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这也是无奈之举,儿也想做个孝顺的儿子,但他却是怎么对儿的……娘是他的正妻,可他有把娘当正妻看待吗?他可有把娘放在心上过?怕是在他眼里,娘还赶不上那个死去的贱人……他的眼里只有窑厂,只有那个孽种……若是我们现在不动手,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被赶出胡家的……”
“你住口!再不许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杨氏愣了半晌才醒悟过来,厉声呵斥住不吐不快的儿子“他是你爹,不论怎样,他都是你爹,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不许你有这种念头。你下去吧”
“娘——”胡庭信仍是不甘心,还要继续。
“下去!”
杨氏怒喝,他方才不甘不愿的退下。
胡庭信走后,杨氏心烦意乱,但她也没将胡庭信的话当回事,只当是他那个软弱儿子的一时发泄。
三十夜里,胡家里搭起了高高的戏台子,锣鼓喧天热闹了整夜。
而张金衣的小宅里,却冷清了许多。
作为来到清朝的第一个新年,她却是过得索然无味,和往常一样关在在屋里,看着丫头们边包饺子边聊天。
“月香,你明日给月眉也送些饺子去,多拿点,记得给牢头带些酒。”
越是节日,张金衣就越觉着孤单,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也想起了月眉。
“嗯,小姐真好,她那么对小姐,小姐还惦记着她。年前她看到送去的冬衣和褥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定然是知道小姐的好的。”月香感叹道。
“我不是让你就说是你送的吗?”
但张金衣转念一想,月眉也是个聪明剔透的人,这事哪能瞒住她,遂又问:“上次去她说了什么吗?怎的回来没听你说”
“没有,奴婢之前每次去她都没搭理,奴婢也没机会说是谁送的,但奴婢猜她心里肯定是明白的……她晓得奴婢没这么多银子置办那些,呵呵。”
“是没有银子还是舍不得啊”月牙儿笑着插嘴揶揄了一句。
“去,死丫头!”月香白了芽儿一眼,将手上的面粉涂在了她脸上,又继续说道:“但上次去,她对奴婢说了声谢谢。奴婢觉着她这是说给小姐听的。这么久了,她也该想明白了。”
“小姐要不要也给舅爷送些去啊?奴婢一直奇怪,月眉和舅爷同样都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为何小姐单单只对月眉好,而从不过问舅爷。”
“不要!月眉这么对我是事出有因,因为之前受了很多罪,但那个畜生连亲妹子都害,死有余辜……喂狗都比给他好!”张金衣斩钉截铁的答道。提到张金贵,她就一肚子火。
月香见了忙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初一的早上,给丫头和留守在顺昌泰的伙计派发了利市红包之后,张金衣就租了一辆马车,和月香一起去了城外的监牢。昨儿月香的话鼓励了她,她决定亲自去瞧瞧月眉。
去监牢要经过一段山路,所幸接连的晴日将路上的积雪都已化掉,山路的坡度也不是很陡。
马车慢慢的爬行在崎岖的小路上,斜射过来的阳光不时从被风儿揎起的窗帘照进来,她揎开了窗帘的一角,望着远处在云中若隐若现的山峦,心情难得的舒畅,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也暂且放下。
“小姐,翻过这个山就要到了,月眉看到小姐来一定很高兴。”
张金衣迎着风笑了笑,并未答话,只在心里希望能如此。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目的地。
张金衣和月香将带来的两坛美酒分给了牢头,顺利进入了关押女犯的草场里。
在一堆草垛子前,张金衣看到了正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晒太阳的月眉,穿着蓝色长袄和黑裙的她在一堆灰衣女人里格外醒目。
她们的到来也吸引了那群女人的目光,张金衣感觉到月眉的视线也投了过来,心里有了点小小的期待。
“看,小姐,月眉在那,那个穿蓝袄的就是。我去叫她过来。”月香兴奋的用手指着前面嚷嚷道,又小声在张金衣耳边加了一句:“看她穿着的就是我上次送来的。”说完她便拿着两个食盒笑脸盈盈的走了过去。
张金衣看到月香过去和她说了很久,她们才走过来。
月眉拿着食盒,跟在月香身后。她一直垂着头,好像地上有什么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们走到张金衣跟前时,只听到月香招呼了一句,却没有听到月眉的声音,她依旧耷拉着脑袋……
月香一把将她拉到了张金衣面前,可她仍是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还好吧?”张金衣叹了口气,看来想让这丫头抬起头并不容易,看着越发瘦削了的月眉,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觉着喉咙里涩涩的。
过了许久,才见到月眉点了点头,动作小到难以觉察。但总算有了回应,她松了一口气“给你带了一只烧鸡和酱牛肉,还有些饺子……有煮的,也有油炸的……”
张金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她指了指月眉手中的食盒“可惜已经凉了,这里没有可以加热的地方吧……应该没有吧……”
“这里很辛苦吧?”
