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庭信正闷在屋里怨天怨地,怨出一肚子闲气,偏这时通房丫头央儿又哭哭啼啼的跑来告状,“央儿见爷闷闷不乐的,所以想让厨房给爷现做点新鲜的糕点,想着爷吃点糕点许就会开心点。谁知奴婢去了之后,管事的说这会子都在忙着准备午膳,没工夫给爷做。奴婢想她们一屋子的婆娘,做点点心又能废多大个事,便告诉她们爷现在就要吃。可管事的二话不说,就把奴婢骂了一顿,说奴婢也不照照镜子……更气人的是三爷屋里的银铃一来,她们就立马换了副脸孔,像是哪屋的奶奶来了似的……奴婢受了气倒是没啥,但俗话说,打狗欺主,他们这是根本没把爷放在眼里……”
胡庭信一听,那还了得,现在竟然连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立马寒着面让伺童去将厨房管事的叫过来。
伺童却是面露难色,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回道:“今儿厨房里怕真有些忙,听说三爷这两日染了风寒,老爷要过来探望,要留下和三爷一起用膳,厨房里怕是都忙着伺候……爷大人有大量,今儿就忍忍吧,隔日再找那些个下贱东西算账便是。”
听伺童这么一说,胡庭信的脸色更难看了,在他的记忆里可没有过老爷这种关怀的片段……
“备马,爷要出去透透气。”胡庭信咬牙吩咐道。
街上大部分铺子都关着门,地上还有些没有打扫的积雪。
胡庭信百无聊赖的骑着马在街上遛了一圈,最后仍是停在了百花楼门口。
鸹母一见鼻头冻得通红的胡庭信,立马笑出了满脸的褶子,脸上的香粉直往下掉。
但殷勤了一阵子之后,没见他有掏银子的意思,脸开始越拉越长,也没像往日那样急急忙忙的唤宝仪出来伺候了。
“妈妈,我今儿出来的时候走得急了……我明儿一定双倍补上,妈妈看是不是……”胡庭信瞧着鸹母的脸色腆着脸说道,边说步子边往楼上移。
鸹母却后退一步,立马用她肥硕的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扯着嘴角大声揶揄道“哟,大爷这是在说笑吧。大爷又不是头一回上这来,别人不知大爷还未必不知,我这百花楼就没有赊账嫖姑娘的事。再说了,宝仪可是我这里的招牌,手里拽着大把银票的老爷少爷们可是把我这儿的门槛都挤破了,她可没功夫陪大爷说笑。”说完她面色一沉:“来人,送客!”
胡庭信的脸被鸹母说的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幸而现在还早,天气又冷,大堂里还没有一个客人。但单是鸹母那狗眼看人低的势力样,就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掏出个几千几万两银子来砸在她的肉饼脸上……
只是现在莫说是几千几万两,就是十两他都凑不齐。真是人穷志短,没想到他这个家财万贯的胡家大爷竟然沦落到被个下贱的妓院老鸹嘲笑的地步……
他满腔的怒火已至鼎沸,不知该如何宣泄,但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瞪着他的护院们,也只能在袖子里捏捏拳头罢了。
回去的路上,他的怨咒愈来愈强烈,他恨这只认银子不认人的势力老鸹,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更恨他那个只知道对老三嘘寒问暖,而无视他亏待他的爹……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走了之后,宝仪就婷婷袅袅的从楼上下来了。
见她下来,鸹母忧心忡忡的问道:“闺女为何要这样对那胡家大爷,想他往日可没少关照我这百花楼,况这些日子在你身上砸的也不是小数目啊……这样是不是太无情了?!他若是记恨了咋办?”
