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颜将若凝送到公寓, 窝在沙发上休息。温行远住院这段时间, 尽管有特别护理,但照顾他的事都是她亲力亲为,晚上的时候也都是她陪护, 她失眠的症状已经愈发严重,现在又因为他疼得睡不好, 就更难入眠了,以前累得的时候白天还可以补眠, 现在白天也没什么时间休息, 几天下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客厅里郗颜躺在沙发上,音响被她打开了,声音开得很小。若凝走过来, 郗颜闭上了眼, 似乎睡着了。
“去床上睡会儿,特护不是在吗, 晚点回去不要紧的。”若凝拍拍她的脸, 这才惊觉她的脸色很不好,“颜颜,你不会病了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从来没一个人外面住过,能行吗?要不我搬回来陪你吧?”郗颜所问非所答,突然轻轻地问。
昨天若凝说不想见唐毅凡, 又不想回娘家让父母担心,要来她公寓住一段时间,郗颜也不想她在这种伤心的情况下面对唐毅凡, 冷静一下或许也好,所以拿了自己公寓的钥匙给她。
“温行远伤成那样,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是陪他吧,正好我一个人静静。”若凝坐在另一排沙发上,合上了眼帘,似是也静静聆听着音乐。
熟悉的旋律,沙哑磁性的嗓音,将成熟沧桑的的男人味发挥到了极至,开气吐声的抑扬顿挫,都已将人带入其中,是布赖恩,亚当斯的歌,这么多年了,郗颜始终喜欢他的这首please five me,而整张碟,只刻了这一首歌,反复地回放。
“若凝,你说看不见东西是什么感觉?”郗颜翻了个身,目光直直盯着天花板,慢腾腾地问。
若凝愣住,沉默了会儿,悠悠地说:“有些人天生看不见,可是他们依然可以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其实少见了很多丑陋;而我们这些看得见的,却未必看得明白,所以这个感觉或许也是因人而异吧。”
郗颜没接话,知道若凝是觉得没看明白唐毅凡的心而难过,心头一酸,偏头看了看若凝,她的样子疲倦极了,相信这几天对她而言十分煎熬。
“工作室还开吗?”若凝并没有听出郗颜话语中的惆怅,岔开了话题。
提到工作室,郗颜才猛地想起来店面都找好了,还付了订金,原本打算订完婚就着手装修,谁知道突然间不只她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就连温行远也住院了。
“暂时不弄了,没那份精力了。”郗颜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就让你先别急着找房子,结婚前一堆的事,哪还有工夫顾着那边,死倔着不听。也就是温行远吧,啥事都顺着你。”若凝轻声细语,语气平缓中透着轻责。
郗颜小声说了句什么,若凝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婚期可能是要延后的。”
“估计温行远不会同意,再说医生不是说他伤口恢复挺好的,虽说那只是个形式圈不住谁,但对相爱的人而言,那是一种归属。别看我出了这事就对婚姻失去信心,人与人不同,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婚姻出轨的。”若凝神色黯然,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一首歌曲渐弱的尾声。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先前还阳光普照,忽然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郗颜想起刚刚与若凝回来,从停车场出来经过医院大门的时候,唐毅凡如石像一般站在那里,任雨淋得浑身已然湿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唐毅凡,你怎么能丢了这么好的若凝?你想怎么样?郗颜心里盘算着一会离开时去找唐毅凡谈谈,正寻思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若凝叫醒的,“电话,温行远。”
“啊?”郗颜一骨碌爬起来,看看细腕上的表,竟然都五点多了,拿起话筒,不等温行远说话她匆忙说:“我马上就回来了,行远。”
“开车小心点。”温行远没有多言,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似是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昨晚她说要送若凝回公寓,打她手机一直关机,他才打了公寓的电话,她果然还在。
挂了电话,郗颜有些懊恼,竟然睡了这么久,猜想他一定是饿了,因为右手臂伤着,吃饭都是她亲自喂的,大少爷脾气怪得很,习惯了她照顾,特护根本近不了身,她不回去,他是不会吃饭的。
“我先走了,你好好呆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郗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发现一直没开机。
从公寓离开,郗颜开车直奔医院。周末交通顺畅,她又有些心急,车速无意间快了些。手机响了,看看号码是韩诺的,她单手扶着方向盘,戴上耳机。
“喂,韩诺?”
“在哪呢,颜颜?”
“有事啊,我正往医院去。”郗颜开的是温行远的车,还很不习惯它的大块头,眼见绿灯亮起,她起步,不料右手边突然冲出一辆大车,不管不顾地直逼过来。郗颜大惊,眼看着那车子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识踩油门想要避开,那辆车惊险万分地擦过她的车身呼啸而去,郗颜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又因为加速太快,方向盘在手里猛地一滑,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树上。
砰地一声巨响,大脑似是短路了几秒钟,直到意识到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眼前猛地一黑,视线好半天才恢复,耳边却嗡嗡响个不停,掉在车上的手机里传来韩诺的低唤.
