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学以后才知道，原来是爹发现了娘……才发明了他。他是从他娘身体里蹦出来的，跟石头缝没关系。

　　夏天的时候，金生就拉着妹妹，跟一群小伙伴到河里去洗澡，男孩子脱得光光的，扑通普通跳进河里，小河面上就荡起一片喜悦的浪花。

　　小丫也脱得光光的，带着红肚兜，她像个疯小子一样，跟他们一起潜水，打水仗，河面上净是孩子们的嬉闹声。

　　八月十五过后，金生拉着小丫爬进了小丽阿姨的家。

　　小丽的家里没有人，她到地里干活去了。

　　院子里种着很多蔬菜，眉豆夹啊，丝瓜啊，还有南瓜什么的。

　　小丽阿姨喜欢种菜，小院里跟个菜园一样，屋子的角落处还有一颗葡萄树，树上结满了葡萄，滴滴缀缀垂下来，就像一颗颗珍珠。

　　金生喜欢吃葡萄，又不好意思跟小丽阿姨要，于是他就拉着小丫爬墙过去偷。

　　葡萄摘下来酸酸甜甜非常的可口，金生就拉着小丫坐在葡萄架下，一直吃到肚子圆。

　　这时候一只野猫忽然扑了过来，瞄呜一声，从小丫的身上窜了过去，尖利的猫爪子在小丫的胳膊上留下三个深深的划痕。小丫一下就被吓哭了。

　　金生勃然大怒，狠狠抓住那只猫，使劲一拧，咔嚓一声就把猫脖子拧断了。

　　那只猫哆嗦一下，连声惨叫也没有就一命呜呼。

　　杀死了那只猫金生吓坏了。

　　小丽阿姨在村里没有朋友，那只小猫是她的玩伴，把猫弄死，小丽阿姨是要哭鼻子的。于是金生就拉着妹妹爬出墙头，偷偷溜回了家。

　　吃饭的时候金生不敢抬头看爹的脸色，害怕爹会打他。

　　吕青峰死死盯着儿子，金生就把头低下了，眼神躲躲闪闪。

　　青峰问：“金生，小丽阿姨的猫是不是你弄死的？”

　　金生支支吾吾，一边看着爹，一边往娘的怀里躲。

　　吕青峰大喝一声：“过来！你知道不知道那只猫是你小丽阿姨的伴儿？小小年纪这么残忍，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金生很不服气，分辨说：“你比我还残忍，你还亲手掐死过野狼呢，村里人都这么说。”

　　“啥？小小年纪还学会了犟嘴？过来，打屁股！”

　　金生从小就被爹吓得怵了胆，赶紧把屁股撅起来，迎接爹的巴掌。吕青峰一巴掌拍过去，金生就哭了。

　　玉芬赶紧劝：“你干什么？这是你的种。你怎么招死里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吕青峰说：“小树不修剪，长大了变不成栋梁，我在教他懂事。”

　　玉芬说：“你整天嗷嗷大叫，把孩子都吓坏了，问清楚了吗你就打？”

　　玉芬看着孩子红红的屁股，光想流泪，小丫赶紧拉住了爹的胳膊：“爹，别打哥哥，是那只猫抓伤了我，哥哥才弄死它的。”

　　五岁的金生就已经拥有了父亲吕青峰一身的豪气，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亲人跟朋友。

　　吕青峰的手打在儿身，痛在他心，他太喜欢金生了，正因为喜欢，所以不能溺爱，他想儿子长大以后跟他一样，做好人，办好事，有良心。

　　一巴掌下去青峰也心疼地不行，说：“你小丽阿姨太可怜了，以后不许惹她生气，也不许鄙视她，听到没有？”

　　金生哭着说：“听到了。”

　　弄死了小丽阿姨的猫，小丽阿姨没有生气，那天晚上反而端过来一盆甜葡萄给金生吃，还关心孩子是不是被猫抓坏了。

　　小丽摸着金生的脑袋说：“金生，你以后想吃葡萄，只管跟阿姨要，别爬墙头，墙头那么高，摔坏就不好了。”

　　从那时候起，金生觉得小丽阿姨也不像娘说的那么坏。

　　小丽是善良的，也是可怜的，如果不是因为跟赵大牛的感情把她逼到了死角，她也许不会那么疯狂的偷人。

　　小丽终于感到了的自己身体的不适。

　　那是十月的一天，小丽在院子里菜园里除草，忽然觉得身体奇痒难耐，好像有只蜜蜂在叮咬一样难受。

　　她就跑进了屋子，上了门闩，解下腰带往自己的身上看。

　　小丽的心里战栗了一下，她是学护士的，对人体的生理一点也不陌生，她认识那些水泡，应该是自己的生理疾病。

　　小丽就打开包袱，拿出几本医书仔细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整个人好悬没有晕死过去。

