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宫里,还是有些冷,再加上昨天下的雪,更是夹带着一丝寒意。
月妃从翠环宫走到御书房,也没有用太多时间,今天里面穿着的是一条月白的长裙,内里穿的不算薄,倒也不冷,毛茸茸的棉靴,更是让全身都暖洋洋的,精神也好了起来。
待到了御书房,才发现路公公守在外面,皇上竟是已经回来了。
“早知道就早些来了。”月妃摇摇头,扭头回看了眼神后跟着的丫鬟,“明儿个动作快一点,梳个头发别又拖到这么晚。”
身后丫鬟忙低头说了个“是”。
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宫女,往往都是最有脸色的,所以月妃一出现在视线里,路公公便看了清楚。
月妃外面披着的依旧是那件雪狐裘,七色却比上次来闹的时候好很多。面色红红润润,估计着里面并没有穿得很单薄。
“月妃娘娘吉祥。”见月妃走近一些,路公公忙应了过去,弯腰行了礼,瞥见身后丫鬟手上的托盘,顿时明了。
“路公公不必多礼。”月妃笑得柔和,“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刚下了早朝,正在书房批阅,是否要奴才通报一声?”
“那就有劳公公了。”月妃点点头,见着路公公走了进去,整了整衣衫,直到看见路公公又走了出来。
“娘娘请。”路公公拉开了大殿的厚重木门,迎了几人进去。
楚扬下了早朝,头就疼得厉害,回了殿,却也睡不着,不知道是那股劲儿迫使他硬又做到了桌前,展开慕容烟画的那张纸,一点一点仔细看了下去。
文字间思路很清楚,虽然字写的实在是很差,看不出一点大家闺秀的感觉,就连说是小家碧玉都有些牵强。
楚扬收了思绪,继续研究那些字。
包括配图在内,都可以看出慕容烟的这个法子绝对是一个成熟的法子,按着这样看来,当真不会有什么遗漏,看来,自己在大殿上的想法是正确的,慕容烟这个女人,当真留了一手,摆了自己一道。
楚扬摇摇头,不禁笑了出来。
好在时间不急,当前灾祸连连,若是再动这样浩大的工程,劳民伤财,实在是不值得,所以等到她出宫那天,也是完全可行的。
只是又有些不服,这些治国的东西,完全不应该依附于一个女子,便不由得沿着慕容烟的思路研究那欠缺的一部分,这样想了一会儿,时间便过去的飞快了。
月妃进了大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楚扬坐在案前,埋头苦思,手里的毛笔不时画上几下,旋即眉头皱起来,再画几笔。
小心地走过去,盈盈一礼,柔声道:“皇上吉祥。”
楚扬“嗯”了一声,再没其他的话,看样子是想东西想的出神。
月妃倒也不觉得无趣,转身接过了托盘,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待丫鬟走了出去,这才莲步轻移,款款向案子前走了过去。
楚扬浑然不觉,继续盯着面前的一张纸愁眉苦脸。
月妃把鸡汤放下,瞥一眼楚扬面前的纸张。
那张纸上字迹零乱,歪七扭八,图也画的很丑,竟像是一个刚学写字的娃娃写的,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日夜操劳,特地煲了鸡汤,给皇上补补身子。”
“放下吧。”楚扬淡淡道,头也不抬。
月妃漂亮的眉头稍稍皱了下,却立刻恢复了自然,道:“皇上劳累很久了,还是先歇一歇吧,鸡汤要趁热喝才是。”
楚扬手中的笔明显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月妃,忽道:“是国丈让你这么做的?”
