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主意
南依见我满脸掩不住的疲惫,连忙扶着我躺下,一边还乍呼呼的道:“都是我不好,没徐虑到你是病人,快快躺下睡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
冰冷的心因她的话开始变得暖和,她替我掖了掖被角,便轻手轻脚的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阖上双眸,将眼中逐渐氤氲而起的雾气盖住,缓缓沉入黑暗中。
命运的齿轮当真是奇妙,我与南依本是南辕北辙的两人,一辈子都不会相遇,可是却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相遇,并且发生了许多令我们都难以意料的事。
后来我常常在想,倘若乐意不将我劫出宫,倘若船没有被大火烧毁,我与南依会不会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在各自的生命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然而造化弄人,才有了今后那诸多撕心裂肺的情爱纠葛。
又过了两三日,院中梅花齐齐绽放,如白雪皑皑挂于枝头,轻风拂过,带起一片香风醺得直欲叫人沉醉。
这几日南依都陪在我身边,偶尔跟我讲讲绿茵的恢复情况,我心急想去看望她,南依却再三阻拦,说我病体未愈,不易见风,我只好作罢。
墨渊每天傍晚时分便会来探望我,见我脸色日益红润,他眸中的担忧就如湖上笼起的清烟,被风一吹,逐渐的散去。
他的频繁到访,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南依,南依常常抱怨说往日三五天都见不上他一面,现在倒是天天能见着了。
南依说者无心,却让我暮然警醒,墨渊的神情总带着一丝让人寝食难安的情愫,随着他的频繁到来,他眼中的情愫日益渐增,总让我惶惶不安。
墨渊似乎也察觉到我的不安,后来便也来得不勤了,南依又在我耳旁念叨,“墨哥哥最近好古怪,我与他说话他总是魂不守舍的,手中拿着一只雕有莲花的木簪子发神,不知道是哪家小姐送他的订情之物。”
南依说到“订情之物”时,脸上浮现一抹嫉妒之色,我暗自摇摇头,南依还太天真,尚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已的心思,“想必墨公子有了心上人,才会这番魂不守舍,南依你该为墨公子感到高兴才是啊。”
我一壁劝着她,一壁又想起许多往事来。
徐府幽僻的池塘边,大哥徐临凰总是神出鬼没,有一日我正盯着湖中粉红的莲花发呆,他从后敲我的脑门,叹道:“丫头,怎么又坐在湖边发呆,当心受凉。”
我头也没回,怅然道:“大哥,你说为什么莲花会开会谢?”
大哥坐我身畔,揉了揉我乌黑如云的发丝,眼中盛满宠爱,“这是自然规律,就像人会生会死一样。”
“可是我好想永远留住它,不让它凋谢。”我任性的道。
他优雅一笑,极轻松的道:“那有何难,将它雕刻下来,便永会不谢了。”
后来大哥果然信守承诺,送了我一只雕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的木簪子,只是被大夫人设计时,我并未带在身边,从此遗落在徐府里。
此时听南依说起墨渊也有一只雕有莲花的木簪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亲切感来。
“墨哥哥没有心上人。”耳畔传来南依气鼓鼓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侧头瞧着她怒目瞪着我,自知失言,莞尔一笑道:“是是是,墨公子没有心上人,南依别生气。”
南依却并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她怔怔的盯着窗外灼灼盛开的白鹃梅,脸上似笼了一层烟雾般,显得飘渺而不真实,“也不知道墨哥哥是怎么了,自从去了一趟北齐京都,整个人便完全变了,再不是之前那个俊雅凤流的墨哥哥了。”
听着南依的话,我心头一阵颤动,试探道:“如此说来,这只木簪子是墨公子从北齐京都回来后才有的?”
“是啊,也不知道墨哥哥从哪里得来这狐媚子的东西,天天盯着也不生厌。
”南依清丽的容颜上闪过一抹憎恶,似乎对这木簪子及它的主人极其厌恶。
心下倏然掠过一丝奇特的想法,然而我又摇了摇头,暗斥自已异想天开,墨渊怎么可能是大哥?别说长相不像,就连性情也是南辕北辙,大哥身上带着北方人的爽朗大气,而墨渊,他身上带有一股
与生俱来的傲气,并非寻常人能学之分毫。
“南依,或许那不是……呃,狐媚子的东西,而是他带回来想要送给你的呢?
