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里，胡帅关掉了手机，陪着母亲去她一直都想去而没有能去的地方，到处转转逛逛。走累了，胡帅就背着母亲，口喝了给她买以前舍不得喝各种饮料，肝又疼的时候，就帮着母亲按摩，实在不行了，就只能送医院了。一个月后，母亲终于倒下了，再也起不来了，临终，母亲拿出了自己这些年自己挣的和他每次给的，本来是想留给他结婚用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胡帅接过厚厚的一沓用报纸包裹的钱，母亲说道：“这里面有八万六千三百五十块钱呢，本来想等到凑出个整数在给你的，现在没机会了。”胡帅抱着钱爬在母亲身边，哭的气不成声。看着母亲就这样被病活活地折磨死了，自己却眼睁睁看着，救不了，胡帅的心里充满了自责。

　　大伯帮着胡帅料理了母亲的后事，看着披麻戴孝的胡帅跪在母亲的坟头，说道：“有些话，你母亲一直都不想让你知道，临走也没有告诉你。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在南方，你母亲一个人在家，到了晚上总是能听到她的哭声。你母亲这一辈子命苦，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福份，她除了一个人要种地外，每天还拉着板车去走街串巷的收废品。地里种的菜和粮食吃不完，她就拿去卖了，从来都舍不得给自己添置件像样的衣服，她把你给的钱一分没动的存了起来，就等着哪天你能回来结婚用。你妈妈知道你不愿意在农村待，一心想进大城市。但是，现在在城里首先你就得卖房啊，不然没有女的会愿意嫁给你。你妈就等着你回来告诉她，你要结婚，要卖房。她一直都等着你呢！”

　　胡帅记起了自己每次过了年，母亲把自己送到村口车站，他都会对母亲说一句：妈，你等我，我一定接你去南方。母亲总是露出笑容，回答道，我等着，我一直都在等着呢！现在这个承诺已经无法兑现了。胡帅只有在母亲的坟头上装了一瓶土，带在了身上，自己家的三间旧瓦房看起来并不是很破旧，这都要归功到母亲的勤劳上。

　　但是，与村里新盖起来的小洋楼比，完全就是两个时代的差距。这样的差距可不仅仅只是钱上的事，这是一个时代变迁的烙印。家里的地交给了大伯种，房子，胡帅上了锁。大伯送胡帅上了车。仰望自己的村庄，除了一排排小洋楼，剩下的只有老人和孩子守着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胡帅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了里，老皮只象征性的拉了一些小的订单，基本上维持着生产，能达到收支平衡的目的就行了。汪鸣看着每天的报单，心急如焚，只好亲自挂帅，豁出自己的一张老脸去寻找一些老的客户。但是，一场非典过后，有许多小厂子坚持不住，份份倒闭关门了，能维持住的剩不了几家了，都等着米下锅呢，那里还会有他的份。找老皮，老皮避而不见，消失的无影无中，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打电话给胡帅，一直都处在关机中。汪鸣急的每天都在厂里骂人，汪涵看着他像疯狗似的，也不愿意去招惹他。

　　那天上班，汪鸣正在开干部会议，忽然胡帅出现在了门口，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他投去。汪鸣简单的讲了几句，就宣布散会了。等全部人员都走了，就剩下他们父子两人了，汪涵客气的拉进他坐在沙发上。还没等汪涵说什么。汪鸣的火爆脾气就发作了，叫道：“你怎么回事啊，手机不开，把这个烂摊子一甩手就人间蒸发了，你还想不想干，不干趁早滚蛋，你还回来干嘛。”

　　汪涵看见胡帅右臂上带着一个黑色的袖章，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扎眼的“孝”字。汪涵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冲着汪鸣喊道：“你就不能少说点。”汪鸣一看汪涵还帮起胡帅来了，更大声地叫道：“你还帮着他教训起老子来了，你别忘了，你身上穿的起名牌，住的起别墅，还能留学，有车开，都是老子用命换来的厂子给赚得，这个厂子要是没有了，都他妈的等着去喝西北风吧！”