月妃的转变看在眼里,确实有些快了,想起之前给过国丈府上的警告,楚扬便不禁想到那边,受了警告,总要有些动作才是,最近月妃这样平静,怕也是那边给的告诫吧,看来自己的做法还不错,起码收到了成效。
月妃盛了碗鸡汤递过来,笑道:“皇上,臣妾踏踏实实地伺候您,是臣妾的本分,以前臣妾做的不好,给皇上添忧了,还望皇上恕罪。”
说着,身子就拜了下去。
“好了。”楚扬探手扶起月妃,结果那鸡汤,舀了一勺送到嘴里,“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
月妃一怔,原本想着在这边多呆一会儿,尽尽心,说不定便能起到不错的效果,没成想,只是这几句话的功夫,楚扬便让她回去。
心里必然是有些不爽快的,昨天慕容烟来这边,便待到那样晚,而换了自己,却早早地就下了逐客令。
只是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月妃笑着施了一礼,柔和道:“臣妾告退。”
说罢,便小心退了出去。
路公公看着月妃的背影,道了声:“恭送娘娘。”
心里却总觉得这样好脾气的月妃有些奇奇怪怪,好不习惯。
或许是这宫里事情太多了,安逸反倒无法适应了。
楚扬眼见着门关上,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碗,还未拿起笔,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你来了。”楚扬笑道,“混到这里,不愧是张钰生教出来的人,本事却是不小。”
“早知道我要来,为何还不留个高手在身边呢?”一个男子的声音淡淡的,从身后传来,有些冷,却并没有听出什么杀意。
“朝堂更替,大臣们表面上即使归顺,真正全心全意的能有几个?”楚扬也不动作,只是咳了两声,继续道,“江东的水灾勉强选出人来,旱灾那边派夜去,才是最放心的,毕竟国库并不充盈,赈灾的事情拖不得,要是喂了贪官污吏,只怕天下百姓便要骂死我了。”
“看不出,你倒还是个好皇帝。”颈上的匕首挪开,背后的人绕到了前面,打量着楚扬,不是云洛是谁?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么?”云洛淡淡道,“你早知道我躲在某处,就不怕今天这种情况?”
“张钰生教出来的人,总不会是非不分。”顿了顿,看向云洛,“你于我,无非是个人恩怨,我于天下,确是厉害相关。慕容烟曾告诉我,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若要这天下,张钰生便不得不死,而且。”楚扬缓缓道,“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并无杀机。”
“你倒真是坦然。”云洛轻笑,忽叹口气,目光停在了楚扬面前展开的纸上,眉头一皱,那张纸上的字实在不敢恭维,但正是如此,才觉得糟的有些熟悉。
“这是我和慕容烟的约定。”楚扬将那张纸递过去,笑道,“她给我一个治理天灾的良方,元宵节后我便送你们出宫,决不食言。”
云洛一顿,只知道慕容烟笃定元宵后能出宫,却不知道原来还有中间这场交易。
“慕容烟是治国之才。”楚扬苦笑道,“只可惜她的心一直在你那边,从来没有偏向我一分一毫。”
两个男人间的气氛有些冻结,半晌,云洛才开口:“越捕头告诉我不能杀你,烟儿无形中也告诉我不能杀你,天下百姓告诉我不能杀你。”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不管你为了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这仇我不会轻易放下。”
楚扬没说话,面前的鸡汤由热气腾腾变到现在的毫无温度,已然冷却了。
“天下多灾,师父也不会愿意我来报这个仇,杀了你,平心而论,未必能找到一个如你这样的皇帝,至少现在是。”顿了顿道,“只是师父死的不明不白,楚扬,我今次来,为的三件事。”
语气一顿,看着楚扬,缓缓道:“其一,师父张钰生死的不明不白,不杀你,因你是个好皇帝,你至少要追认一个名号,以慰师父在天之灵。其二,之前过往一笔勾销,那些阴谋手段,还是少用些为好。”接着,一字字道,“其三,送烟儿出宫,明天就走,元宵佳节,等不到,也不想等。”
楚扬一怔,桌上的手握紧了,片刻,又松开:“张钰生的死,我现在就可以拟旨,之后你们和我,再无瓜葛,只是。”停了一下,看向云洛,“慕容烟和我约定元宵节,方案未曾实施,成效未见,人,我不能放。”
“楚扬。”云洛冷哼一声,“天下在你手,什么样的美人你得不到?何必这般呢?”
“天下虽大,也只有一个慕容烟。”楚扬叹道。
“可惜。”云洛接道,“慕容烟是我的人,不会让你抢得到。”
楚扬口中泛起一丝苦涩,半晌无言,殿里又静了下来。
慕容烟啃完了整只鸡,骨头在桌面上摞起了一小堆,吃相实在不怎么雅观。
朱砂面前的那碗汤最后也没喝,朱砂从小就在宫里,规矩牢记在心,改都改不了。
慕容烟撇撇嘴,也不再劝,拿过那碗汤就要送到嘴里。
忽的,鼻子一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主子别是伤寒了吧!”朱砂一慌,手已伸过来摸上了慕容烟的额头,好在温度如常,倒是很健康。
“我没事。”慕容烟摇摇头,冲朱砂嘿嘿一笑,拿过那碗汤一口气喝了干净,罢了,摸摸自己的肚子,暗道肚子里的那位,今天算是饱了口福了。
朱砂撇撇嘴,一脸不置信地收拾了东西走出屋子。
慕容烟吸吸鼻子,暗道说不定又有人想自己了。
殊不知,御书房里,两个男人为了自己正四目相对,谁都不肯松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