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攀跟着老包头回家见到两位数学系的教授的时候人是有点发蒙的,在沈攀的知识体系中,跳楼这种事情明显是个自由落体运动,属于物理学的范畴,老包头为了邀约的两个教授都是数学系的呢?
在听到两个教授异口同声的回答后,很自然的,沈攀跟着就发问了,问题还很不客气:“抛物线我知道,自由落体我也知道,但自由落体不是物理学上的知识吗?”
老包头听到这话脸色都一下难看起来,混小子究竟是在问问题还是在让人难堪啊。这明摆是嫌弃人家数学系多管闲事吗,蠢货,你就不能好好地听人家讲完再吭声,老子我难道会犯下这些低级错误不成?
还好,两个老教授修养很到位,两人淡淡一笑,高出半个脑袋的老教授笑着看着那小眼睛教授,说道:“老何,你来给小家伙释疑吧。”
“小家伙,书到用时方恨少,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吧,以前让你们多读书你们总是不情愿,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小眼睛教授忍不住嘲讽了沈攀几句,在老包头护犊子的怒视下,他才笑着开始解释:“我也不说太复杂,你听不懂。这样给你解释,数学是一切应用科学的基础和工具,没有数学的存在,其他一切的应用科学,包括物理都是空中楼阁,我这个解释你能明白吧?”
沈攀面红耳赤的点点头,他就仿佛成了才进校门的小学生,做错了最简单的算术题被老师教训那样。态度还不能不恭谨… …以后和这些老家伙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说得多就错得越多,沈攀在心里默默地总结着经验。
“我再给你们简单的说一说,很多的科学知识其实并没有实证,它们大多是依靠学者的思想实验来证明真伪,例如早先伽利略证明亚里士多德‘质量越大加速越快’的引力理论是错的,用的就是思想实验的方法,并没有大动干戈就推翻了它。而近代量子力学发展中也是通过理想实验来否定了‘隐参数理论’。”小眼睛教授自己认为已经是千般简化说辞了,可沈攀依旧是出现了茫茫然不知所谓的神态,这方面,他是不如老包头摆出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姿态能吓唬住人了,老家伙经验广博呐。
叹了口气,小眼睛教授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他想了想,很认真的望着沈攀,问道:“小家伙,或者我也不用解释了。这么给你说吧,自由落体的确是归属于物理体系的一项知识和定律,但是,要验证或者说要计算由自由落体引发的任何问题,是不是必须要数学呀?”
沈攀拼了命的点头,这个他还真的听懂了。读书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无论物理的定律是怎么回事,做题的时候总归是要回到数学的运算上来,这是必然的。小眼睛教授松了口大气,再让他继续解释他就要头大了,这些统统应该归结于小学老师的活计,他自认自己是干不来的。
“所以你就不要多问了,听着就行,听完了不懂再发问 ,行不行,小家伙,我们没那么精力一个一个给你解释,那除非重新给你把初中到大学的课本全部讲一遍,太累。”小眼睛教授一挥手,沈攀紧紧地闭上了嘴,他担心自己再问上一句就要被归纳到幼儿园的水平里排队,那老包头丢了脸回头不得扔给他几十套初高中试卷憋死他!
两个数学系教授在学术上的讲解出乎沈攀意外的简单明了,他居然每个字都听懂了,而且还大概的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依照小眼睛教授的说法和高个老教授偶尔的补充,他们认为,想要达到沈攀描述的案件情况,是一定要有几个必要条件的。
自杀者跳楼大抵是站在天台边缘,然后朝着正前方一步迈步,平平的往下坠落,这是一个自由落体运动。可如果想要砸中下面的特定目标,那就必须加上一个冲刺的速度,否则落下去的范围一般都距离楼房跟前太近,很难达成目的。
当然,或许在坠落的过程中受到一些横向风的干扰,跳楼的人会产生位移,那就更是说不准的事情了,坠落的地点也就千差万别,没有定准。
所以想要准确的砸中楼下的目标,就必须对跳楼的人加以控制,给其施加一个前冲的速度,让她自由落体的速度均衡在某个位置,这样的话,单纯的自由落体运动就不够用了,就得计算抛物线弓形的三个点。
以地面的落点作为抛物线弓形的弦的底点,做一个抛物线弓形的内接三角形,如果能够让抛物线的顶点,也即是跳楼者冲出天台的最高点平行于抛物线对称轴的直线,就能让跳楼者恰好经过抛物线弓形弦的中点,准确的落在底点上,也即是意图砸中耳朵目标人物身上。
古希腊的伟大学者阿基米德曾经就提出过使用几何方法精准的计算抛物线弓形的算法,现代数学对这方面自然也有更多更快速巧妙的计算方法,例如在场的两位数学系教授就能列举多种方法并演示给沈攀和老包头看看。
“能计算出来不等于能控制,除非是事先反复的实验,并且能够具体了解跳楼者的体重。这还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估计没人能够让跳楼者心甘情愿的冲出天台,要达到这个目标,按说跳楼者当时最好是处于人事不省的状态,然后利用类似飞机的座椅弹射装置,大抵就差不离了。”高个教授做了最后的总结,小眼睛教授也是点头附和赞同这个说法。
对啊,沈攀猛地一拍脑门,自己也是被卷宗限定了思路,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都没能想到。是的,卷宗上法医的尸检报告里未能检查出尸体的任何异样,尸体内也没有麻醉药物的残留,但这不等于死者生前就没有被人控制。
别的不说,让人昏迷不醒而不留下任何痕迹方法,沈攀随手可以拿出好几种来,都不复杂,轻易可以操作。
思路一打开,沈攀和老包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对方瞬间想到了许多。沈攀干咳一声,压抑住显得激动的心情,很恭敬的向两位老教授请教道:“两位老师,我想问一问,例如某种微型化的跳跳床之类的东西可以使用在这个案子里吗?”