　　汪涵见他越说越难听了，摘下胡帅手臂上的孝字，举在他的眼晴，叫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汪鸣这时才明白过来，感觉自己的话说过了，又想起那天，胡帅跪在自己的脚下求他，却被他无情的拒绝了。脸上显得有些尴尬了，甩开膀子，气冲冲地走出了办公室。胡帅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一言不发。汪涵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嬅这时站在门外向他招手，他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两人站在僻静的楼道里，徐嬅说：“现在只有给老皮打电话，叫他回来，这个时候我们谁也帮不上忙。”汪涵说：“我打了几次电话了，他都不接啊！”徐嬅说：“用胡帅的手机打，他一定会接的。”汪涵想了想说：“那我进去试试。”徐嬅看着汪涵小心的打开门，走了进去。他看见胡帅倒头睡在了沙发上，为了办好母亲的丧事，胡帅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的休息了。胡帅睡的很沉很香，好像又回到了儿时母亲的怀抱了，汪涵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眼角却流下了泪。汪涵小心地从他的衣兜里掏出手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两人又走到了楼道里，徐嬅问：“怎么样？”汪涵掏出手机说：“他睡着了。”汪涵拨通了老皮的电话，老皮见是胡帅的手机号，首先笑骂道：“你小子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开机，我还以为你妈给你找了个小媳妇看住你，不让你来呢！现在你才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吗，这一个月快把我闷死了，汪鸣那老小子整天电话不断，让我拉大单。让他做梦去吧，想得美，老子就是有单都不会给他做，急死他才好呢！”

　　话锋一转，问道：“你妈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急着想抱孙子，把你骗回去结婚了？你到是说话啊！”汪涵听着老皮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这才开口说道：“我是汪涵。”老皮那边没声了。汪涵急忙叫道：“你别挂电话，胡帅他人已经来了。”老皮叫道：“他人呢？”汪涵说：“他可能累坏了，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接着说道:“他没有说谎，他妈的确是病了，而且已经过世了。”

　　老皮那边一时停顿了，汪涵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老皮平静地说道：“我这边忙完了，就赶回去。”说完老皮就挂了电话。他没想到胡帅母亲病得这么重，说没就没了。这一次的打击一定会比吴丽要大的多，不知道胡帅能承受的住吧！

　　老皮尽快忙完了手上的事，送走了客户，又推掉了一些不重要的宴请，坐上出租往回赶。等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员工也早已经下班了。只有汪涵和徐嬅还守在办公室的门口，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大家已经都知道胡帅来了，沈萍在洗衣服，小梅爬在宿舍的楼道监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顺便和对面的庄严演着搞怪的哑剧，看着她那可爱的扮相，庄严时不时的会被她的傻样给逗笑了。

　　庄严看着老皮的身影从大门口出现了，直奔车间而去。小梅这时还傻呼呼地和他逗闷子呢，庄严指指下面，小梅也察觉到了，跑去告诉给了沈萍。沈萍扔下衣服就和她往楼下跑，庄严比她们起前快了一步到了。这一个多月，胡帅不见了，老皮也早出晚归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现在大家都聚起了，都看着老皮能有什么办法来化解胡帅心里的悲伤。

　　老皮透过门镜看见胡帅蜷缩在沙发上，对大家说：“让他睡吧，等醒来了再说。”老皮等大家散去，打开门走了进去，坐在办公桌前，胡帅还是没打算起来。不知不觉，老皮也感到困了，爬在桌上睡着了。第二天，两人同时被外面上班的人流声吵醒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老皮先开口问道：“想不想喝酒？”胡帅平静地说：“我想和你商量点事。”老皮问：“什么事，说吧？”

