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夜影移风
白琅沿着小岛边缘筑起真阳绝壁,不过挡也只能挡得了一时,下面的人早晚会破壁而入的,到那时候衣清明真会被她们生吞了去。她也大约理解了为什么衣清明要有如此高的修为,因为在修道界,美丽又弱小的人最后定会跟七星娘落得同样的下场。
白琅看着真阳绝壁外那些实力强劲的囚犯,忽然心生一计。
“诸位稍等!”她高声道。
下面所有人都满怀敌意地瞪着她。
白琅清了清嗓子:“魔君说了每日只见三人,各位商量下吧。”
有些囚犯置之不理,想要硬上,但另一些将他们拦下了。
“衣清明说了只见三个,你要惹他生气吗?”
“退下退下,我先上!”
“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很快没人管真阳绝壁了,因为他们在岩浆湖里打了起来。白琅仔细一看,发现人群中居然不止有女囚犯,还有男囚犯。她第一次不太想劝架,反而想为女囚们摇旗呐喊——如果上来的是男犯人,那衣清明真的太惨了。
过了好久,下面终于决出胜负。
一个全身裹在红袍中的裸足女人击退大批竞争者,直接跳入真阳绝壁内。
白琅连忙对外头的人说:“一次见一个,大家先商量着,我带这位上去了。请耐心等候,不要越过绝壁!”
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往里扔了枚气息雄浑的妖丹,问道:“我能插个队吗?”
“……”白琅迟疑了,“不能!”
她把红袍女人带上峰顶,那女人看见衣清明的裤子,回头跟白琅说了句:“这趟值了。”
白琅生硬地微笑,一把拉住她:“这个……不能摸。”
衣清明神色很静,是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能感知到下面的情况,也知道白琅已经顺手把他卖了。
“等我脱困……”他微微抬头俯视,汗水顺着下颌落在胸膛,然后缓慢地滚落在地上,“你的死期到了。”
白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红袍女人“哇啊”一声哭了出来:“这是衣清明这是衣清明啊,呜呜呜这是标准的衣清明!!是这个语气!!啊啊啊我不行了已经没有什么我了!”
白琅小声跟衣清明说:“魔君,我拦不下这么多人,堵不如疏……”
他厉声斥道:“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是的吧……好好好,不是。”
衣清明额上红玉如血,眉间闪过煞气:“你竟敢顶撞我?等我出去你死定了。”
白琅觉得他没开玩笑,只好挣扎道:“我真拦不下这么多人,魔君,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红袍女人又哭又笑,赖着呆了好久,直到衣清明把她狠喷了一顿才心花怒放地离开。接下来两个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还有一个跪下求衣清明把裤子脱了,最后白琅费劲浑身解数才将其强拉下山。
山下还有人想上去,但已经去过的人会特别有优越感地阻拦他们,这倒让负责维持秩序地白琅轻松不少。
一夜任务完成,白琅回到山顶歇口气。
衣清明微微侧头,墨色发丝从眼前垂过,半遮半掩面间眉目极尽秀色,他疑惑地问道:“你喜欢我,对我没有一点占有欲吗?”
…………?
白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占有欲,但她知道衣清明肯定脑子不好使。
她说:“没有,我比较渣。”
衣清明眼睛睁大,没说出话来。
眼看在镇罪司呆了一天还没进展,白琅有些心焦,她问:“魔君,你现在总能告诉我这封印怎么解了吧?”
衣清明不理她。
“魔君?”白琅真是要急死了,“看你接客我心里也很难过,直接把封印解法告诉我,我放你走是。”
衣清明寒声反问:“接客?”
“……”一着急说错话是个什么破毛病?
“你……”衣清明张了张口,似乎想跟白琅说,但这时候空气中氛围微变。
白琅也是一凛,刚才还炽热的空气好像忽然冷了下来。
原本镇罪司内是没有一点灵气的,可现在这片岛屿上似乎瞬间又有了五行灵气的流通。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急速转化,让烧红的铁柱冷却,也让沸腾的岩浆凝成岩石。万物枯荣,兴歇交替,树木生长,河水奔涌,野火烧过丛林,焦土下淌过金液,仿佛眨眼间完成了开天辟地。
衣清明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白琅意识到不好,正想后退,这时候干燥的沙土之下猛然抽出藤蔓,绕过她的脚踝然后一路往上将她缚住。她一个没站稳往后倒去,但是落地前有人将她扶住了。
衣清明看着她身后的位置,视线微垂,态度前所未有地和气:“师兄。”
夜行天来了。
白琅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多一个都没地儿放。她颈后冷飕飕,因为夜行天的手撑在她背上,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
她稍稍往后看,只见得沾染了些许猩红的黑色衣角和覆满黑红裂纹的錾花指套。夜行天往她背后轻拍一下,黑灰色真气瞬间锁住她的经脉,将她的真气逼入气**,让她动弹不得。
“师兄,给我把这个解了。”
夜行天没有应声,只是走到衣清明面前,开始解除封印。白琅试图将真气一点点侵蚀回去,但是两边真气一触如泥牛入海般消解无形了,她以前从未碰上过这种情况。
衣清明抱怨:“为什么你解得这么慢……”
白琅猛地抬头,她佩服自己在这种危机关头还能想到要记下解封印的手法。
“不能快点嘛!这难道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又不是……”衣清明莫名其妙地问,“等等……你不会……”
夜行天一脚踢在他小腹上,声音清脆,白琅看着都觉得胯.下一凉。
衣清明气息微弱,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教她怎么解吧?所以……这是你徒弟吗?”
