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兰躲开致命一击,这才感觉后背上湿漉漉一片,后怕与那无孔不入的月光一般,化作飘飘洒洒的细芒刺进皮肤,身上给羽箭擦伤的伤口,也才感觉到疼痛来。
树上那人见得必杀一箭走空也不懊恼,裂开大嘴嘿嘿一笑,忽然抓住一根树梢双脚一点,便御风一般飞扬起来,听见且兰动静而仰头发现敌人的士卒们扬手间数十支手弩羽箭,却也只能扑上一个虚幻后影。
且兰咬牙切齿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嘶叫道:“英布!!”
那人抓着树梢荡开来,飘然落在另一颗树上时候,回头露出森森獠牙,映着月光向属下惊愕一片的士卒们嘿嘿冷笑,却冲着且兰道:“便是英布!”
且兰狼嚎一般一声吼叫,劈手夺过身边士卒一把手弩,与自己手中手弩一并,嗖嗖便向英布射过去数箭!
英布在说完话时候便不待地上的敌人反应过来又抓着树梢荡开,利箭啸空而至,哚哚几声只扎在树干上,似将英布的残影钉入树中,后面飞羽嗡嗡地微微颤动。
且兰将手中两只手弩里的羽箭全数射尽,拔剑要追过去时候,这才恍然想道:“这厮不过要引我发怒耗光箭支而已!”
这一转念,又救了他一命!
脑后破空声响起,带动两个士卒直面恶鬼一般惊叫,且兰已经又是一个贴地直滚横向躲开,一把带血的长剑堪堪掠过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将那两个喊叫的士卒斩作两截。
且兰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要沸腾起来!
追杀英布这么久了,从来都是自己从容不迫,哪里有过今夜这般狼狈!连续两次,若非曾经在秦军中去战场待过一段时间,此时只怕已经化作一堆血肉而已!
愤怒的且兰一跃而起,似受伤的野兽一般嘶叫道:“英布,我知道你有帮手,出来啊,且兰人头在此,要报你灭门之仇,来呀!”
这一声叫罢,果然树丛中一支羽箭迎面扑来,英布那撕心裂肺的嚎叫也传入耳中:“且兰,某不杀你,誓不为人!”
且兰冷笑,英布这人素有谋略,却是最重情义的!尽管他知道家人已经给郡守尽皆斩杀,却此时提出来,更能引诱他失去理智,从而近百人围攻这一人,大功即将成矣!
他所料不错,英布是怒了,那是如同猛虎失去幼子之后的愤怒,却远远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失去理智之后的愤怒——要报仇,但又何必急于一时?!
且兰闪开那支羽箭,得意向英布藏身的草丛中紧紧盯住等待,暗暗吩咐身边围着几个手持手弩瞄准了的士卒,只要那黑黝黝草丛里有人影出现,不论死活只乱箭放过去。
然而,等了片刻,却那草丛丝毫静静没有英布要扑出来的迹象,反而身后突然士卒惨叫起来!
且兰慌忙回头去看,只见手持长剑警戒的外围三个士卒,正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那胸膛给利剑划开,冰凉夜色中热气腾腾的五脏六腑涌了出来,却几人尚未死去,疼痛地只扔了武器双手乱抓,直将自己的肠肚揪断撒得漫天都是,身旁几个赶过去的士卒,给他们的惨烈样子吓得连连后退,有几人忍不住便吐了起来。
且兰脑后头发又一次直立,强按恐惧他狠狠瞪了一眼身边几个亲兵,看他们两股战战面如土色的样子,自知也不好责骂他们,便只好恨恨“嘿”了一声,拔步奔过去手起剑落便将几个痛苦不堪的手下彻底了结。…,
羽箭!!!
噗嗤一声,且兰惨叫,给一股大力带动如疾奔间突然撞上一堵土墙一般向后摔开,身在空中张口一股血箭喷出,又落了他满头满脸都是热乎乎的液体!
自知不是顾惜伤口的时候,且兰忍痛爬了起来张口便叫道:“都趴在地上不要动!”
这句话却说得迟了!
远处潜伏草丛中的士卒听见这边连续几声响动时候,便在伍长什长低呼声中持着兵器向主将这边聚拢过来。只是刚奔走了几步,便在且兰这一声大叫还没落下余音时刻,士卒们脚下忽然横起数条藤条编造的绳索,粗壮藤上扎着的长剑,在藤索一端李寇的挥动下,如排列起来的长矛阵,从猝不及防的士卒们小腿肚腹间中狠狠扎进去,带起血箭飞溅,直染红了绿油油的藤索何草丛。
强作没有将手下的惨叫声听在耳里,且兰环目打量周围环境,只见树木茂密,几乎两棵树只见只有不足一丈的距离——难怪英布能猿猴一般在树顶只要拉着树梢便飘荡如飞,但自己等人远没有英布的膂力和勇武,却是根本不能做到的!
那边士卒们的惨叫声传来,且兰却这一次难得没有升起气来。长叹一声,且兰脸上浮出苦笑神色,这样的地形,正适合人家少数人奔走不停袭击自己人多的一方,刚赶上来那会儿,自己给升官发财的美梦迷住了双眼,却将这要命的地带没有好生思索。
不过且兰马上便疑惑起来,暗暗想道:“这英布虽也有计谋,然这般缜密的声东击西飘渺残酷手段绝不是他能想出来的,难道是那人?”