　　胡帅看看外面说：“我们出去谈。”老皮好奇地问：“去哪里？”胡帅说道：“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里。”老皮见他越说越认真了，说道：“那我们就去找一家早餐店，边吃边聊。”说着，俩人起身向外走，正好和汪涵徐嬅碰到一起。汪涵见他们要出去，问道：“你们去那里，我开车送你们去。”胡帅看着他，说道：“我们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厂里就由你们两个照应着，一会就回来。”说完，就不在理他们了，两人径直走出大门。

　　徐嬅从胡帅的眼神里似乎感觉到他这次回来，变的有些怪怪的，问身边的汪涵：“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变了，变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汪涵解释道：“可能他母亲刚刚去世，他心里一时还难以接受吧。”两人走的比较远，不知不觉走向了小区的方向，老皮已经看见了那栋大楼了，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不知道胡帅把他领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胡帅走进了对面的一家高级餐厅，老皮了解他一向是不太喜欢到这种徒有虚名的地方来。

　　用胡帅的话说就是，在精美的包装下做着肮脏的交易，还不如街边的小贩，最起码让你看的清楚，吃的明白。胡帅选了一张正对大楼的一张桌子，点了几样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老皮的脸上写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胡帅边吃边说：“我妈妈是得了肝癌死的，本来医生说只要我的肝脏合适，是可以移植给我妈妈的，但是最少需要六十万的手术费，我去求了我舅舅，但是他不愿意借给我，我都给他跪下了，他还是没同意。就因为这六十万，我看着我妈活活地被病痛折磨死了。”

　　这时，胡帅的眼眶里闪现的泪花，他抬起头不想让泪流出来，却看见了那栋楼，说道：“就因为三十万，我买不起那套小房子，吴丽也离我而去。”说了半天，老皮只听明白，他因为没有钱而失去了一生中两个对自己很重要的女人。胡帅忽然改口问道：“雷蕾那么爱你，她为了你放弃了所有的一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那么的绝情，现在她走了，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感吗？”他的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老皮的痛处。

　　自从雷蕾走后，老皮才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空虚，他一直把那只发夹带在身上，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都会拿出来看着和钱夹里的照片比对着。他还记得儿时乞讨路过她家门口，雷蕾看着他一副野和尚的装扮，冲着他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他却跑过去抢走了她手上的吃，狼吞虎咽的样子吓了雷蕾一跳。雷蕾看着他饥饿的样子，问道：“你很饿吗？”老皮边吃边点着头，雷蕾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菜卷给他，这时老皮已经把手上的东西吃完了，肚子还是没有填饱。

　　看着雷蕾主动递给他，老皮一时没好意思接，雷蕾看着他饥馋地眼神盯着她手上的食物，说道：“吃吧，吃完了我再回家给你拿去。”那一刻，雷蕾在老皮的眼里，那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的化身，来度自己脱离苦海的。从那以后，雷蕾总是偷偷地从家里拿东西给他，老皮也会在雷蕾上学的路上等着她的出现。直到被她母亲发现了，老皮不想再让雷蕾被她妈妈打骂，就主动消失了。

　　后来，随着招工的队伍老皮辗转来到了南方。一年后，他也算是衣锦还乡吧，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看看雷蕾，那个可爱的姑娘。得知她已经初中毕业了，她妈妈得了盲肠炎急需动手术，老皮拿出了他一年的积蓄，帮助他们一家度过了危机。因为雷蕾不太喜欢上学，学习成绩一直也不是很好，又没有考上高中。老皮的出现点燃了她也想出外打工的念头，可是他们一家人不放心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出远门。

　　老皮也不想带她去受那份苦，也就没有带她。但是，雷蕾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根筋，就是要去。雷蕾一直暗中偷偷地观察着老皮的行踪，在老皮离开的那一天，她留下一封家书，就尾随着他上了车，直到车子已经驶离了家乡到达了长途汽车站，她才现身在老皮的面前。老皮也被她的鲁莽行为吓了跳，想送她回去。

　　但是她既然一定决定出来了，死活也是不会和他再回去了。弄的老皮也没有了主张，到显得反而雷蕾比他胆大。老皮拿她没辙，只好带着她一起走了。后来，老皮才知道雷蕾从他出手搭救她母亲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欢上他了。

