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谷暨丞总是将脑海中的记忆当做是另一个人的记忆,可是他自己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一直不停的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不是他以为的预兆。
记忆与现实的交错让他惶恐,好像陷入了一个轮回的怪圈……明明已经走到了最后,睁眼醒来,却发现一切从头开始。如果不是身为修道者的精神强大,他也许早就疯了。
眼睁睁的看着世上的某处正发生着一样的故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说着似曾相识的话,一次一次的与记忆重合,而他却无力阻止。
最令他无法接受的,自然是自己的结局。只有死过一次,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痛苦和不甘!
结局……是否也会重合?
修士最终的结果也不过两个,一个飞升仙界,一个身殒道消。他看来是和大多数修士一样不幸的,否则如果是前者,他此时此刻就不会还在这里担忧这些,而早该在仙界逍遥了。
还有那些变故。
在一开始,谷暨丞觉得,会发生一些改变也是正常的。
正如他自己,睁开眼后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也不觉得心动,往日的思慕好像风一样随着时光散去,没有了他来搅局,她似乎也就没了徘徊犹豫的理由;后来因为各自的观念不同而决裂的师兄弟们用他们年轻的笑脸迎接着自己,而他内心却充满了戒备提防;看似和乐融融如日中天的师门正面临着危机,于是满是忧心甚至连笑容都得拼命挤出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那个傲娇爱美的师尊还活着。
他想着什么都还没发生,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但冥冥之中,好像有另一个比他更清楚这个世界的人开始搅动这一切。
心魔是什么?
心中的魔障,俗称过不去的坎。
张白菓又为何会成为他的魔?
谷暨丞想起前世,张白菓是在他结婴之后才去世的,那时候她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与依旧年轻俊朗的他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祖孙。
“我此生成就有限,但总算作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嫁给了你。成为元婴真君的妻子,只怕这天下的女修都羡慕我的好命。”回光返照,她口齿伶俐咬字清晰,眸光清澈的像是少女,含笑看了他最后一眼:“谷暨丞,多谢你。”
谷暨丞想,他们从头到尾两不相欠,即便不曾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的度过了一生。
既然没有愧疚,又何来障壁?
漫天黄沙飞起,掩住了那张苍老却温柔的脸,恍惚间,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
烈日当空,周围是飞起层沙的戈壁,满地灿烂的金黄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体内满溢的真元流转,陡然充满力量的身体传来了熟悉的躁动……他这是要渡劫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于是不过在眨眼间,遮天蔽日的乌云便将宽阔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一道紫色雷光突然劈下,体内一阵躁动,穿着化神甲的元婴狼狈不堪的夺窍而出……
紫色的雷电丝毫不停顿的追着元婴而去!
“怎么回事?”突然暗下来的天空让整个小比场都陷入了吵杂的惶恐之中,修为低的弟子们本能的感觉不妙想要跑,然而双腿却软弱无力的连一步都跨不出去。他们惊恐的睁着眼睛看黑云在转瞬间吞噬了整个清空,无数的暗色云卷堆积成一大片厚厚的浓墨滚滚而来,夹杂着遥远又沉闷的滚雷之声,顿觉心惊肉跳。
“有人在度心魔劫!”掌门席位那边有人高喝一声跳了起来,飞入半空之中,正是玄音宗掌门,高声道:“所有弟子听着,速速向着各峰峰主身边聚拢,坐下后抱元守一,调息打坐入定!万万不可被心魔劫影响心神!”
掌门之命,乃是以真气喊出,整座季罗山都笼罩在范围之内。掌门是门派的最高决策人,这种时刻,当以他的命令为先,几乎无可置疑,于是所有的弟子都开始按照他的话行动。
虽然紊乱,却并没有演变成混乱,在黑云还在凝结的时候,各方弟子已经老老实实的聚拢在了一起,闭着眼睛开始调息入定。
一些没有经验的年轻弟子因为着急害怕结果迟迟不能入定,急的那是满头大汗,在其间巡查的弟子瞧见了,只能一人一个手刀打晕。
“竟让心魔演变成劫,也不知是谁门下的弟子?”几位聚在掌门身边的长老还有闲暇交头接耳,这种程度的心魔劫应该是结丹之下,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妨碍和影响。
“我方才看过了,像是无为峰那个方向。”
又有人接着道:“是无为峰没错,又那个谷暨丞!”
