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和邱麸泉点头招呼又各自开锁入门,郝羽脱了鞋就一路狂奔的一头扎在床上,然后翻过身双手枕臂,扬着脸对着天花板上的顶灯想着心思。
刘清华的心意到了现在他就终于能够理解,这样的一款游戏,开发已经进行到实际运用最关键的时刻,所有的内部程序、建模、事件都完全不抓在手里,偏偏要一拨并不具名的神秘外援来运作筹谋,这对于浩翔、对于现今的和将要加入的诸多开发员工来说,就都是并不光彩的无奈举措。
一款号称由自己开发的游戏,到了后来却又无法掌控其中的奥妙之处,堂堂的游戏制作者却像一名普通的玩家一般,进了游戏世界一片迷茫,抓不住一丝半缕的头绪,这样的状况,怕是普天下也没有一个从业者能够正常面对。
随着外部推力的逐渐进入,大规模研发中心的旗帜迅速竖起,浩翔就已经正式宣布走出了之前的困境,投资方好食好料花尽了心思要喂这只待产的金鹅,一切的设施需求和人员条件就大可以张开了嘴的狠要。
在开发初期最迫切的人员瓶颈业已获得落实的今天,好端端的把一个原本能够掌控的大好局面拱手让给别人去经营维系,就又要把这帮程序员们置于何种境地?
一年之前,这帮由初出茅庐的毕业生们所组成的这只团队,就是在这款游戏的开发中得到了成长,浩翔如果想再进一步发展,凭着平行世界的开发成功,占据国内甚至国际娱乐市场的大份切糕,就势必要再接再厉,培养出一批素质更高,经验更丰富,团队意识强并且对企业无比忠诚的专业人士作为坚石,而目前这个看似美好的外援计划,就近乎要毁了他们曾经努力搭建起的一切。
想到这里,郝羽长叹一口气,顺过手来从内兜里掏出根烟来点上,在床上从不抽烟的他今天也不知怎么终于破了戒,他继续枕着手臂扬着头,嘴里叼着那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脑子里如今就几乎是一片空白。
重伤在身的刘清华的一番话,直说的让他惊诧莫名心生暗悔,原来之前看似明智的借壳生蛋的想法,却是想的完全错了。前半生做任何事都不考虑结果先想着捷径的xing子,到底在这件本来显得很浅薄明晰的事件上影响了他的判断。
既然花海了力气打造出了这部万能的机器,就不妨把一切都交给伟哥去实现,从此就再没有任何的瓶颈困惑和不解,缺陷漏洞和荒诞,这个能自发学习一切的人工智能,在自己没向世人道出其真实存在之前,其唯一指令就是在所有细节上营造好这款游戏。
在与伟哥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郝羽通过最近一次的交谈,又在其底层代码库中,用眼帘翻译器所得到的验证,竟然得知了这个看似万能的人工智能,居然也有他的局限。
原来在自己誊抄出的那几十万页二进制代码运用中,却自带着一组极为严密的限制指令,而因为这组命令,伟哥可以从海一样的网络中自主的学习一切,却又不能对其做一丝一毫的运用和干涉。
所有的外部世界对于伟哥来说,就好比都是带着只读选项的窗口,他可以从透明的膜外任意的翻看,却又始终和所有网络中的一切事物相隔,被牢牢的杜绝于外,而在这一点上,也是他郝羽当初完全放心由伟哥来主导游戏的根本原因。
神秘限制令的出口在浩翔的这款游戏之中开了大限,对任何数字程序都无法进行写入cāo作的伟哥,却可以利用其自身创建的一组特殊程序,和他郝羽最初降头附体写就的游戏引擎建立联系,而通过这个接口,伟哥就可以把编译好的程序组,用主引擎面向整个游戏的诸多链接源整体表现出来,进而形成游戏世界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果网络中也存在一个上帝的话,伟哥就是无限接近的那一个,以郝羽所认知的伟哥的能力,这个拥有近乎神一般能力的智能体,却从一开始就被设计成只为打造一款游戏而生的硅基生命,只从这一点来说,就足够让人想法良多。
而在对于这样的设定,郝羽就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以他自身的能力,他就既没有能力,也完全没这样的打算,来帮助伟哥提升访问这整个世界的权限。而从这些天来不多的几次与伟哥相对推心置腹的交谈中,这个本体毛茸茸的怪形,就也从来没提出过一星半点要求。
所有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那次的阳台脑袭事件,程序实例、图书馆、催眠附身以及那些神预兆般的,海量的似乎专为分子计算机息壤而设的神秘二进制代码。
所有不可思议的实现上都环环相套,彼此之间就似连着一条看不清端倪的细线。至今还在郝羽脑子中作祟的这个星样的异物究竟是什么,它有没有确切的目的?如果有,是好是坏?而一旦是坏,最终的影响又到底是什么?