李寇的事情,项庄也是跟他说过的,出身会稽,袭击皇帝陛下车驾——虽然他也不信——当年那力士已经给当场斩杀了,身手不凡力大无比,又很是奸猾刁钻。当时他撇撇嘴没说话,一个莽夫能有什么好为难的,遇上自己这些亲卫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那会儿自己只想着将他们赶进山林里一网成擒,却哪里想过居然这般棘手。便在方才路上遇到那堆碎尸时候自己还纳闷是谁人也在追杀这些人,现在想起这个原本令自己毫不在意的李寇,他才明白,八成便是同样打这人主意的同僚!
猛然间,他又想到项庄提醒道他们有五个人,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敏捷第三次将他鞭策跳了起来,加之隐约脑后风声响起,且兰想也不想胡乱便挥出三剑牢牢将自己的身子圈在剑影当中!
“当当当”三声清越撞击,果然身后鬼魅一般又一次劈来长剑,虽巨力迫得自己向前身不由己窜了数十步,却万幸那必杀一剑给自己挡住了!
不及扭头去看来人是谁,且兰双手麻木不已,双臂似脱臼了一般,长剑已是举不起来,他骇然暗道“我命休矣”!
那人却没有劈出第四剑,且兰疑惑转头看去,确是浑身凝固了鲜血如同披上一件大红色衣甲的英布,那似熊熊燃烧着火焰的双眼正狠狠盯住自己!
且兰心下越发慌张,自己身受重伤不能抵抗,亲兵给李寇东一剑西又一根藤条弄得草木皆兵不辨方向,最近的距离自己少说也有三四丈,解救已是来不及了!
当下且兰心下默念一声无可奈何,闭上双目便要等英布手中那长剑劈下自己脑袋来。
英布双手紧握剑柄,狠狠瞪着这个令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见他闭目待死,心下更加愤怒,嘿嘿冷笑忽然升起肆虐的残酷,张口便狞笑喝道:“且兰,某誓杀汝全家!”…,
且兰霍然张开双目喝道:“英布,你也是九江英雄人物,怎能对孤儿寡母下手去?”
英布继续嘿嘿冷笑,半晌愤然嘶叫道:“你且兰也是九江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如何将我一家老小十数口尽皆杀死?”
且兰不能相对,英布狞笑道:“且稍等几日,你那老小妻儿高堂双亲,马上便也来见你!受死罢!”大喝一声双手举剑过顶,踏步向且兰窜上来,铁剑带着无尽愤怒与快意当头便向且兰劈落!
“英布休得猖狂,项庄来也!”
“呼”的一道劲风从林间飞出,直向着英布后背扎来,眼看长剑便要劈在仇人脑袋上,这带着强烈风声的暗器却迫得他不得不变招向身后去挑。
便在这一瞬,且兰听见有人救命,大喜之下不去理会不能活动的双臂,只垂着肩膀用力扑身便向草丛中窜去,待英布挑开袭来的暗器后转身横扫一剑时候,已经不见了且兰的身影。
林中一声唿哨响起,那是李寇呼唤的暗号,英布狠狠向从山林中持剑大步而来的项庄瞪了一眼,心知今日事不可为,一跺脚咬咬牙,决然便跃上树梢拉着树枝,几个起落月光下不见背影,却是消失无踪了。
第三拨追来的领头人项庄得意大笑道:“果然不出范先生所料!嘿嘿,不过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追!”
林中呼啦奔出数十大汉来一起应道:“喏!”
项庄转身大步向前踏去,一边却狠狠咬牙狰狞道:“不杀李寇,誓不罢休!”忽然这时异变突生,他头顶大树上哈哈大笑,一人临空扑落,长剑映着月光迫人心胆,与此同时李寇声音传到:“李寇在此!”
项庄没想到李寇在呼唤英布离去之后不退反进,居然能前无声息潜到身旁暗暗等待树顶,直自己赶到这属下时候他才出声下手。但他知李寇本事,听见头顶声音时候三魂七魄尽皆飞去一半,当时不顾脸面,第一时间学那且兰懒驴打滚斜斜闪开,几个猎户打扮的大汉已赶到他的身边。
李寇原本在呼叫英布之后便打算也离开这儿因由项庄继续向深山进去,却转念一想要引得这莽夫愈发恼怒,索性藏身在树上等待,原以为有人经过时候斩杀了便立马离开,却不成想项庄这厮亲自来到这里,当下强按大喜屏住呼吸,在他正到了下方时候便一扑而至。
手中那铁剑锋利当世几可无出其右者,几个猎户打扮的汉子三人围过来,挺起手中兵器围攻上来,李寇看也不看只一记横扫,喀嚓兵器断裂声中惨叫连连,血肉飞扬处他一剑将这三人斩作六截!
有着项羽的面子,李寇也没想过这时候斩了项庄,当下手起剑落挑起一截断剑向项庄飞掷而去,也不管是否击中,便跃身钻进草丛,只留下哈哈大笑道:“项庄小儿,只怕你这辈子果真不能为人啦!”
项庄想不到李寇这般不要命,潜伏刺杀不中居然还敢杀死自己手下三人,大怒推开护住自己的猎户们便要上前,却迎面寒风刺骨,一支断剑呼呼而至,不得已挥剑荡开时候,李寇已经没了踪影!
脸上因愤怒羞耻而通红如猪肝一般,项庄仰天长嚎一声,看看这森森如野兽脏腑般可怕的山林,想起李寇与英布的武艺,虽然心虚,但愤怒仇恨占据神智之下,咬咬牙狠狠心,他暴喝一声将一颗小树懒腰斩作两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跟上去,杀了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