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静静地洒向大地,将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芒中。
浮碧亭位于御花园东北部,黄色的琉璃瓦剪边,配着绿色的琉璃瓦顶,与这周围的花丛树木形成最相称的搭配。整个亭子刚好稳稳坐落在水中央,倒像是凭空浮在水面上。此刻明月印于水间,从远处看,更似一幅精彩的水墨画。
池水中专门放养的金鱼,趁着月色还在无忧无虑的吐着泡泡,外界的一切,跟它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胡太医,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么?”慕容旭慵懒地歪在最上头的软椅上,虽然已经是晚春,但晚上的天气还透着些微凉,奴才们早早用白狐毛毯将整个软椅铺满。慕容旭舒服地靠着,他俊朗媚人的,带着懒懒笑容的脸,在这团白色中,更添了几分诡魅和诱人。
胡太医皱着眉头,又细闻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了味道的来源。他连忙躬身回道:“回皇上话,老臣闻到了一种。。。一种药的味道,好像是梅妃娘娘身上这荷包里头散发出来的。不知是否可以让老臣。。。”
嘴里虽这么说着,胡太医心里都快骂疯了!他就知道,这大晚上的把他叫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亏得那帮老家伙还起哄,说什么皇上是来请他赴宴呢,呸!他看着那小太监的脸色就知道不可能,因为叫得急,那会儿没有细问,结果一到他就被气死了。
从前自己不得皇上信任的时候还好,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上头多少人能替他挡着呢。现在可好,好事坏事,自己都得插上一手了!
慕容旭闻言,也不在意,只是一摆手道:“金雀,把你主子身上的荷包拿给太医看看。朕记得这是飞雨贵人的,怎么?难不成这荷包有什么问题?”这话说着,眼神已经不由自主地朝飞雨瞟去。
他眯了眯眼,看来,这是狗咬狗了?这两个人现在倒是斗得热闹,这样也好,等她们两败俱伤,往后可就更好控制了。慕容旭心中有了成算,索性什么都不揭穿,只是命胡太医快些查探那荷包究竟有什么问题。
金雀得令,忙福身应了,上前几步将已经整个儿瘫软在一旁软椅上的亦瑶扶好,伸手慢慢替她解身上的荷包。柳贵妃皱着眉头在旁不说话,眼睛却是一点一点只管盯着金雀的动作。而飞雨在下面,却突然愣住了。
其实刚刚所有的一切,她压根儿就没怎么放在眼里。
她现在心里很兴奋,很激动,因为时辰就快到了!她安排的一切,马上就可以全部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自己的注意力全被那精彩的谋算吸引,以至于连慕容旭,都无法让她的目光停留!
她微笑着看向诗云,这个丫头,她有什么地方好?看她一脸愚蠢的笑,看她吃东西那狼吞虎咽的低贱样子,看她明明想要得宠,却总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她就觉得恶心!特别是。。。想到那日白天,她居然在和皇上欢好,她就更是心里头乱突,直要将浑身的血液都飞溅出来一般!
不,她不仅觉得恶心,她还恨!她恨为什么明明一样是侍寝过,她诗云就可以一次就有了孩子,还是个皇子,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孩子,甚至。。。连皇上的宠也已经快没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讨厌诗云心中真实存在的姐妹情谊。她厌恶亦瑶,自是因为亦瑶用这姐妹情谊欺骗了她,但她同样更恨诗云,因为她有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感情!这样的人存在在后宫,只会时时提醒她自己的丑陋,让她无所遁形!
所以,这两个人,都应该死。。。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死在她手上。。。
也许那日,根本不是幻觉,真的是玉瑾和华晴找上门了。可那又如何?这些天,她们还是会来,但那又如何?她们身前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算死了,也照样逃不过她的手掌心。往后。。。来找自己的人,会越来越多,诗云是下一个。。。亦瑶是下下一个。。。
她忍不住地想笑,她已经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她甚至根本没去注意外界发生的事,即便是亦瑶的晕倒,也仅仅让她只看了一眼而已。她没兴趣看,也懒得看。因为她在等待自己的成果,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但慕容旭突然说出的一句话,却让她在幻想中突然清醒的过来。什么意思,她的荷包?有问题?这怎么可能?飞雨明显呆住了,她傻愣愣地往上头看去,慕容旭依旧在笑,笑得动人心魄,勾魂摄魂。。。
他。。。绝对是她所见的,这世间最俊朗的男子。。。可是这样的人,却竟然宁愿和诗云那贱人欢好,也不愿意再多看自己一眼!她刚刚还因那荷包的事儿突然回过神来的心,再次因这莫名的想法绕了回去。
她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膛火辣辣地烧,烧得让她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叫!她死死揪住自己的裙摆,浑身像是打摆子似的,晃得厉害,却咬唇一声不吭。就连坐在她身边的千儿都忍不住回头看她,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还愣着做什么?上头那贱人想害你啊!”