“原来是他啊!这也就难怪了,说起来,他还真是挺多灾多难的。”有人听见了,不由叹息。
“谁说不是呢?别人去秘境,他也去秘境,别人好端端没事儿出来了,他差点被夺舍。倒是命好发现的早,却偏偏那命魂难搞,竟是生生的耽搁了他许多年……如今这心魔,我看也是哪次夺舍的后遗症吧?否则他年纪轻轻,哪里就能成劫?”
“说的有理,不如回头去问问清源……”
“倒也未必就不可能,不过看这来势汹汹,且看他能不能安然度过再说……”
“好了,静心。”掌门扬手,示意他们不要继续再说下去,搅乱军心从来不是上册。瞪了人群中唯恐天下不论的那人一眼,最终也只是叹息了一声。
到了这一步,还在进行中的筑基小比也自然终止了。
已经跑出很远的张白菓也被张昕薇追上,表示腿短伤不起……
张昕薇还没来得及安慰她两句,天空就被浓如墨一般化不开的乌云给遮蔽住了,而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掌门真人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愕。
“师姐……怎么回事?”心魔劫张白菓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十年了她要是连这些都不明白那真就是白活了。然而在小比上度心魔劫,这得有多嚣张?
简直就是拉着整个宗门陪葬的节奏。
度心魔劫不是冲击筑基或是结丹,还能让旁观者沾沾灵气,获得些许好处。心魔劫必须用尽全力去抵抗,否则一旦不小心沾染上一丝,就会诱发出人们心底最深沉的欲念,继而激发成魔……正道修士一向最担心的就是修行过程中不可避免多多少说都会凝结出来的心魔,但小心翼翼逃开的话也不是不能化解。而心魔劫就不一样了,整个人都身处在心魔之中,只会将卑劣放大,又何谈逃避?
“我也不知道。”张昕薇也是惊慌不已,不过她好歹也比张白菓有经验些,马上道:“咱们赶回去只怕是来不及的,只好原地打坐入定了……好在咱们离得远,不一定会波及到这里。”
张白菓听得出她话语中的不确定,虽然如此,也只能点头。
虽然焦躁,但她也知道,除了张昕薇所说的,她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能祈祷,那心魔劫的范围不要太广了。
抱元守一,入定调息,一向入定都急快的张白菓这一次却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能冷静下来,着急的张开眼睛想寻求帮助却发现张昕薇已经成功入定了。
……这是要让她自生自灭的节奏吗?
莫名的有一股绝望的心情弥漫上心头,让她心里渐渐越发暴躁起来。
腰间一闪,一道白光闪过,凉意透过四肢百骸进入脑海之中,让她渐渐发热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清明,逐渐清醒过来。
那不是……出自于她本意的绝望。
张白菓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便是心魔劫真正的威力了……就如张昕薇所说的那样,她们其实是离的比较远的,受到的影响很小……但很小不等于不存在。
她已经炼气四层了,入定冥想修炼已经是无数次重复的动作了,但却还是受到了影响。
如果她的内心继续被那种情绪掌控支配着,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自己也不敢保证,看了一眼就在自己身边打坐的张昕薇,不由一阵后怕。
简直不可能想象那样的后果!
或许是因为心魔劫的压力太大,以至于她竟是一时间将那点儿伤心委屈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与生命相比……一点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而让她清醒过来的……是她一直挂在腰间当做佩饰用的小葫芦。
那是十年前的甄云嵘送给她的见面礼,它曾在张家祠堂里影响过她一次,而这一次,它是真的拯救了她的小命。
然后就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样,碎成了粉末。
顾不得怀念和多想,张白菓迅速的闭上眼睛继续打坐。小葫芦的清气并不能保护她直到心魔劫结束,她得借着这股凉意快点入定以抗衡心魔劫的魔气入侵。
谷暨丞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紫色的雷电劈在了元婴身上,甚至耳边都已经提前响起了惨叫声,不忍目睹的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会痛,结果却安然无恙。
疑惑的张开眼,却对上张白菓冷漠的脸,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气。
“我早说过,我不是为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