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巴是真的小,也就比面包车稍微多两排座,可能顶多就本田系的商务车那么大。
外面脏兮兮的被一层厚厚的黄土和泥灰裹着,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夸张到连车原本的纹路和颜色都看不清,挡风玻璃被磨损的雨刷器磨出一层又一层垢印。
江复庭仅靠着玻璃上残缺不齐的红色贴字认出这就是他们要坐的车。
他伸了下手,车子缓缓停下。
这种车子里的座位就不多,一共就12个,还挨的紧紧的,一上车就看到车子里只有两个乘客,都坐在最后排,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他们一行人上来的时候,车子里仅有的几人一同将好奇的视线压在他们身上。
光是他们几个白净的面孔,整洁的衣服就已经和这样的镇子特别格格不入了。
“到哪?”他们还没来得及坐稳,车子就已经启动,一个背着挎包,穿着灰棉衣,脖子上围了圈红围巾的卖票妇女走到他们位置跟前。
江复庭翻着兜里的现金,“碧头村,四个。”
他报完地名,明显感觉车子里的其他人都顿了下,气氛一时间有些不自在,那几道对准他们的目光变得像风刃一样。
售票员神色有些隐晦,在他们身上窥伺着什么,但江复庭那万年不变得脸掩得密不透风的,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能看似无意的确认道,“去碧头村?”
“恩。怎么?”江复庭声调一扬,带着些许质问的冷意,售票员被他宛如冰刀的眼神震到连忙收回视线。
她低下头在指尖呸了一口唾液,撕下四张对应价格的票,“一个人六块,四个人二十四。”
江复庭付完钱后,有些嫌弃的接过车票马上扔给白唐。
白唐若无其事的接过来,见怪不怪的,等着江复庭在他边上坐下来后,刻意轻声说给他听一样,“不干不净,抓了没病。”
江复庭没答他,而是终于有时间拿出自己的米饺,掰了一半用纸包着给白唐,“有点凉。”
“没事!没事!”白唐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他惦记江复庭手上的东西惦记老半天了,吃完就懒洋洋的往靠背上一窝。
他偏过头,往江复庭肩膀那蹭了蹭,埋在耳边压着声音说,“这地方有问题。”
江复庭想到刚刚售票员的异样,镇子他不知道,但那碧头村肯定是有问题的,就是白唐察觉到的不对劲,跟他这会想的是不是一样。
“怎么说?”他抓走白唐手里的废纸巾简单的收拾了下,装进一个专门放垃圾的小袋子里。
白唐不经意的扫了眼车外,一个心神就已经将这镇子附近都探查了遍:“这地方,一个孤魂野鬼都没有。”
江复庭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鬼魂的数量虽然不比人,大部分死后直接被鬼差带到下面,但总有鬼魂执念怨意过深,不愿投胎,所以在外面四处游荡做起了孤魂野鬼。
市区里那片也就白唐住的下安区被他自己划分了地界,所有鬼怪不敢进,鬼差也不管,但A市的其他地方总会有时不时出现
的孤魂野鬼。
更别提这种穷乡僻壤的,草树茂盛,更容易藏鬼才对。
但这里却一只也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近乎本能的想到了长生派的事,转过头正好看到一同看向他的白唐,两人皆从双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答案。
“你准备怎么办?”江复庭思量了下,问。
“先报给下面的人吧,这边地界不归我管,我手伸到这,下面其他人会有意见。”白唐又眯起眼睛开始装睡。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太阳,云层依旧很厚,白色的太阳如同一个大饼被艰难得夹在厚重的云层里,洒下来的时候,光束如同巨大的瀑布珠帘落在这片有些灰白的大地上。
江复庭望着白唐映着光晕的侧脸,再多的烦恼都被放松下来,“好。”
他慢慢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被车子突然剧烈的颠簸给震醒的。
车窗外已经看不见其他路了,只有此刻正在行驶着的羊肠小道,一抬头车子两边全是一片被雪掩得白花花的树,经过的时候都能听到树枝一遍遍敲打到车窗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条路应该是没有修缮过,到处都是积水积雪的泥坑,颠簸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打滑一下,白唐就算再怎么想多睡一会,都被逼无奈的睁开眼。
江复庭转身探向后座,宁秋雨正神色迷茫又痛苦的看向窗外,应该是缅怀到了过去的事情。
他清了下嗓子,宁秋雨和宁远同时回过神看向他。
“是不是快到了?”江复庭看着外面无数的树枝打在车窗上,落下来的雪块都来不及掉落就被下一从树枝挂过来,原来沾满灰的车窗反而被擦得干干净净的。
外面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宁秋雨有些苍茫的点点头,“应该是的。”
尽管四周都是错乱丛生的杂草和成林的树木,但她稍微有点印象。
