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白菓这个女儿,张元山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坏来……她自小就去了玄音宗,他都不记得这个女儿长什么样子了。而她更小一点的时候,虽然在身边,他却从来没有重视过她。
愧疚?那是没有的,当初那会,真没人觉得她会有灵根的,恐怕包括刘氏都是这样想的。
否则为什么都有孩子了,刘氏还那么争?
谁能想到她竟然天赋会比分明比她聪慧活泼的多的张白草?而且还那样幸运的碰上了清源真人一行!
这运气,简直逆天了都!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想了那么多年的事竟然真的达成,张元山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虽说还有那么点小小的懊恼,觉得当初应该对她再好一点,不过世人都是如此,张元山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过什么……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这样认为。
而张白菓的观点,从这个世界的角度出发,以大部分人的世界观而言,张元山还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往好一点的方向看,这个世界的教育体系倒是和现代育才教育倒是有部分的相似之处——等级制度已经初露端倪,只是没有她前世那么普及罢了。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随时可以攀登顶峰。
当然,做梦的时候想想罢了。
所以,张白菓对这个父亲其实没什么可怨恨的,对方只是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下做了一般人都会做的事,至少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觉得张元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因为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只不过别人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有机会咸鱼翻身的女儿罢了。
但是不怨恨,不代表她就会接受,并且承认他是对的。
她的性子原本就冷漠自私,受到这个时代的文化冲击之后,就更偏向于慎独自利的一方……幸好,在她受到更多的“同化”之前,清源真人将她带到了季罗山上,更有甄云嵘这个一心想着要补偿她的人,稍稍缓解了她内心越来越厚实的壁障。
回想这十年来在山上的日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和修炼,像个陀螺似得忙碌着,可是内心却很充实。
清源真人除了不希望她和甄云嵘关系太亲近以外,对她可以说是极好,没有他点头同意,在她没有行过正式的拜师礼之前,谁敢说她是亲传弟子?可即使这“谣言”传的满山都是,也没见他为此不悦生气过。
大师兄洛一鸣……他们师兄弟中她接触的最少的一个,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直白点,这就是个口拙的,明明心里都知道,脑子里分明清楚明白的很,可就是没办法用嘴巴来表达清楚。所以看起来有点木讷,但其实非常可靠。
二师姐是清源真人的亲生女儿,但跟他真是没一点相像的地方(这是自然,灵魂又不是亲生的),她的性格作为修士有点活泼过头,爱凑热闹,有些浮躁,但心性并不坏,只是有些她们那个时代的女生的通病,比如小虚荣,傲娇……但在愿意宠她的人眼里,这些只会显得更加可爱,只要清源真人和洛一鸣愿意宠她一辈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剩下的其他人原本待她都差不多,不远不近保持着十分合适的师兄师妹距离。除了和因为清源真人的吩咐而“不得不”教导她的谷暨丞接触比较多外,就只有自己粘上来的甄云嵘了……
她的爱慕来的快去的也快,原以为他个看起来冷漠但是内心很温柔的男人,但那****突然发难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好无情……即便她已经知道那是因为受了心魔的影响,他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反过来说,对方潜意识里对她根本就没有好感吧?
不管甄云嵘的行为让他误会了什么,张白菓都不喜欢被随意的迁怒。
所以,那些他无意间展现出来的维护和温柔,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关心都是她的错觉。
君既无情我便休。
虽说他是她心理意义上的“初恋”,但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也许,她应该感激他的心魔来的凑巧,趁着感情还不深,还来得及放下。
她也么有“因爱生恨”,事实证明,她这种寡淡性格的人,大概是不适合太过激烈的感情的。即便是对谷暨丞,她也一直是处于“有好感”“很喜欢”这样的程度。
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吗?
感情不被珍惜的难过,她也勉强算是体验了一回。
强行截断蠢蠢欲动的心思,这种感觉并不好受。那天之后她在洞府里休整的那几日,几乎时时都觉得烦躁,难以入定,更不要说冥想了……这对向来入定很快的张白菓而言,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由此可见,感情对人心的影响之大。
也就是那几日,她才渐渐明悟,为何在一开始,就强调“清心寡欲”的重要性。
无欲则刚啊!
