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刺史若有这等贤妻,可愿将其陷于险地。”吕方牵住爱妻的手,笑道:“便请阁下修书于大王,说明此事吧。”
李彦徽见吕方这般说,知道事情结果已定,冷哼了一声,便拱了拱手回到自己的班次坐下。
此间事了后,吕方深知无论杨行密是否会马上出兵征讨自己,己方整合内部,休养战力的任务都要赶快完成,这些天来,他或以武力攻取,或者遣使者劝诱,终于将杭州城外的残余的各处镇海军镇戍全部拿下,杭州城内也完成了修缮工作,于是他便与幕府中将吏商议了数日,认真分析了湖、杭两州的具体情况,做出了这些决定。
在军事方面,吕方手中现有的军队主要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莫邪都的六坊精兵、侍卫亲兵、骑兵都、水军;湖州的义从兵以及镇海军的降兵。莫邪都的本部军大半是跟随吕方多年的老兵或者淮上子弟,也从吕方手中分到了田宅,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有忠诚度来说,都远远胜过其余两支,而湖州的义从兵则主要是分属湖州的四十余家大小豪强,他们对吕方的态度则是矛盾的。吕方攻取湖州之后,测度田亩,查清荫户,这些行为或多或少的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对吕方是有怨气的;但是在攻取湖、杭二州的一系列政治和军事斗争中,吕方及其统领的莫邪都军事集团显示出了强大的力量和高的军事政治*斗争经验,就是久负盛名的田覠、钱缪、顾全武、许再思等人都有所不及,这些大小豪强也不得不表示钦佩,认为吕方有能力保护并扩大他们的利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残唐五代,这些豪强们是愿意加入一个有展前途的军事政治集团的,哪怕这个集团暂时伤害了他们的部分个人利益,只要这个集团显示出足够的能力,并且愿意吸收他们。如果有强大的外敌(例如杨行密)入侵,他们会支持吕方坚决抵抗,但是如果形势不利到显然无法守住的时候,他们不但不会随莫邪都一同撤离,反而会争先恐后的投向外敌,以在新政权里获得一个较好的地位。而镇海军的降兵,除了一部分是武勇都之乱时。两浙各州的入援军,剩下的都是钱缪的内牙兵,这些军队在镇海军中也算是精锐了,他们投降吕方不过是为强势所逼,并无丝毫的恩义可言,一旦形势有变,便会或者潜逃回乡,或者倒戈相向。
面对这个现状,吕方便采用了以下几个方略,先从镇海军降兵中挑选精悍之士,打散分编入六坊与侍卫亲军之中,与自己的老兵一般看待,亦分配田宅耕牛,以恩义接纳其心,一来可以增长莫邪都本部的实力,二来也削弱了降兵的力量,让剩下的人看到他们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不易于聚众作乱。其次对于湖州旧部的义从兵,在根据战功牺牲分别给予恩赏和抚恤的同时,将部分表现出众的豪强由湖州迁徙到杭州来,赏赐田庄,不但削弱了他们在湖州本地的势力,而且他们到了杭州后,必然和被剥夺了田产的杭州本地势力互相仇视,可以作为莫邪都在本地的基干力量。除了在经济上的奖励外,还让势力较强,有相应才能的豪强头目加入军府之中,属以各种散官,增强他们对于莫邪都这个军事政治集团的向心力。最后对于莫邪都本部,将二、三、五三坊分别迁至杭州石镜镇、盐官、余杭三地,拱卫杭州城,形成犄角之势。至于剩下的降兵,则以陈璋等客军降将统领,利用镇海军中原有的土客矛盾,互相牵制,再徐徐图之。
在政治经济方面,吕方接管了钱缪所有的军事和民政机关,并将其全部划入了莫邪都的军管范畴,由判官高奉天统一管理,尤其是杭州,由于刺史是杨行密委任的李彦徽,吕方故意不将刺史府中的官吏衙役补齐,并将其中的田册、户口薄等资料也都搬走到军府之中,让其无法做事,实际上,整个杭州是在判官高奉天的管理下。
