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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尝遍游泰西诸国,某年月日于耶路撒冷地偶遇西方教主耶和华....”
韦昌辉接过胥致远递过来的书信,一看开头就吓了一跳,这位写信人好大的来头,不,这一定是假托妄言!
“西方教主曰:汝乃东方神龙使,何乃西来?”
“吾对曰:西方教传于东方,故此前来责问。”
责问?责问上帝?韦昌辉开始流冷汗了,额滴个神哩,又来一个抢饭碗的,比经常天主附身代天下旨的东王九千岁还要牛。
宗教,可不就是编故事拉人头嘛,周晓峰这个故事开头起调高,把自己地位等同于上帝,都与耶和华平起平坐了,他一个上帝的‘第五子’岂不是要低了一个辈分?
“....吾又问太平王等人身世情由,彼答曰:予只有一子名曰耶稣,余者皆假子也。彼等东土汉人,黄肤黑发黑眼,吾犹太人,白种人也,何来父子之说....然众生皈依我教者,皆为我子女,信我者,即可得永生。云云.....”
这是真的踢场子来了,一脚正中命*根子啊!
当年杨秀清假托天父下旨封洪秀全为“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宣称天兄耶稣是上帝的大儿子,洪秀全老二,后面是冯云山、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还捏造说杨云娇是天父的第六个女儿,改姓洪,称萧朝贵则是——贵婿。
从此大家对那位落魄秀才先生的称谓从‘洪先生’变成了‘太平王’,称‘万岁’,而对此说法普通拜上帝教信众受之不疑,可是参与其中的几个首领人物还是明白事情真相来由的。
人家上帝他老人家是白人的神祗啊,胡乱认爹是不是太.....随便了点?这很是有点数典忘祖之嫌啊,向来为国人所不齿。
可神仙打架,不是凡人能插足的,涉及到拜上帝教的立教基础,韦昌辉不敢加以评论,只能继续往下看。
“.....吾主东方教一切世间俗务,天授神位,具通天彻地之能,一人可敌万人,且又统领天庭十万兵将,非汝所能敌。尔欲以两万凡人挡我两部天兵耶?非智也!汝宜原地固守求援,点检军马,待我前来提教....”
“...东土神州,神龙国土也,非西方教管地,诸神不佑,谋事必败。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尔等本意并无大恶,军中真心入上帝教者准往西方,不愿者不可强留,沿路不许多生杀戮,再增罪愆....又闻报,昔年南海蛟龙王育有九子,近来托生于民间,俗名曰石达开、李秀成、陈玉成、林启容、林凤翔、李开方、罗大纲、曾天养、韦俊。此九子本天庭别部将领,当速归建制,回我麾下,虽薄惩难免,性命尚可保全,切勿自误!”
扯!
实在是扯!
简直比东王还要能扯,神棍啊!
洋洋洒洒千余字,跟庄子逍遥游一般天马行空,充斥着神话幻想,远远超出了韦昌辉的想象力范围。
对方这是举着红旗反红旗来了,你们不是信上帝嘛,那就说上帝,咱还和人家认识,老熟人。他当面说了,自个只有一个老儿子,路上一夜情(也不算啦,人家女的自己不知道,算是迷干)留的种,其他都是冒认的,不是咱老耶家血脉。但是别人要是楞要做干儿子呢,自己也不好拒绝,毕竟多一个劳力还能多整几个工分不是?
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啥西方归老耶管,东方是人家的地盘,自己本事不够,两万人马也不够人砍,不劳他带人南下送死,人家自己来,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更让人气的是,别说石达开比他厉害,就是自己弟弟韦俊的出身都比他韦昌辉高贵,人家是南海蛟龙王龙子托生呢。
啊呀呀,这可恶的神棍!
万恶的封建迷信啊!
同行是冤家,抓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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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这是异端邪说!”
太平军大营中,传看过韦昌辉派人快马送回的书信,帐内洪秀全等人已经出离愤怒了。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记耳光打得可真响亮,火辣辣疼啊,疼在心里。
乱认爹确实不是啥光彩的事,这么说起来,自己这位天兄太平王万岁,还有座下的几位千岁,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人必定是个骗子,这些妖言绝对不能外传,把信烧了,那个使者....还是礼送回去吧,莫要失了体面。”
洪秀才公其实心里已经虚了,其余将领更不消说的,只有一直为天父传话的东王杨秀清比较镇定些,而信中所说‘龙王太子’五千岁殿下石达开则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神马上帝第几子,神马龙王之子,本来就都是假的,浮云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假子,不也是子嘛?”
杨秀清虽然痛恨有人比他‘出身’好,对石达开等人更存了一份忌惮,但一阵慌乱之后,他还是想出了应对之法。对方的说法有漏洞啊,假子,不就是义子吗?上帝本人认可了,敌人都给佐证了,自己等人虽然不是耶和华亲生,却也是有父子关系滴。
一锤定音!