　　老皮一时也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回答胡帅。胡帅急追不弃地问道：“你难道就真的没有对雷蕾动过心？”老皮越听他的话越感到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说，主动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绕了绕去的。”在这一个月里胡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在当下这个时代变迁的时刻里，你就算再怎么努力，没有金钱做后盾，保障着你的生活，你眼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被现实的一丝波动给击溃的消失殆尽。

　　胡帅挑明说道：“我想办一家属于自己的工厂！”这样的念头在老皮的心里也曾经出现过无数次，但最后都被摆在面前现实的问题给抵消了。现在胡帅主动提出来了，他还是感到很吃惊的。老皮看着胡帅，想看他是不是被他母亲的事，一时受到打击说起胡话来了。但是，胡帅的眼神显得很认真很镇定。老皮也没有什么心思吃了，说道：“办工厂可不是你想办就能办的起来的，要办一家新的工厂，光前提的资金投入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算你办起来了，要在同行里打出名头，这也是件费时费力的大问题，这个期间你根本就接不到什么像样的订单，这还没有算那些主要的技术工人的待遇问题，资金上的消耗那就是了无底洞。这么多钱我们哪里来啊？”

　　老皮想用这些现实性的问题，打退胡帅这个完全不可行的想法，让他能知难而退，脑子能够清醒一点。胡帅却说道：“如果这些问题我都能把它们一一化解了，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干。事情办成了，这个工厂就是我们两人的了。”老皮现在才发现胡帅在说真的，并没有被他说那些问题所吓倒，看来胡帅已经把许多问题都考虑清楚了，才来找他谈的。老皮洗耳恭听的问道：“你说说你的想法？”胡帅一五一十的，清清楚楚地把他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深思熟虑全盘说出。

　　听完后，老皮被胡帅的想法给震住了，这得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得出来啊！胡帅看出老皮有些犹豫了，说道：“你难道就真的不想给雷蕾在这个小区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过一个有家人在一起的生活吗？你难道真的要像我一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来之的宝贵吗？”老皮看着胡帅眼晴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那套曾经留下了他们美好回忆的根据地。

　　最后，老皮下了决心，这不单是为了雷蕾，为了给自己能有一个家，而是为了他们之间的那份兄弟情分，为了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为了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特殊阶层们看看。看看他们这些打工仔也是能够翻江倒海的。老皮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我们都是孤儿了，天不疼地不爱的，舍下这一身刮，也要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个皇帝拉下马来。”老皮又想喝酒了，胡帅也摆出一幅舍命陪君子的架势，生死同上路！

　　进入八月份，南方的天气又开始为他们这些一群来之他乡的青春族们的命运开始哭泣了。燥热的天气影响着每一个人的心情。胡帅和老皮的计划也开始上演了，厂里的订单也随着胡帅的到来开始不断增加。汪鸣为了避免和胡帅正面接触的尴尬，都由汪涵每日将生产近况的报单拿回家给他看。胡帅也落了个轻松自在，只要有收益，汪鸣也就无话可说了。胡帅每天也都是通过徐嬅把报表打出来给汪涵，他也并没有多加在意其中有什么问题。

　　徐嬅却开始有些留心注意到了一些以前不常见的事情，每次来厂里拉货的车都很陌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比如某个厂子接了一个大单，但是又无力按时生产出来，就会私下里分给他们一些，从中抽取生产回扣，同行之间大家也已经墨守成规了。但是这样的事情不能太多，因为一旦质量上出现问题，遭到退货，大家就开始扯皮条，推卸责任，与厂与己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厂子的声誉。最后就会被同行淘汰，自动关门大吉了！