”看着南依忿忿不平的神色,我摇了摇头,随着我与南依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对墨渊的感情就毫不遮掩的流露在我面前。
可是墨渊,在他眼里,似乎只当南依是妹妹般。
然而我却不能在南依面前点破,她是个心思单纯通透的女子,一旦明白墨渊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她怕是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闻言,她一下子沉静下去,苦恼的道:“墨哥哥从来不会送我钗饰一类的东西,他只会给我带一串糖葫芦或是一个手捏泥人,在他眼中,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可是我……”
她咬紧红唇,贝齿在红唇的映衬下更显白净,她的脸上有着一抹小女儿情蔻初开的羞涩晕红,就如染了一层烟脂般,美艳动人。
轻轻握着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凝着我,“若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让墨哥哥不再当我是小女孩?”
初识情爱滋味的女子,怕都是如南依这样惶惑无助吧。
我该怎么帮她?我在爱情的道路上也不过是个失败者,两世的爱情都以被人背弃而告终,有着这样经历的我,又该如何去教她把握爱情?
再说,爱情须得两情相悦才能永远幸福,墨渊对她没有男女之情1倘若她一古脑儿的陷下去,到时受伤吃苦怕是在所难免。
就在我为难之际,院外传来轻浅的咳嗽声,接着帘子被人撩开,寒凤伴随着一股梅花的清香自门缝中呼呼灌了进来,我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轻咳起来。
墨渊满脸歉意的走了进来,“本是来探望你的,不想却让你受凉了,真是对不住。”
我拿着手绢擦了擦嘴角,移眸扫了一眼坐在软椅上脸色绯红的南依,客气的道:“墨公子客气了,是我身子太弱,劳你挂心了。”
南依不想先前那番话被墨渊听个正着,此时脸色绯红,极不自然的剜了墨渊一眼,羞得急急起身打帘子出去了。
墨渊似乎并没瞧见她的异样,只道:“南依怎么了,今日好像怪怪的。”
我心下一叹,墨渊是聪明人,又如何不知道南依的心思,只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避免相见尴尬,可是与其这样拖着,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南依,让她趁早死了心,也好过将来心思重了更加痛苦。
然而这到底是他们之间的事,我无力置喙,也不想置喙,我只是暂住在此,待身体康复后,我就必须离开。
“这话公子应该去问南依。”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墨渊似料不到我会如此回答,怔怔的瞧着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撇开眼眸,心里终究为南依觉得委屈,看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梅花瓣,怅然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诚然落红都不是无情物,公子何以舍得娇花因你而凋零?”
墨渊听出我话语中不加掩饰的指控,苦涩一笑,双眸漾起一抹执着,灼热的胶着我的视线,“纵然天下奇花多得数不清,可我心中唯有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倘若今生不可得,我宁愿孤独一世。”
他的话深深撼动了我的心,可是想到郝湘东,我难掩惆怅的低垂下眸,他曾跟我说过,会在心里为我保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然而不过转瞬,他对我的爱就凋零得丝毫不剩。
男人的誓言就如午夜盛开的昙花,盛开得越芬芳灼烈,凋零得越惊心动魄。
“莲花品性虽高洁,却不如牡丹国色娇艳,为莲花而弃牡丹,公于难道不觉得得不偿失?”敛了眸中的惊痛,我平静的回视墨渊,眸中光华淡然疏离,不带丝毫感情。
他狠狠一震,神情骤然哀伤起来,他失神的唤道:“丫头……”
我撇过脸去,只当未曾瞧见,然而却因他脱口而出熟悉的“丫头”两字而怔住,“你……”
片刻之间,他已恢复镇定,若不是唇边还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谁也看不出他刚才的情绪波动,“你劳神太久,我就不多加打扰,先告辞了。”
未待我回话,他已急匆匆打帘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湘妃竹帘后,我的心竟没来由的泛起一丝抽痛。
墨渊,墨渊,他究竟是谁?