吕方在管理军队时,一向主张赏赐士卒不以财帛,而是土地,因为突然而来的大量财帛只会败坏士兵们,让他们习惯奢侈糜烂的生活,当将财帛消耗殆尽后,他们便无法再回到贫苦的生活中来了,于是他们便用劫掠和兵变来弄到钱财,以至于杀死长官,抢劫他们本应该保卫的土地。而土地就不同了,士兵们有了土地之后,必须努力耕作才能得到补偿,艰苦的劳作可以培养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袍泽们一同的劳作更能够培养同仇敌忾的情谊;保护自己的田产,更是勇气的源泉,商人和手工艺人可以逃离战乱生的地方,去其他的地方凭借自己的财产和手艺谋生,可是农夫离开了土地便一无所有,所以自耕农才是最好的兵员,他们勤俭,坚定,忠诚、勇敢,只要不是跨越千里的远征,他们可以战胜一切敌人。为了获得足够的恩赏土地,吕方以高奉天熟知江南沙门诸事,以之为杭州大僧正,兼管所有僧侣寺庙事宜。
“杭州战事方息,多有恶徒潜伏寺院之中,玷污佛门静修之地,令杭湖二州僧侣,皆持度牒,至当地官府清点更换,若一月之后,尚未至更换者,其度牒一律作废。”
杭州城门口,挂着一张告示,名识字的儒生摇头晃脑的念着上面的文书,这天正是个集市日,外面挤满了赶集的百姓,正一面仔细听着那儒生的语句,一面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这布告上说的倒是有理,每次打完仗,便有许多败兵的四处潜藏,劫掠啦、绑票啦,谁知道寺庙中有没有乔装打扮的歹人。”一名挑着柴担的汉子点着头说道。
“你这个泥腿子懂个什么!”说话的却是一名魁梧汉子,看身上衣着,应是一个小康之家,还读过几日书的模样:“这是官府老爷要钱花了,这些僧侣的度牒可是值钱的很,越王在时,每张可都要值个五十来贯钱的,那吕观察让所有僧侣尽数来更换一遍,每张度牒他不那个十几二十贯,你把我这双眼睛挖去了。”
那砍柴汉子听了那人的话,已经被那惊人的数目给吓呆了,呐呐道:“那可吓杀人了,某家听说这灵隐寺中昔日便有七八百僧人,以十五贯算,岂不是,岂不是。”那汉子算了好一会儿,只差连脚指头都用上,也没算出个准确数目来。
先前那汉子看他实在是算的难受,哼了一声道:“按八百人算,便是一万二千贯,这杭州往少里算,也有三千僧人吧,这便是四万五千贯,轻飘飘的便得了这么多钱财,天下间哪来这么好的营生做。”
砍柴汉子已经被那惊人的数字给打倒了,他这辈子见过最大数目的钱也不过是十几贯罢了,只是在那里不住的叹气,说不出话来。却听到一旁有人道:“这吕使君也好生厉害,连佛爷的钱也敢拿,难道不怕鬼神报应不成?”
“鬼神?我看这吕老爷可不信这些,先前他攻杭州时,便将灵隐寺尽数拆毁,那木料来造攻城器械,若有报应,他又如何能攻下这杭州城,钱婆留当年修这城的时候大伙可是看到的,修的何等坚固,竟然便被他三日之内攻下,可见这鬼神报应之说实属虚幻。无,敌龙,,,哈哈”那魁梧汉子越说声音是越大,连在告示旁看守的军士眼睛也转过来了,旁人赶紧低声劝他离去,省得惹来麻烦。他正待离去,却听到那儒生歇息够了,又接着念了下去,这告示说的事情却颇为奇怪,却是说要求各村中百姓的粪坑不能随便乱动,须得待官府定人派人清理后方许掘取,若有不从者,则代以一贯钱的重税。
人们听到儒生这般说,不由得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这下那魁梧汉子也摸着脑袋,不明所以了。这吕方若是要捞取钱财,可以用的办法可以说数不胜数,何须用这等麻烦的办法,再说百姓知道要缴交税收,自然老老实实交些粪土上去便是,可他又拿这些粪土作甚,这魁梧汉子皱着眉头苦思良久,他走南闯北,见识甚广,不信鬼神,绝非寻常庸碌汉子,可还是想不出吕方到底为何这般做,这是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原来是他的车队到了,便赶紧挤出人群外,准备一同入城。
那汉子进的城来,便吩咐手下将车队带到客栈中安置好,自去城中闲逛,他姓王名道成,本是中原人氏,庞勋之乱后,他祖先便迁徙至福建汀州,开辟田野,并做些买卖,这几十年来,人口繁衍,财货积累,也算是当地望族,他自小便勇力过人,且刚毅果敢,在族中少年中也是领袖一类的人物,年前便带了车队准备贩运茶叶至杭州,换些丝绸回来,偏生到了半路上便听说武勇都之乱,兵事连绵,只得将茶叶在当地准备折本卖掉,可过了半个月又传来消息战事已平,一个名叫吕方的小军镇领攻破了杭州,斩杀了钱缪,杭州已经平定了战乱,这王道成便不顾众人反对,带着茶叶一路上往杭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