当然,作为一个正常人,“无欲”是做不到的。因为“修炼”本身就是一种**,要真的做到那种程度,那便不是修士,而是佛陀了。
所以,她也就知道为何张元山待妻妾儿女如此的漠然,所有人却视为理所当然。
刘氏……是真的爱慕张元山的,所以她像从他那里得到关心,但她并不知道,他本就无心。
真是可怜。
因为这个院子的关系,张白菓倒是从张元山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激动……他们的底子本就不在郧阳,即便有本家那边撑腰,他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身无恒产也没什么家底,想要站住脚跟成为郧阳城张家的领头人,靠着族中给的那点资源,是全然不够的!
张白菓带着自家师兄回来“探亲”,且来的还是清源真人的得意弟子,这本就足以让张元山在好一段日子里都享受族人们小心翼翼的奉承和讨好,而意外改造出来的这个小院子,则是意外之喜了!
这防御度放在玄音宗自然算不得多高,便是整个齐林国也不过中间程度……但在郧阳城中,已然是足够的。
为何?
郧阳虽然地处江南腹地,又是渔米之乡之一,然而若真是富得流油的地方,还真轮不上从武陵郡出来的张元山。人家族长也不是傻子,因为一个进了玄音宗的三灵根就得意忘形这种事,等他老糊涂了才有可能……他们这样的家族,不说双灵根,便是天灵根也不是没有!别说之前跟张白菓一起测灵根的还有个张白芸!
若是当初清源真人选的是张白芸,那他或许会考虑一下全力栽培一下这个小辈……可问题是,张白菓算哪门子的葱?要不是看在她是清源真人挑中的份上,能给她等同于双灵根子弟的资源么?
剩下的落到张元山一家头上,自然就更少了。
好在张元山本就还有一子一女在本家,人家也没太轻视他,而这二人如今也已经入了某个门派,更是不能小觑……张白菓听尹氏说起过,这两位兄姐似乎过得不错,领她很是自豪。
虽然差了点运气,但儿女还是很优秀的,尹氏的心态倒是摆的很正,一点都不嫉妒看起来像是占了大便宜的张白菓……心里有点酸味那是没办法的事,尹氏已经足够大度。
说起来,张白菓对尹氏的观感,倒比张元山要好的多。
张元山一表露对这院子的“图谋”,张白菓就闻琴弦而知雅意的主动搬了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可搬的,就是带着春风和之前那些守院子的下人换了个院子而已。
隔了一日正是重阳节,跟着张元山一道参加完祭祖,张白菓便独自提了些祭品去到了张家的墓园里。刘氏只是妾,宗祠里自然是没有牌位的,不过鉴于她是生育“有功”的侍妾,才在墓园里有她最后的安息之地。如若不然,大概就是跟旁的一样,随便找个外围的坟头埋了。
给刘氏上了香烧了纸钱磕了头,张白菓才站起来。
墓碑上只有妾张刘氏几个字,连个生卒年月都没有。
张白菓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悲凉,她抬手以指为笔,以灵力做墨,刻下一行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不孝女张白菓。
甄云嵘微怔,看着张白菓的目光带着丝丝的怜悯。
对刘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都十分愧疚。
张白菓并没有发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怜惜。
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了,她唤她一句娘亲,却不知道这位便宜娘亲的生辰,只能以诗文替代……其实她又能比张元山好上多少呢?不过占着穿越者的名义,这才可以“理直气壮”的装没事人罢了。
好像,除了那一碗灵药,她从未真正为她做过什么,便是那灵药,也是用原身的月例换来的。
张白菓垂眸,香烛冉冉,熏得人眼睛发酸。她拿起一盏,将杯中的酒液洒在坟前,忽又取出了檀越琴来。
琴她上次之后便已经修过……这种基础的手工活每个琴师都必须要会,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不过之后便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刘氏坟前,雀尾虽好,但那却是音器,虽也是琴音,终究主凶煞,这架檀越就刚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