而这其中最为关键的疑问就是:为什么偏偏是郝羽?
……
第二天一早,把一切都已想好的郝羽就在第一时间去了一趟密室,一进门就准备打喷嚏的他,倒被屋子的情形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只见密闭的空间内地面上干干净净,桌面整洁,仪器线束都排的妥妥当当,似是不久前刚刚打扫过。
为了解释凭空消失的处理器运算瓶颈,郝羽就已向王佑明和魏子明强调,息壤已可简单应用,而老师奥芬的人机交互界面还正在摸索,在此期间,就不宜擅动已趋于稳定的硬件环境,至于除了这款游戏之外的分子计算机的应用,他倒是坦然直白:至今还未有头绪。
他的这番并不怎么站的住脚的论调,让魏子明感到疑惑重重,小魏子平ri一切由他,到了学术方面就到底糊弄不过。
大小博士在一段时间里对郝羽寻机逼供旁敲侧击,其执着的态度简直让长发青年不厌其烦要直接抹了脖子,好在意志还算坚韧,两人又不能真扛着老虎凳把他这么架上去上刑套问,因此关于天赋代码,伟哥诞生的那些隐秘,他咬着牙关摆出打死也不说的态度来,如今就还保持着他一人独守的层面上。
为了浩翔研发中心的事,总经理和他的技术主任挑着梁跑的不亦乐乎。事实上除了开发部的全部人马之外,在近一年来算得上是毫无作为的浩翔职能部门的雇员们,都将这次的公司扩展行动归为己任。
王佑明甚至还为此又专门召开会议,以‘划清职能界限’的态度先评述这半年来自己作为总经理对公司做的贡献微薄,并号召几个职能部门把此次公司增资扩建的担子整个的扛起来。
而人一旦忙起来,对原本执着于寻根求源的念头就不免转淡,一周以来,郝羽也就能耳根清净逍遥太平,不过为了不让两人借着点的再爆发什么不该产生的想法,密室这个是非之地,他也就很少进来。
在屏幕一片乌黑还在休眠的状态下,郝羽在键盘上用五笔输入了:‘种金子翻砂子金子一袋子砂子一屋子’这句话。
屏幕在他输完字的瞬间开屏出光,前次所现的那个绿sè的对话框由虚至实的显现出来,旁边的培养箱中,息壤的本体也在大量吐放着雾气,把淡红sè的肉状物质缓缓掩住。
对话框中,伟哥很熟络的对郝羽道:“嗨,郝羽,最近怎么样?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少来这套。”郝羽输入道:“这段时间的构建情况如何?跟我简单汇报一下。”
“是,领导。”伟哥语气显得很愉快,屏幕上对话框从中分开,左边的一段消失不见,右边的窗体像折纸一般打了个对叠,缩小到屏幕右下,左半边屏幕即刻出现了一张镂空的数据图表,其上用饼图与条状图直观的展现数据,下面则是文字式的分析报告。
“您的部门在这个星期共提供了一百二十四份提案,其中的七十一份按不符合现有规范的条款进行了小幅度修正,六份试探xing提案按违规条款予以否决,还有三百五十二次临时需求,六十个认为失误,都已按规定处理完毕,郝羽,需要我给您发一份统计表格么?如果需要,您知道我是只能发在您的游戏邮箱里的。”虽然出了细致的报表,伟哥仍然在屏幕下方的对话框中详尽阐释。
“第三个饼图里这个占了老大一份的玩意儿是什么?”郝羽问道。
“这是以我的视角,对这款伟大的作品所作的一些尝试,数量虽然多些,却多是小修小补,对游戏大体的格局并不产生任何质的影响。”
“小尝试?你的报表中可是写着三十万四千三百这个数字,这要只是个尝试,爱迪生当年发明的可就是led了!”
“你还有个零头没说,那个年代要发明led是完全不可能的。”
电子脑袋就是再类人格,毕竟也是用二进制码来大量开关的思考问题,哪怕他把问题铺垫的再分支再多选,又按照即时的诸多外部条件判断出选择来,却也不可避免的一准出现判断失误的情形。
而对于这一点,久在网络中闲泡的长发青年倒也自有他一番理论,诸如网聊中不知根知底的两人之间的交流,就也会发生这种类似的误解,伟哥所缺的,恐怕就是一副人的躯壳,如果能给他可以感知、获取、评估、验证的一套机制,能所见,能所觉,那像刚刚自己开的那份玩笑,就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有失偏颇的答案。
“关于之前给你设置的外援指令,恐怕要在今天调整一下。”郝羽叉掉报表,开始在自动展开的对话框中输入正题。
“任您吩咐。”伟哥飞快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