“石相公,既然对方夸下大口,那你再领一万人马去与韦王兄会会他,名单上那八人,也带上,看看那人凭什么如此狂妄。”
要说一点不怀疑那是假的,否则对方主将肿么就指名道姓的要这九人‘归建’呢?到底会有神马猫腻?李秀成、陈玉成....韦俊等人虽然是军中将领或是亲兵啥的,可此时皆声名未显,偏生敌方主帅指名道姓要人,不可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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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小屋上空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稻田(那个)一片桃林,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咳!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
在云湖合练三日后,湘军在湖江口上了船,全军顺流而下。满眼的景色,让周晓峰唱起了他熟悉的那首民歌,简单的曲调引起大家的共鸣,悠扬的歌声回荡在两岸,抚慰了士兵们激荡的心情。
金色,是一个多么令人愉悦的词语,配上这个季节,愉快的金色的光芒,照到人的灵魂深处,浑身暖洋洋的。
虽然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色彩,然而所有的色彩都不能和金色的田野相媲美。金色的稻浪从田里一直延伸,穿过低矮的山丘....
向晚,秋风习习。
暮霭伴随着袅袅的炊烟,弥漫在苍茫的大地上。
金秋十月,正是收获的季节,暮色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田间的小道上,慢悠悠地朝家里走。
这是最亲切的景色,这是自己的家乡,要为之抛洒热血去保护的家园。不需要鼓动,乡勇们心中都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船行数十里到了湘江河口,眼前豁然开朗,前面就是湘潭县了。
再顺流三十里到对面桔子港登岸,北上直行二十里,扎营于虎形山下,这是哨马早已探明了的地形。
此时,完成了任务的胥致远、许大力二人已经返回,还带来了杨秀清的回信,对方约战,后日对决于昭山。
“后日就后日,大家就堂堂正正决战吧。”
昭山距离虎形山约有八里,两山间多是水田,地势平坦,不过因为长沙的战事,这一带已经荒弃了数月,田地干涸,倒也方便打战。此地西面临江多烂泥滩,东面多山丘密林,不利大军展开。这是一处兵家绝地,双方对上就难以轻易脱离,看来太平军主帅是打算明打明的硬碰了。
“好,有股子锐气!那就准备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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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这趟麻烦你走一趟湘军大营吧,好歹得做个样子,那周家还是不好得罪啊。”
“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禀明下情,想必那周家也不好过分,他们与长毛对战,不依靠我们,还能依靠谁?”
湘潭县令仲冲与县丞叶知秋商议着,这位仲冲仲大老爷字明道,号方达,原籍江苏盐城,直隶人氏。他道光年间中过进士,磨勘过两任偏远小县县长,政绩皆称优,遂放任到了湘潭这富庶之地,实实的一个肥缺。
之前大军过境,湘潭闭门不纳,他只派人出来答应支应大营粮草,这也是存了一份谨慎小心。
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他伤不起呀!
明清以来,湘潭素为内地商埠之巨者,外国运来货物,至广东上岸后,必先集于湘潭,再由湘潭分运至内地。而中国丝茶之运往外国者,也必先在湘潭装箱,然后再运广东放洋,以故湘潭及广州间,商务异常繁盛,堪称湖南最大的商业与经济中心,自前明以来就号为‘小南京’。
此时,湘潭的实际城区规模甚至超过了长沙。城市街衢三重,长十五里,人口四五十万,其富庶冠甲湖湘。当这个县令,日子可比长沙县令那附郭的受气包滋润多了。
“本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叶兄,我们这份谨慎天日可表,亦是保全阖城百姓之道,但请向周家讲明,只要他们不计较就好。去吧,路上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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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五叔,军营交给你们了,以后还要在这里驻守一阵子,营盘一定要扎实。”
按军律,大军入营第一件事,必先深沟高垒,严密布防,然后再思作战。营垒未成不得休息,要垒起两米多高的土墙,墙外再掘深壕,深两米,宽一丈许,内置四角钉和竹签,防守可以说是相当的严密。
这时代的满清和太平军使用的火器都是以前膛的抬枪、鸟枪和劈山炮为主,射程既近,精度又差,对无防护的目标杀伤力巨大,但是穿透力却是不足。这样的技术条件,对防守方是比较有利的,只要营盘扎的稳固,很难打破营垒,后顾无忧。
如今黎明与周义成等人也算是老行伍了,周晓峰只是骑马在四周看了看,大致不差,指点一番便即放下。军中细务管多了,不利于下级将领们发展,不如让他们从实践中吸取教训成长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地形。”
看地形不需要带太多人马,人多目标大不说,倘若太平军见到发兵来攻,战则容易折大将,走则堕士气。所以带三五随从,轻装简行即可。
是以周晓峰只带了左宗棠、郭嵩焘及去过太平军大营的胥致远、许大力两人,还有铁桥三、黄麒英等几个徒弟,也就十个人。
“一纸妄言,不晓得效果如何啊!”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周晓峰出了营门,纵马前行,卖弄着前人兵法,让至今未出一策的左宗棠看的直撇嘴。
“你这胡搅蛮缠的攻心计,也就好挑拨一下愚夫蠢才,其实不值一哂。”
你憋屈,你郁闷,你爆发呀!偶等着呢。
“大网撒下去,能捞多少是多少。诸位,且上前看鱼去者!”
瞥了左、郭二人一眼,心中止不住的得意:
“大鱼有了,只是多少没数罢了,我得意的笑!哈哈哈哈哈....”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