而且她感觉到了,应该是离得足够近,她隐隐能察觉到自己灵魂和身体间藕断丝连的牵扯。
车子大概继续往前又开了十分钟左右突然停下来。
售票员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催促着他们下车,“碧头村到了!你们要下车的赶紧了。”
几个人甚至来不及回神确认地点,就被她驱赶着下车,像这个地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恐怖东西一样。
等他们下车后,车子毫不犹豫的踩着油门加速离开了。
几个人望着小巴车屁股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只留下一团薄薄的白色尾烟。
江复庭简略的打量了下这个地方,确实有点荒凉,车子来的路上连一个人都没看见。
他正要拿出自己手画的大概线路时,就看到宁秋雨独自一人正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默默走去。
“秋雨!”宁远看她擅自脱离了他们,急忙大跑着跟上去。
白唐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说,“不用拿了,她应该自己感觉到了。”
宁秋雨走的路很偏,走了至少有十几分钟了,江复庭都没看到她早上在嘴里描述过的村口石碑,反而到后面连路都没了,过车是不可能的,脚下只剩
下村民自己经常进出踩得光秃秃的小道。
这种小道应该被村子里的人走了很多年,脚下的冻土像是一块死土,连枯萎的草根都没有,泥地都被人踩得又滑又亮。
他和白唐两个人并排走着都觉得有些挤,就在他想开口问宁秋雨时,宁秋雨带着他们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在密集的树丛间,江复庭终于看到下方百米外的一个自建房。
他意识到宁秋雨带他们走的可能是小路,应该是怕被村子里的看到她。
江复庭屏息在这四周查探了一翻,就像白唐说的那样,这里干净到一点鬼气都没有。
宁秋雨突然加快速度往前方飘过去。
宁远吃力得撒开腿,紧跟在她后面,着急大叫,“秋雨!你慢点!”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宁秋雨一门心思都往村子里钻,她眼里忽然涌起的光,像漆黑的夜晚里燃烧着的大火。
她听不清身后的人在喊什么,一门心思都只有眼前的一切。
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和耳畔的风伴在了一起。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江复庭几步跟上眼前的人,请求的唤了声,“白唐。”
不等他说明意图,白唐就像拎鸡仔一般将宁远原地捞起,极不风雅的夹在胳膊下,不等腋下的人反应风一般的跟上宁秋雨。
江复庭尽可能的赶上,宁秋雨有些呆呆得愣在那里,这里草木凋敝,房屋零星的,实在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
他这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没鬼,连个人影都没有,每家每户边上的树木都枯萎得不成样子,有些甚至烂到了泥根里。
杂草的生命力倒是很旺盛,虽然一片枯黄还压了雪,却也快窜到了门上了,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管过。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白唐晃悠了一圈率先问出声。
江复庭环顾了一圈简单的猜了猜,“可能搬村了。”
他的话,让眼前一直呆呆立在那里的宁秋雨身子一震,没人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搞不好真是迁村了!
万一那人趁乱跑出去了呢?
宁远察觉到了她的魂不守舍,有些担忧的走过去,“秋雨,你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再找。”
宁秋雨摇了摇头,“我就想起了点事情。”
她顺着记忆里的片段,本能的往前走,断断续续的画面清晰得串联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被带到村子里以后,是怎么样被那些人毒打的。
她想要跑出去,她想回家,想爸爸妈妈,想她的哥哥,想自己那个温馨的小房间,她很害怕,可无能无力的感觉像是被人束缚了双手沉在水里。
这些人想要把自己卖给一个四五十的单身老汉家里当童养媳。
她必须要出去,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冷静决绝的沉下心做出这个决定。
夜半的时候,根本看不清黑漆漆的路,她逃出来还不到五十米,就听到了身后有一群男人拿着手电筒和铁锹开始四处大喊:“人跑了!人跑了!”
原本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村子,瞬间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