　　她敢确定，她得了非常严重的病。

　　这些生理疾病是不洁的夫妻生活传染得来的。

　　这些年，山里人不断的出去打工，男人在外面常年不回家，有的男人耐不住寂寞，就去夜总会找小姐。

　　那些小姐常年接客，跟成千上万的男人睡过觉，早就染上了各种疾病。

　　山里的男人就把病菌带回家，传染给自己的老婆，他老婆又偷人，于是村里的流氓闲汉也都染上了病。是那些流满们把这种病又传给了小丽。

　　小丽愕然了，惊惧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袭上心头。

　　八十年代，人们对这种病还没有更好了疗效药。有的病根本不能治，比如说花柳。

　　小丽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知道自己的厄运来了，自己的放荡终于得到了报应。

　　她还不到0岁啊，还没有出嫁，也没有做母亲，什么也没有留下，人生匆匆而过，真是觉得有点遗憾。

　　临近年关的时候，小丽找到了青峰，跟他说：“青峰，金生跟小丫该上学了。村里没有学校可不行，孩子会被耽搁的，不如让孩子到我哪儿，我教他们认字。”

　　吕青峰也觉得孩子该受教育了。可是到现在为止村里依然没个像样的学校。

　　从前孩子们上学就是露天学校，找一块空地，一群孩子凑一块，在地上写写画画，老师也不是职业的，都是年纪大一点的学生在教。

　　没有黑板，就找一块木板，用墨水涂一下，没有粉笔，就用黄泥块代替，没有课本，就用高年级使用过的课本代替。

　　吕青峰，玉芬，香草，还有庆林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吕青峰这时候才感到是应该有个学校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于是，吕青峰就把村里的大队部腾了出来，那个大队部本来就是吕青峰家的祖产。文革的时候被人给瓜分了，变成了大队部，房子非常的结实。

　　青峰用木板钉了一块黑板，挂在了墙上，没有桌椅板凳，孩子们就从家里搬，很快一间简陋的教室就算是建成了。

　　刚开始的时候学生招不起来，因为大家都看不起小丽，觉得这样的女人不会把孩子教好，只会把孩子教坏。

　　吕青峰就四处做工作，给孩子的父母讲明厉害，终于孩子们陆陆续续赶到了学校。

　　紧接着，教科书有了，粉笔也有了，全都是吕青峰掏的腰包。

　　青崖村的孩子们不多，才十来个，加上其他四个村子的孩子，有百十多个，学生们招起来以后，很像那么回事。

　　于是青崖村终于有了朗朗的读书声，金生跟小丫终于有儿童变成了学生。

　　那时候的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他们还没有被外面的世界侵染。

　　孩子们分作两班，学前班和一年级。学前班又叫育红班，都是六岁以前的儿童，一年级是六岁以后的，金生跟小丫还不满六岁，只能算是育红班。

　　课程有两门，一门是语文，一门是数学。语文就是教大家认字，数学就是教大家算术。

　　小丽老师的声音很好听，读书朗朗有声，有时候阴阳顿挫，跟唱歌一样，柔润甜美，金生又开始喜欢小丽阿姨了。

　　于是金生就扯开嗓子喊，跟着老师的声音念，他胸脯拔得高高的，声音喊得亮亮的，脸红脖子粗，差点把嗓子喊哑，到底念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懂。

　　因为孩子小，每天的课程不多，上午三节课，下午三节课。下课以后孩子们就是一阵疯闹。男孩子哗哗扑向了学校外的小河边，一个个剥下裤子。

　　金生跟很多孩子比赛撒尿，总是大获全胜。跟他爹吕青峰当初一样，老子英雄儿好汉，

　　女孩子就凑一块抓石子，或者一起拍手唱儿歌。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来搬砖。

　　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

　　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敲锣鼓。

　　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拣豆豆。

　　你拍七，我拍七，七个小孩穿新衣。

　　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吃西瓜。

　　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齐步走。

　　你拍十，我拍十，十个小孩在学习。

　　有时候金生也跟着女孩子一起玩拍手歌，他最喜欢的一个女孩是芙蓉村的，名字叫甜妞儿。

　　那个丫头很漂亮，竖着一对羊角辫子，门牙掉了两颗。她眼睛很大，脸蛋很圆。

　　甜妞儿因为豁了两颗门牙，说话只跑风，不喊他金生，反而喊他“牺牲”。于是金生就多了个外号，大家都喊他牺牲。

　　金生跟甜妞儿拍手唱儿歌一直唱了三年，九岁那年三年级的时候就不唱了。因为同学们都笑话他，说他跟甜妞儿是两口子，应该在一起睡觉。

　　喊得最凶的是个叫顺利的家伙，顺利还在教室的黑板上用粉笔写字：“金生跟甜妞儿是两口子，他们两个睡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