“害我。。。害我。。。害我?”像是无意识般,她跟着重复了几句,而后突然明了过来,身子已经如箭一般冲了出去:“皇上,臣妾的荷包臣妾从前一直戴着的,怎么会有问题?皇上。。。梅妃娘娘又想要陷害臣妾。。。”
她说着,虽然脑袋有些不太清楚,但身体下意识的本能,还是让她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胆小懦弱的模样,眼中的泪水也跟着在同一时间溢了出来。
慕容旭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柳贵妃已经站起身来喝道:“放肆!皇上没叫你回话,你自个儿冲出来,像个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究竟这荷包有没有问题,也不是凭你一句两句话就说得清楚,现在胡太医人还在这里,难不成太医还没有你懂了?”
她这几句话,铿锵有力,说得有条不紊。但在慕容旭听来,却突然凭添了几分好笑。当然好笑,因没有人心中比他更明白了,即便是这温婉大方,似乎已经可以堪称后宫温柔典范的柳贵妃,也不过是在此刻,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罢了。
飞雨被她这么一喝,脑子霎时又有些晕。但心头的火却似乎更盛,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睛则散了神一般,无意识朝外头看去。倒是胡太医没管她们说什么,只是自己接过金雀手上的荷包细看。
极普通的荷包,绣工也是一般,就连布料也是一般,不知这飞雨贵人怎么会送这么个东西给梅妃。不过这些可没他什么事儿,将荷包打开,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果然是这味道。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
想来因为是旁人送的,所以荷包里头其实根本没放东西,倒像是原封不动戴在身上戴了好些天一样。而这个味儿,怎么说呢,胡太医突然一愣,心中便明了起来。
“皇上,老臣已经知道了。”他说完这一句,下面地却不肯再说,因他知道,若是这下面的话说出来,只怕底下那个飞雨贵人,就要当他是仇敌了!朝臣有时候得罪了,并不可怕,但后宫的女人,若是得罪了,最后估计连怎么死的,都没法儿知道。
谁晓得她们会不会哪天突然又翻身,而后朝皇上吹吹枕头风?!
他如今早已年过半百,不过是想在最后活得精彩些,但若是精彩到把命给搭进去,那可就不值得了。太医院可是众人皆知,他老胡别的不怕,就怕丢脑袋!让他办事可以,但必须要保证他身家性命的安全。
慕容旭觑了他一眼,性感的薄唇微微荡出一抹诱人的笑意,刚想说话,却见一直昏昏沉沉躺在软椅上的亦瑶,突然动了一下:“恩。。。”
这声音,像是痛苦的呻吟,但更像是小猫在像自己的主人撒娇。她此刻一直倚在柳贵妃身边,上首坐着皇后。这女人更厉害,从刚刚到现在,根本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不曾有过!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事儿,她根本就没瞧见。
众人此刻真是敛气屏声,即便是诗云,都跟着停了下来。她心里头觉得奇怪,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飞雨还跑到自己跟前来说了一堆威胁的话,害她好久都没能恢复心情。可现在,她却被亦瑶给算计了?
难不成这飞雨脑筋真的有什么问题,刚刚来说的话,竟是自己想多了?她其实根本就只是言语上的威胁和挑衅?仅此而已??
她不敢确定,所以眼前的这一切,她更需要仔细的去看。她突然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实在不该赖在乾清宫后头的院子里这么久。这样虽然能和慕容旭近了些,也能远离危险,却偏偏将她一贯的危机感也无形消掉了很多。
那里固然显得安全,但其实最安全的地方,却是在最危险的地方!她远离了后宫群,自然便远离了那些阴谋,可却也因为如此,让她不能更细地看清那阴谋的背后,让她没法接近她们,以此了解更多!
亦瑶躺在软榻上,刚刚那一声呻吟之后,却又没了动静。慕容旭轻笑,一挥手朝胡太医道:“说罢,荷包里究竟有什么,这荷包朕这些天一直见梅妃戴在身上,若果真是有什么问题,朕绝不会包庇哪个!”
这话既然说出口,自然是要给胡太医一个交代,否则这老家伙滑头的很,估计怎么着他都不会把事儿说清楚,那么今日这场戏,岂不是就玩不出来了?
“是。”得了这个命令,老家伙终于舒坦了,反正看样子皇上是自己也看这飞雨贵人不顺眼,想趁此机会除掉她,那他也就不客气了:“回皇上话,这个荷包里头虽然没有放东西,但散发出来的味道,却是西域一种特殊的迷药,叫做迷魂散的。”
慕容旭微一挑眉,似乎越发有了兴致:“哦?怎么说?迷魂?这名字叫的有意思。。。那你说说,这药有个什么功能,又怎么会在这荷包上头出现?你不是说荷包里面没东西吗?那这药在哪里?”