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多次,郗颜才咬着牙,颤抖地俯身捡起手机。
“怎么了,颜颜?”韩诺在电话那端听到声响,焦急地询问。
“我,我撞车了。”郗颜惊魂未定,声音很弱。
“伤到哪里没有?”韩诺简洁利落地反问,没有一句废话。
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郗颜喘息着说:“应该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你,你能不能过来。”她感觉浑身都是软的,眼泪涌了上来,还好这车的性能好,安全气囊打开了,否则,她不敢想。
“你在哪?”
郗颜偏头看看外面报出了位置,感觉他跑了起来,很快就听到那边车子发动的声音,韩诺低沉的声音很有力传过来,“车门能打开吗?你下车等我,别怕颜颜,我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郗颜揉了揉眼晴想下车,可是视线却很模糊,脚软得动也动不了,于是放弃了要下车的想法,瘫在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晴休息。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打电话报警,似乎还有人拍打车窗,她顾不得许多,只是坐在车子等着韩诺,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喊他,才回过神来。
车门打开的瞬间,韩诺见她脸色白得吓人,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交警也很快就到了,郗颜将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让他们作记录,随后韩诺又和他们交涉了很久,等人来了拍完照片,天都黑了。
韩诺见她抱着胳膊坐在路边,弯身摸摸她的头,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拉起来塞进自己的车里,又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闭着眼晴休息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也没伤着哪儿。”这一顿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郗颜怕温行远担心,急着回去。
“在同一家医院检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韩诺看穿她的心思,语气异常坚定,容不得郗颜反驳。
没力气再说什么,她缓缓闭上了眼晴,再睁开时,已经到了医院。韩诺向来顺着她,偶尔固执一把,郗颜到底拗不过,乖乖做了相应的检查。
“能检查的都查了,并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腕挫到了,下回开车可得小心点,看把你男朋友吓的。”医生看韩诺跑前跑后带她检查,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临走还不忘嘱咐:“这药对挫伤效果最好,回去喷上让你他给你好好揉一揉,要不明早就得肿起来。”
坐在医院的走廓里,韩诺边帮她揉手边问,“告诉他了吗?”
郗颜知道他问的是她的病,摇了摇头,可能是韩诺手劲大了,她咝了一声,紧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看着他,“轻点。”
“忍着点,要不明天肿了更麻烦。”韩诺低头专注地揉捏,修长的手指沾上一层淡黄色的药,当把袖子帮她拉好时,他才再次开口,“他的伤要养一段时间,你得赶紧告诉他好安排手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韩诺没忘记那天去脑科专家室时医生的提醒,越早接受手术成功的机率越高,越晚危险性越大,看着她的眼晴,他沉声:“颜颜,虽然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但条件是你得尽快告诉他,看看你的眼晴就知道你最近失眠已经非常严重,仅靠药物根本控制不了,后期还会陆续出现头晕,昏倒,视力下降的症状,你觉得能瞒他多久?你怕他担心,可你有没有想过,等他知道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会有多自责?”
他温暖的气息喷在耳边,郗颜莫名有些软弱,垮着肩膀好半天说不出话。医生说过,等肿瘤压迫视神经,她的视力会急剧下降,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而失眠等症状也会继续加剧。原本仅一步之遥的幸福突然间变得举步维艰起来,郗颜惨淡地笑了,命运为什么要开这样一场弥天的玩笑?拿到检查报告那一刻,尤如晴天霹雳,霎时将她击倒。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一切变得混乱不堪,视野明明很开阔,但那清晰在她眼中却已是模糊。
茫然地走在街上,眼中酸涩不已,嘴里含糊不清地轻喃着温行远的名字,泪一滴滴落下来。
坐在江边的石椅上,心中冰冷彻骨,怔忡地看向远方,目光空洞而飘忽。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中的资料被人抽走,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韩诺开车经过江边,无意中看到她呆坐在那里,摇下车窗,足足看了她半个小时。打开车门的瞬间他又生生收住了脚步,克制般静静地站在街边看着她的背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太阳缓缓西沉,她依然保持绻缩的姿势呆坐在那里,他终于忍不住向她而去,当人已经走到她身边,她都浑然不觉。
手中的资料滑落到地上,韩诺眼底划过深沉的伤痛,不敢相信深爱的她竟然患上了脑瘤。她的秘密就这样被他在无意间知道了,然而,当他将脆弱无助的她拥进怀里时,却不知道有人躲在一边拍下了那张外人眼中极其暧昧的照片,登上了这期的时尚周刊。
收回思绪,郗颜低头看了看表,“你别担心了,我会尽快告诉他的,反正要手术也要等一个月以后。”见韩诺还想说什么,她又说:“我有我的事要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她在等,等一个温行远盼了许久的消息。
韩诺凝视着她,斟酌了片刻,终是将杂志从外套中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