　　徐嬅就这些问题也向胡帅提出过质疑，胡帅回答很简单，说道：“为了尽快弥补上非典时期的大亏损，在最短时间里让工厂扭亏为盈，我们就不能放弃每一笔到手的单子。”徐嬅问得多了，胡帅就会摆出一幅公事公办，领导的架子，说道：“出了任何问题由我承担，你怕什么！”徐嬅也就只能在本职工作中加大对生产环节中，在技术参数的核实上加大力度了。技校又送来几个学生，替代了庄严。这时他已经被提升为技术员，由徐嬅调配，跟着她学习做好一个技术员。

　　徐嬅知道他做事沉稳，首先从对各种检测仪器的了解入手，严把生产中的技术质量关。还好每次出的货都没有被反馈回来，这样徐嬅放心多了。汪涵也名至实归的当起了自己的副总，做好汪鸣和胡帅之间沟通的桥梁。汪鸣每一次提出的问题，都会由他转达给胡帅，胡帅也会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从庄严当上了技术员和小梅这个质检员之间的来往就更加的密集了。小梅一旦在检测中发现什么问题都会去找他，庄严没有办法了才会去请教徐嬅。沈萍随当上了拉长，也是辅助组长做一些零小琐碎的跑腿活，主要的生产工作还是由组长管理，她还需要一段较长时间的学习。现在虽然庄严和沈萍都有了自由之身，不用再隔着岗位相互张望了，但是，两人真正能有单独谈话的机会并不多。

　　有时候，沈萍更像一个庄严的下手。庄严一旦需要什么零配件就要找她，她这时会像个陀螺一样，拿着配件申请单首先要找组长签字，然后再找徐嬅核实后签字，最后拿着申请单去库房领取。拿到后，她要在领取单上签上自己的名讳，一来两去，就要半天功夫，整个车间里除了搬运工，就属当拉长的最忙了！前后脚要不停地跑来跑去，哪里需要就往哪里窜。

　　这么忙，沈萍还是有时间，下了班就去摆自己的地摊。徐嬅怕她身体吃不消，劝过她几次，但都被她找借口回绝了。去年，经过那一场打架事件，沈萍还真的不敢去了，害怕那一伙人会找她的麻烦。紧跟着非典来了也就卖不成了。但是，自己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办法处理掉，那可是几百块钱啊，所性又开始摆了。庄严当上技术员后，下了班没事就把自己上技术学校时的那些书从新翻找出来，又开始对一些有针对性的问题从新学习研究。

　　不懂的就向徐嬅请教，徐嬅也借给了他几本自己经常看的书。小梅每次想约他出去，都被庄严一一拒绝了。但是，小梅好像是继承了雷蕾的衣钵，庄严越是有上进心，一门心思投入到专业的攻关上。小梅越是被他的好学精神感染地昏头昏脑的。主动做起了他的后勤保障，在食堂吃饭时，小梅会主动为他多买一份菜，算是给他增加营养。庄严虽然是技术员了，干的活是比以前轻松多了，但是还不能算是预备干部，除非你能在某一项技术上拔尖，才能从普通的技术员队伍中脱颖而出，挤进上游，这就要看你个人能力的表现了。

　　沈萍虽然是拉长了，但是她即管不了生产也不管人员，她只是一个听命与组长的帮手而以，而且从此告别按劳取酬的待遇，和庄严一样拿起了一个月八百块钱的死工资。小梅也没有把沈萍摆摊的事告诉给庄严知道。只要不加班，庄严在宿舍看书，小梅就会去买些水果零食之类的东西，跑到他的宿舍里来，开始他还害怕宿舍里的人会说三道四的，但是全厂人都知道他和老皮胡帅的特殊关系，慢慢地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只要小梅一来，宿舍里的人也就知趣的走开了。小梅这时就会和他天南海北的乱聊一起。庄严也会被她许多幼稚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