这是沈攀能够想到的最简单给昏迷的夏依达和陈灿灿施加一个辅助力量让她们按照既定角度往下跳的方法。两个老教授显然也想过类似的问题,高一点的那位摇摇头,直接打消了沈攀的这个奇思妙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是前后两起案件都达到了同一个目的,所以抛物线的内三角一定是固定的,或许因为楼层高矮和死者体重的不同,施加给两名死者的外加力量大小有区别,但抛物线弓形内三角的角度一定是固定,毕竟这是要精心设计计算才能得到的结果,如果我是那个谋划的人也绝对不愿意每一次都单独计算一次,太复杂化。”
“跳跳床属于软性弹跳设备,稍不注意弹射角度大小就会发生偏差,而且软性弹跳设备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角度的大小,而是角度的广泛性。说白了,在跳跳床上施加一个往下的力,你甚至都不能控制反弹的方向,谁会做那么蠢的事情啊,你说呢,小家伙?”小眼睛教授补充了同行的解释,然后依然是鄙夷小家伙的学识水平太差劲。
两位老教授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必须要有一个弹射装置才可能控制死者跳楼过程中的角度和高度,而必须是硬性的弹射装置才能够控制死者起跳的高度和力量。
“至于究竟是什么弹射装置,是能够买到买到的还是自制的,那就是你们警察的工作了,那和数学无关。”小眼睛教授端起酒杯,闭上眼睛浅尝一口,然后大声的赞叹道:“老包,你这酒不错,赶紧去把你刚才说的存活拿出来,我们尝尝那种味道更好。”
“咳咳”沈攀干咳了一声,不是他想打断小眼睛教授品尝美酒的兴致,而是他还有话没有问完:“那个,两位教授,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跳楼这一块我们算是确定下来了,那地面那一块呢,要怎么才能确定被砸死的那个人在那个时间站在那个地点呢?”
两个教授没搭理他,在一边推杯换盏开心得不亦乐乎,沈攀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听清自己的问题,正犹豫是不是再问一遍的,老包头终于看不过去了,他一巴掌拍在沈攀后脑勺上,笑骂道:“你这混小子,你怎么变蠢了啊!下面的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站在那个地点,这是你作为警察该查清楚的,这不是数学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蠢么!滚吧,带上车钥匙赶紧滚,别打扰我们三个老家伙拼酒呢。”
连滚带爬被赶出来的沈攀走在楼梯上自嘲的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听课听迷糊了,一时间还认为仅仅靠数学就能搞定一切,却是忘了自己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去做,例如查清楚弹射装置、追查滕世伦的行踪等等。
不过,到现在,沈攀反而在心里认定了滕世伦的犯罪嫌疑,没有原因,也还未曾找到证据,但他就是这么认定了… …想想也简单,真不奇怪,和四名死者关系最密切的自然是滕世伦,江南虽然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两个人在一个时间段拥有同一个女人,这还不够爆发致命的冲突吗?
雪亮的车灯划破了夜的漆黑,沈攀打开所有的车窗,幽幽的凉风迅猛的灌了进来,拉出“哗哗”的声响,沈攀在纠结,自己还给不给周珊打电话呢… …那傻女孩吃完饭不会跟着别人走吧… …越是想着,车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市区璀璨的灯火也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