恍惚间,突然忆起在北齐京都的初次见面,他笑得疏朗,淡然道:“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
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这句话如魔音般在我的脑海里一直闪现,我姓黄,单字一个临字。这句话里到底有何璇玑呢?
按照当时的情形看来,郝湘东说他叫龙一,因为他是真龙天子,又是北齐的皇长子,便自称龙一,而说我是戚氏,便是取“七”字的谐音,那么墨渊呢?
他说他叫黄临,黄临黄临,临黄临凰,眼眸倏然撑犬,临凰,徐临凰,我的大哥?
他会是我的大哥么?此时细细想起来,虽然他俩的气质南辕北辙,可是自身形看来却是极为相似的,自小大哥便比北方男子瘦弱,站在一群北方男子中间,他就像闺阁里的小姐,若不是那张脸英武逼人,倒真会被人轻视了去。
可是若他是我的大哥,为何容貌与气质出入又是如此的大?
心底疑虑重重,却又找不到证据证明墨渊便是徐临凰,他俩实在相差甚远,而且倘若墨渊就是徐临凰,他为何又不与我相认,并且还跟我说那样一番话?
摇摇头,如果墨渊是我大哥,他肯定不会与我说那样出格的话,他是我的亲大哥啊,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妹妹有那种情愫。
一边找理由说服自己,一边又想墨渊与大哥的区别,最后直想得头晕眼花,便索性不想了,只待日后好好留意一下墨渊的举动,看能不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样想着,心也宽了不少,放松下来,才觉得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的睡去,一宿无话。
翌日,南依照常来我屋里陪我,她的眼眶红红的,柔美的小脸也憔悴了不少,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她一来便闷闷的坐在软凳上,不似往日的聒噪,这样的她一时间让我很难适应,便打趣道:“奇了怪了,今日小黄莺的舌头被猫叨走了,怎么不说话了?”
她侧头瞧了我一眼,秋水舍烟的双眸黯淡无光,神情更是郁郁寡欢,复又埋下头去,拨弄得玉腕上带着的珊瑚金钏铃铃作响。
我心头一震,伸手去拉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叹道:“有心事了?说来听听,或许我能替你出谋划策也未可知。”
她怡眸瞅了我一眼,神情极为委屈,踌躇片刻,才道:“墨哥哥要娶妻了。”
微微一怔,我复又笑道:“那是好事啊,墨公子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不好不好,我不要他娶妻,他娶了妻以后就再也不会理我了。”南依恼怒的盯着我,仿佛我是她的仇人一般。
悄然叹息一声,南依对墨渊的心思下得极重,恐怕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打击,目光落向窗外飘然坠落的梅花上,暗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怎么会,墨公子向来宠你,就算他娶了妻,也还是你的墨哥哥呀。”明知她忧思的并非此事,然而我却只作不晓,本是客居人下,又何必徒惹是非上身?
“那不一样。”她气极败坏的道,小脸因气愤涨得通红。
我睨了她一眼,仍是笑吟吟的道:“哪里不一样了呢?”
她张口欲言,瞧我笑吟吟的瞧着她,突觉不好意思,难以将心中情思宣之于口,微一跺脚,旋身就要离去,我慌忙扯住了她的手,笑着点拨她道:“我知你心思,可是光是我知道也没用,你还得让
墨公子知道你的心思才行呀。”
她听我说前半句话时,小脸已羞得通红,张嘴欲辩,可听完我后面的话,她思索了一下,突然扬睫一笑,双眸中盛满的忧思就像被风吹散了般,只余一抹明亮春色,“多谢若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说完她急急的打帘子出去了,瞧着她轻快的背影,我轻轻一叹,也不知道这主意妥不妥。照墨渊昨日所言,南依此去受的打击怕也不小吧。
撑着身子坐起来,窗外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地,仿佛给大地铺上一层柔软的金帛,院中梅花疏落有致,一股幽香自开启的窗棂飘了进来,煞是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