月香见月眉一声不吭,忙暗自用肩膀撞了撞她,又解围道:“应该会辛苦吧,上次看月香穿着单衣在河里洗了成堆的衣裳,手都冻肿了……”
张金衣蹙着眉看了看她拿着食盒的手,果然她的手背不但红肿的发亮,而且都烂了,坑坑洼洼的结着黑色的痂壳。
“下次我再带点药膏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月眉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不用。”
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月眉的头低的更下了。
“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下次一起带来。”
月眉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次她的反应快了许多,张金衣很是欣慰。
“月眉姐姐在这里待了有四个多月了吧,应当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出来了吧?”月香问道。
“出去之后,你要回张家吧?”一想到月眉那天说的话,说她已经是张金贵的人了,张金衣只觉着惋惜。再过两个月,张金贵也刑满了,月眉自然会回张家吧。
但月眉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不回张家吗?那要去哪里?”
可任凭她们怎么问,月眉顶多就是摇头。
“若是不想回张家……若是还想回来,就——回来吧。”
张金衣和月香转身离去,月眉才抬起了头,望着她们的背影,视线已经模糊。
窗外月影婆娑,冷冷清辉从窗棂照进来,如冰晶碎洒在青石地面。
张金衣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地上流转的月光难以入眠。
白天去看了月眉,身体很累,但脑袋里却不想休息。
一躺在床上,她就想起了前段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想起了那个无法从脑海里抹去的人。
心里虽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不争气,要尽快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想着想着,终于还是沉沉的睡去……
翌日清晨,薄雾氤氲,灰蒙蒙的一片。
月芽儿蹑手蹑脚的进了张金衣的屋里,她来看看小姐醒了没有。
“啊,小姐,你醒了啊。”她很快发现小姐正摸着她的脸颊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帐顶发呆。
听到月芽儿的喊声,张金衣方如梦初醒,她忙放下手将头缩进被子里。
这几日她都做着同一个梦,胡庭钧每个夜里都站在她的床边。起初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太想念了,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可昨晚的梦实在感觉太过真实了,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在梦里,胡庭钧来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绾好散乱的发丝。他看着她,目光一刻也不肯偏移,看了很久很久……
“你们早上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门和窗户是不是关着的?”
“是啊。”最近几日,小姐每天早上都问同样的问题,月芽儿已经见惯不怪了。她知道后面一句小姐又该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比如夜里有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比如夜里有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月芽儿叹了口气,摇摇头斩钉截铁的答道:
“没有。自从小姐问过之后,大家每日清晨都会特别留意。没发现什么异状。”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是不是惦记着朴少爷啊?”
“不是。你待会儿再进来,我还要睡一会儿。”张金衣没好气的回道,身子往下一滑,又缩进了被子里。外面太冷,这么早起来也没事可做,还不如待在梦里。
过了一会儿,月芽儿又进来了。
“忘了告诉小姐,昨儿小姐走后,古琅琊来了,他来给小姐拜年,没见着小姐,所以说今儿再来。”
张金衣一听,一骨碌爬了起来嚷嚷道:“糟糕!昨儿我就说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应该先去古琅琊家给他娘拜年的,怎么只想着月眉就给忘记了。”她接过芽儿递过来的淡青色暗花缎面镶着墨绿襟边的长袄,又道:“你待会儿和我一起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