还是李振铁都没有提到过黄蕊妮的失踪,李振铁口口声声的只是要求了解周琼在第四院的治疗情况以判断周琼是真的生病还是一次策划,可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人厉害到这个程度,凭借一副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就能判断出周琼会有这么一次大动作。
第一次,李振铁给了警察系统之外的一个人一个佩服的眼神。和沈攀迅速的交换了几个眼神,干咳一声让自己稍许的镇静下来,李振铁问道:“说了这么多,倪医生,你给个结论,凭你的经验,周琼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转化成暴力伤害别人的可能性?”
迟疑了一下,李振铁补充了一句话:“嗯,例如暴力伤害自己的身边人,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当然有!”倪洪章很确定的点了点头,这是他的专业,他可以任人嘲笑不懂世事,可一旦涉及到他的专业问题,倪洪章脸上顿时充满了自信:“我研究过,偏执型的被迫害妄想症发展下去病人往往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来进行所谓的避祸,具体到周琼身上… …”
倪洪章认为周琼的确患病了,但很可能是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至于说病症的来源就是黄朋对爱情家庭的背叛让她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但是周琼相当的聪明,她利用这种情况适当的夸大了自己的病症为下一步的某个计划做了准备。
毕竟,精神病患者是不需要承担法律上的责任,就算有人能抓到她,周琼凭着第四院的病历就可以脱罪,这是李振铁以及沈攀几乎可以预见的结果。
解释完,倪洪章也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句,周琼做了什么事搞得你们都要来第四院调查了?”
“他绑架了自己的女儿。”这一次李振铁甚至都没给沈攀反对的机会就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沉吟片刻,李振铁抬头望着被这个消息深深震撼的倪医生,他还想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倪医生,周琼有没有在医院留下过任何的线索,例如地名、人名或者电话这些?”
不过李振铁显然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美好了一点,倪洪章诧异了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笑着用不可思议的口气回答道:“怎么可能呢!我是说周琼的确有病,但这不等于她脑子不好使,事实上周琼比第四院绝大多数医生护士可能都要聪明。再说了既然周琼策划了某件事,她哪还可能留下线索让医生找到然后汇报给警察呢,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吧?”
看来能从第四院得到的消息也就这么多了,李振铁难掩自己的失望,黄蕊妮是十多岁的孩子,虽然说带走她的是她的母亲,可周琼到底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以要是再找不到黄蕊妮的下落,会发生什么事哪是谁也不知道啊!
招呼了沈攀一声,李振铁再一次的对倪洪章的帮忙表示了感谢。两人往门口走去,沈攀拉开门,忽然,身后传来倪洪章犹豫不决的声音:“等等,等一等,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天上掉下来的这个馅饼不仅大还是红豆馅的,李振铁惊喜的一把抓住沈攀的胳膊,两人回过身都没看说话,担心万一闹出点声音打断了倪洪章的思考可怎么办哟,真要那样李振铁不得悔死!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使劲的在抓挠头皮的倪洪章,这一次李振铁不再嫌弃那随风飘扬的“雪花”了,或者说他眼里除了倪洪章就再没有别的。好半天,倪洪章终于停下了手,他不是很确定的给了一个建议:“我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有一次我夜班去探望她的时候,听到她在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好久没吃豆腐脑了,其他再奇怪的现象就真的没有了。”
也行,总算比没有消息好,聊胜于无嘛,李振铁点点头示意多谢,然后和沈攀一起出了走出了这间在商山市民口里神奇无比也诡异无匹的第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