问出这话,慕容旭心里头却渐渐有了些火气。看来后宫里头,奇奇怪怪的药还真是数不胜数!柳贵妃掌管后宫,自然是大度能容人,但她这样。。。也是太能容了一些!从她料理后宫以来,竟然已经出了那么多古怪的药物或是药方子!
皇后,他根本懒得去想,这位别看她面上没什么,估计这些药,她都能倒背如流!不亲自去害人已经很是给他面子了,他更加不指望她能帮他把后宫给打理好。若不是现在有个柳贵妃在旁压制,真全让皇后来管,最后保证后宫女人能死得一个不剩!
胡太医自是不知道慕容旭此刻心中所想,他只是规规矩矩地继续禀道:“回皇上话,所谓迷魂散,自然是迷人魂魄的。若是量少,或是使用得当,便只是减轻疼痛的一种普通药剂。但若是人长期吸食,那便是。。。那便是一等一的催魂毒药了!”
飞雨蓦地回过神来,她一直跪在下面,脑子更有些没法儿清醒。一来,心中的某一个角落还是拼命狂喜,为了今日诗云即将陨落。可另一面,却听到胡太医讲出如此稀奇古怪的药来,让她不得不为自己开口辩驳。
“皇上。。。他胡说!他胡说!臣妾一直自己带着这个荷包,那日是梅妃娘娘给了臣妾香料,臣妾才以此作为交换的,臣妾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自己用这等药物害自己!臣妾冤枉啊皇上!臣妾。。。”她突然浑身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幅度大到连一直未出声的皇后,都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
她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此刻并没有风,可她却抖到整个发间所有的饰物都在叮当作响,似要将浑身上下的东西都给甩出去一样!
胡太医却不去管他,只是在慕容旭的示意下又接着将荷包拿在手上,边回道:“皇上,这荷包此刻里头是没有放任何东西,但也正因为如何,才能让老臣发觉,否则若是再晚一些时候,只怕梅妃娘娘的性命都。。。”
他禁了声,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完,却又转了个话题道:“不过依老臣所见,这个药物本就是粉状,所以臣猜测,应该是有人将迷魂散放在水里,而后又将这荷包一道泡入水中,浸过一段时间之后才拿出来的。不过后来干了,这粉末便自然而然贴在了荷包上,真正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说罢,人已经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其实他也在抖,不过跟底下抖得和筛糠没区别的飞雨相比,就压根儿让人瞧不出来了。若不是慕容旭一直在以眼神示意,这些话,他其实一句都不想说!
这是摆明了要得罪人了,不管这飞雨将来如何,不是她死,就是他亡!他本不想背上一条性命,可他却也明白的很,若不照实说,只怕皇上此刻就能要了他的命。后宫,他越是接近,就越觉得可怕。。。每接近的更深,就越是感觉这紫禁城里,竟满是阴谋!
他突然竟有些同情是皇上来,后宫,本来便是给皇上休息的地方,可现在,却竟然成了阴谋算计的集中地。让人不寒而栗,他有时候真想不通,当皇上搂着那些女人,却偏偏同床异梦,也许怀里这一个,才刚刚害死了昨日怀里的那一个,他怎么能睡的安生!
不过这些,他自然是不敢说的,顶多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他还没有活腻了到那种不要命的地步。
慕容旭没有说话,不过此刻眼中也忍不住夹了霜。他冷着眸子朝下面看了一眼,飞雨却惨白着一张脸,傻愣愣地不说话了,而是盯着地上猛发呆。当然,她的身子还是在抖,可那模样,却似乎心已经不在这里。
亭子里一时安静地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微风拂过细柳发出的沙沙声响。
突然,从亭子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见里头气氛压抑,连个声音都没有,显然吓得有些发傻。看那模样本来是想往小郭子跟前跑的,但却被慕容旭的眼神一盯,吓得整个儿慌了神,竟老远地就已经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儿了?”温柔的,依旧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传来,却把那小太监吓得更加哆嗦起来。这幅度,可就和飞雨很有得一拼了。
“皇。。。皇上。。。不好,不好了。。。刚刚,刚刚三皇子的奶娘来。。。说是,说是她给小主子收拾衣裳的时候,不小心在婉嫔娘娘的屋里,看到了。。。看到了这个。。。这个东西。。。”小太监都要哭了,手里哆哆嗦嗦地呈上来一个瓶子:“奴才本来不敢拿来。但是,但是。。。”
他浑身都在抖,而在地上的飞雨,却突然亮了眼睛。诗云愣住了,婉嫔?不是自己吗?!
究竟什么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