　　沈萍摆摊的事，到现在为止他还被蒙在鼓里呢。最后是谁告知他沈萍摆摊的事呢？还是老皮第一个看见的，最后没办法，沈萍不听他，他才想到了把这件事告诉给庄严知道的。这一天，老皮还是从那家酒楼出来，沈萍害怕再次遇到老皮，已经换了一个能避开他视线的角落里摆着。但是天不遂人愿，老皮只要看着有摆地摊的人和地方，都会走过去看一看，瞧一瞧，只要没有发现沈萍的身影。他的心里好像就能好受点，对雷蕾的愧疚感，已经被喝醉的酒精，麻痹的失去了感知。

　　当老皮看见摆摊中的人群里出现了沈萍的影子，还以为自己喝多了，脑子里出现了幻觉。但是，今晚老皮清醒的知道自己虽然喝了点，但还没有到醉的地步。这时，沈萍刚卖出几样东西，正高兴的数着手上的钱呢，忽然一抬头看见老皮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丝的紧张，好像做错事的孩子看见了家长，被老皮投射过来的气势压制住了。这时，有人走过来想买东西，沈萍显得六神无主，心慌神乱。

　　反倒是老皮蹲下身客气的和来人攀谈起来，向他们兜售着自己挑选好的东西，他的突然转变，沈萍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等他们付了钱走后，沈萍静等着老皮会对她有一番训斥。可是，他没有，什么也没有说。反而嬉皮笑脸地，问道：“你看我能不能当好一个老板呢？”沈萍知道他有这个能力，说道：“你要是能正经点，遇事认真点，早就已经当上大老板了。”老皮又问道：“你看我能当上多大的老板？”沈萍也说不好，随口说道：“最起码要比现在好的多了。”

　　老皮问道：“有房有车，算不算大？”沈萍见他一直在这个问题和她较真，问道：“你是不是又喝多了？”沈萍害怕又要背他，自己可没有蕾蕾那么大的力气。接连又想到那天，蕾蕾从他的宿舍里出来，蕾蕾的不告而别。沈萍见人流不多了，就开始收拾东西了。老皮也没有搭手帮她，就站在一边看着她收拾完，打起背包，等她站起来，两人就一同回去了，沈萍一路都庆幸他今晚是真的没有喝多了！但是，他的态度，让沈萍感到扑朔迷离，难以捉摸。

　　就这样两人又遭遇了二次，每次沈萍都感觉好像老皮早早就在那里等着她的到来了。每次也不说什么，只是帮着她吆喝，卖东西。奇怪的是，只要有他在场，东西都卖的出奇的快，老皮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把每一个来卖东西的女孩都能逗得哈哈大笑。沈萍也会被他感染的笑得合不拢嘴，有时好奇地问：“同样一句话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会变成了笑话呢？”

　　老皮兜售加卖弄地说道：“讲话不仅仅只是要求要字正腔圆，你要学会从对方的表情里发现需求，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然后从他的语言表达方式和语气里摸索，他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老皮看见沈萍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道：“这些都是要长期累月的积攒下了的经验，才能从中找出窍门的。再说，你摆个地摊也没有必要那么复杂。”

　　经过这一个月，沈萍挤压的东西也卖的差不多了，老皮想劝她就此收手算了。但是，沈萍又偷偷地接着卖，老皮现在和胡帅的计划已经进展的非常的顺利了，他必须在这件事上再接再厉，他们两个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只能赢不能输的。他也就没有太多时间陪沈萍了。他再一次看见沈萍摆地摊时，内心压抑的情感借着酒劲爆发了。他走上前去，不管不顾的就踢翻了东西，对着沈萍大吼道：“我不是告诉你，不让你再来了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

　　沈萍看见他喝醉了，也就没有怪他，把地上凌乱的东西慢慢地收拾起来。老皮更生气地吼道：“我知道你缺钱，你要照顾你的一家人。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啊！”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拿着一沓面值一百的人民币，叫道：“这是我这两个月挣得，现在全都给你。”硬是往她口袋里塞，沈萍扭不过他，看着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群，叫道：“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会挣。”