“妈妈难道要让我白伺候他?!”宝仪微眯着眼望着门口,扬起一边的嘴角冷笑道:“妈妈放心,谁都知道这妓院不是救济院,妈妈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这可怨不得我们,要怨也只怨他的时运不济,怨他爹对他不公……”
浑身上下揣着几两赏银,胡庭信也没心思再四处闲逛,只得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但是俗话说的好,人走霉运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胡庭信现在正是这个状况,他原本骑着马而正走在街上,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孩童扔了一小串鞭炮过来……
“噼里啪啦”声一响,马儿就受了惊,扬啼嘶吼之后,便开始往前狂奔起来……
胡庭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所幸本能的将缰绳拽的死死的,最终还是将马儿安抚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但直到回到胡府,他的心还狂跳不止,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还因为脚仍是软的,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煞白着脸,还未走到院子,伺童就气喘吁吁的跑来,急急忙忙的告诉他,老爷让他去,已经等了他半晌了。说完他还伶俐地补充了一句,说不定是等着爷一起去用膳的。
胡庭信听了这话,虽是半信半疑的,但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安慰,他拖着脚步走进了老三的院子。
他站在门外,正要打帘进去,就听到他爹的声音传出来:
“哼!你休要再倔强,难道我胡府的万贯家业都值不上那个狠毒的丫头?虽说她后来改好了,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你忘了是怎么虐待她的贴身丫头的?又是如何戏耍我们的?!大丈夫岂能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爹会帮你再寻一门亲事,定然帮你挑个最好的女人……”
“我不要,我不会再娶别的女人,爹不要逼我”又传来胡庭钧低沉的声音。
胡庭信愣在门外,不住的发抖,心也在寒颤。耳蜗里反复回响着他爹的话“难道我胡府的万贯家业都值不上那个狠毒的丫头……”
虽然已经听他娘说过了,他爹可能要将家业传给老三,但现在却是亲耳听到,听到他爹亲口证实了。
所以的幻想都灰飞烟灭,今儿所受到的待遇一遍遍的敲打着他已经无比脆弱的心,他就要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胡家大爷变成乞丐了,将会受到那些他以往不屑一顾的人的冷眼看待……
“大爷来了,怎么不进屋?”魏林从屋里打帘出来,见到失魂落魄呆立在门口的胡庭信不禁一愣,但也就是几秒钟便恢复了常态。
“哦,我正要进去。”胡庭信赶紧掩饰道,垂着头咬着牙进了屋里。
“你又去了哪里?!”胡老爷一见他便习惯性的蹙起了眉头,语气也骤然变冷。
“孩儿出去走了走。”
“哼!你这是又去了百花楼吧。还嫌人丢得不够!”胡老爷沉声喝道,但他瞥见胡庭信的脸色非常不好,只得放软了语气又道:“男人偶尔风流无可厚非,但不是像你这样无休无度……等开了年你就去京城瞧瞧,去把那块地建处宅子……好了,你下去吧。”他说完不耐的挥了挥手,就像是在赶着嫌恶的苍蝇。
看来,老爷并没有像伺童想的那样,是叫他去用膳的。
胡庭信出了屋子,仰头看了看被雪裹住的枯枝,深深的吸了口气,大步朝大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娘,难道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家业传给那个孽种?!”胡庭信将方才在门外听到的那句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杨氏听。
“哼!那能怨谁?!你现在倒知道急了……之前哪怕少惹一点祸,也不至于如此了!”杨氏忿忿的埋怨道,她的面上也是阴云密布。
“还说这些有啥用,娘快想想法子,该怎么办?等爹宣布了就来不及了”胡庭信的语气也强硬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副低眉楸眼唯唯诺诺的模样。
“你急有什么用?!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只管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好好的伺奉你爹!”
“不要!他是那个孽种的爹,不是我的爹!”胡庭信恨恨的瞪着他娘,脱口而出。
“混账!竟然说出这种混话来,你这是要气死你娘才甘心啊……”杨氏没想到这逆子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气得她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差点就要捶足顿胸了。骂完之后,她赶紧退下丫头们,这次连林妈都退了下去。
“娘,你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待孩儿的,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情。那个孽种事事都忤逆他,他却一直向着他,无论惹出多大的事,他都能容下他,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孽种……我不想再说了,反正我不会再认这个爹的……”胡庭信悲愤的痛诉着,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啪——”
杨氏用一巴掌结束了他的控诉。
“不争气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榆木脑袋!说话之前也用脑袋想一想。你不认爹,难道要去街上要饭?!好了,这事你不要管。就算老爷真要传给老三,那也要看那个孽种命里有没有这福气!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杨氏微眯着眼,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娘的意思是要把他——”胡庭信将手刀做了一个下斩的姿势。
见杨氏点了点头,他却并没有转忧为喜。而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望着杨氏一字一句冷冷的说道:“就算杀了孽种,他也不知何时会将家业传给我。日子还那么长,还是会有变数……我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了。”
“你这是何意?!”杨氏突然觉着面前的儿子变得很是陌生,一股凉意从她的脊梁往上爬来“你是说……你想……你要杀了你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