又是一脚,衣清明吐了好大一口血,垂下头彻底没声了。
白琅也吓没声了。
衣清明这个师弟估计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不仅被出卖行踪,还一见面被打得半死。
过了会儿,夜行天处理完封印,衣清明又精神抖擞起来——他能用真气恢复伤势了。他冷漠地盯着白琅,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你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吧?”
白琅哪儿能忘呢?
——“等我脱困……你的死期到了。”
她想后退,但双腿被藤蔓死死缚住,衣清明一步步逼近,气势节节拔高,然后……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了。白琅看见他身后的夜行天手握着铁链,然后猛地一抽,将衣清明在地上活生生拖行了十几米。
看着地上那一道笔直的血迹,白琅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衣清明从地上抬起头,满脸血地看着夜行天:“我们同门千百年的交情,你不至于吧?”
夜行天俯身道:“你与我同门千百年,应该明白少说话才能活得长。”
“你还有脸让我少说?我的行踪不是你泄露出去的吗?”
夜行天回避了他的目光:“当时情况复杂,我身上有谕主圣令,实在不方便与封萧多做纠缠,所以……”
“你有本事看着我再把这话说一遍?”衣清明恨得牙痒痒,“师兄你当时根本是忘了要帮我隐瞒,随口告诉了封萧那条老狗吧?”
“怎么会……你我毕竟同门千百年的交情……”
在衣清明听来,他这话已经很没底气了:“一般你开始跟我讲交情,说明你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夜行天没有理他,而是扔掉锁链,朝空中望去。
天上有一束光照破层云,微风吹散了附近挥之不去的暗红色雾霭。白琅感觉有温暖潮湿的风拂过面颊,封锁她经脉的真气不知何时消融了,她重新恢复行动能力,连忙退下几步,远离天殊宫那两人。
“朝稚。”夜行天冷笑一声,衣清明听出他声音里有股特意压制过的低沉。
清风掠过,封萧的身影最先出现,他拧眉怒斥:“大胆!”
周围没有其他人,但白琅听见另一个声音低笑道:“无妨。”
其声似环佩清鸣,音色明朗高远,不染凡俗。
“好些年没有人叫过我名字了,夜魔君倒让我觉得亲切。”
衣清明神色微敛,从地上起身,侧目看向他师兄。朝稚司命亲自现身,难保不是以他为饵,钓夜行天上钩。夜行天一人应该可以从容离去,但带上他这个重伤的不好说了。
夜行天也想得到这点,他皱眉道:“我近来繁忙,不便叙旧,还请司命勿留。”
可惜事违人愿。
封萧的出手没有任何先兆,眨眼间已经逼夜行天过了几招。
白琅躲在石头后面看神仙打架,压根见不到过程,只能感觉到压抑恐怖的真气在周围疯狂涌动。幸好她身侧有微风环伺,否则光是余波足以将她碾碎了。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夜行天和封萧都消失了,天空中半边白骨狱,半边黑焰幡,两相对峙,凶险万分。天晓得他们怎么能在没有灵气供给的地方打成这副样子,白琅见过的其他犯人不论有没有封印都是凭肉身厮杀的。
骨狱满目过去尽是死白色,不少骷髅像云层似的翻滚,排兵布阵朝前方袭去。火幡占据另外半边天空,明明是火焰构成,却无半点光色。旁边有雷霆劈下,这火焰更是吞光噬电,凶邪万分。待白骨往前铺进,这片火焰亦是分毫不让。
白琅正想趁这个上好的机会离开,但这时候身侧清风忽然凝聚,一缕白发拂过她的面颊,隐匿风中的谕主终于现形。
单从面孔来看,眼前之人不过二十上下,十分年轻。但他身上有股难言的衰败气息,满头银丝一眼能看出不是本色,而是逐渐由黑色褪成。
最让白琅震惊的是他的腿——他漂浮空中,下身竟然是凝风而成,如同鱼尾,在风中一摆掀起温柔的波浪。
见白琅一直盯着自己腿看,那人提了提衣摆,侧头问道:“你是想看下面吗?”
白琅语塞:“司……命?”
眼前人摆尾转了一圈,银发纷扬如风,他笑道:“舞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