　　可是老皮这时那里听得进去她的话啊，还是不停的往她口袋里塞。沈萍见没办法，气愤地狠狠地给了老皮一巴掌，这一下子彻底把他打醒了。沈萍哭诉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不需要！你还是好好想想，你都对雷蕾做了些什么。”说完，把口袋里的钱还给了他，背起包袱挤出了人群。老皮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难以弥补的罪责！沈萍的这份情，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的。

　　几天后，老皮思来想去，把沈萍摆地摊的事告诉给了庄严。庄严听了他的话，感到自己是这全世界里最傻的人。自己就只知道看书，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找来小梅问过后，小梅把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给了他，整整一年了，只有他一个人还什么也不知道，被人当个傻子一样的哄得团团转。庄严看着自己一床的书，心里充满的恨意，恨不得把它们全都撕掉烧掉，恨自己愚昧无知，恨自己不敢向她说出这份自己潜藏已久的爱意。

　　从此下了夜班或者不加班的时候，庄严就会时刻注意着沈萍的一举一动。被老皮闹过一场以后，沈萍消停了几天，又开始重振旗鼓了，这笔收入对她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一次，晚上不加班，庄严吃了晚饭，就开始留意起了沈萍，天色暗下来后，他就看着沈萍背着包袱走出了大门，他就急忙尾随而去，一直到了摆摊的地方。他躲在暗处看着沈萍摆好了摊位，自己却不能上前帮她，心里矛盾极了。

　　时间过的很快，城管已经扫荡过一次了，庄严以前只是在广播听过关于城管的种种恶绩，没有亲眼经历过，看着城管的车来了，摆摊的早就望风而遁了。庄严亲眼看着沈萍动作很敏锐的收拾起东西，跑了！庄严心里感慨道，这得需要多少次的实践操练，才能达到这样的惊而不慌的水平啊！

　　过了十点，城管就没有在出现了，沈萍又卖了一阵，才满载而归，打道回府了。庄严怕人少了，沈萍会发现自己，首先回去了。他一直站在楼道里看着沈萍走进了宿舍，他仿佛才安心了。睡在床上，他开始想了，他是应该阻止她呢，还是就这样一直关注着她呢，今晚，他要失眠了！

　　随后的几天里，庄严一直都这样关注着沈萍。他想接近她，但有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庄严在收拾自己看过的那些没用的杂志书刊时，突发奇想，自己也可以学她一样摆个书摊啊！这样她也就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了，这样就能把自己和沈萍摆在了一个水平线上，接近她，两人也不会显得那么尴尬了，庄严都有点佩服自己这个奇思妙想了！说干就干，为了不让沈萍察觉到自己是为她而来的。

　　下了夜班，他都会提前比她更早一步先去，摆好摊等着她的出现。当沈萍真的来了，庄严的心里反而紧张起来了，沈萍突然看见他也挤在了地摊的队伍，心里难免有些慌乱了，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在他的面前也摆上。庄严摆上后，才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这种撞衫一般的尴尬场景，自己反而害臊起来，说道：“我看别人都在这里摆，我就把这些没用的书也拿来试试，卖废品有点太可惜了。”

　　沈萍这时到像个老江湖般，说道：“有人买吗？”庄严说道：“当然有了，才一两块钱一本，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了，刚才就已经卖出去了两三本了。”沈萍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那我也来试试。”庄严感觉鱼上钩了，假装着问道：“你卖什么啊？”沈萍左顾右看的选择地方，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庄严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也摆啊？”沈萍拿过包袱给她看，说道:“东西都在这里呢，我还能骗你啊！”

　　庄严拿来的书并不多，以防沈萍看见他在这里就不来了，他又耍了个心眼，把书摆的尽量大一点的，好能占一个比较大的地方，以但沈萍真的来了，他就能给她让出来一半来，好使他们两人能有机会待在一起。庄严眼看时机成熟了，主动说道：“你就摆在这里吧，我的书也占不了这么大一块地方。”说着，就把散摆开的书组合成楼梯状，掺杂叠加摆放在了一起，果然就腾出一大半空地给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