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飘零,干巴巴的树枝在清晨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胡庭钧的马车照例在新宅的侧门边停留一会儿,然后再去窑厂。
又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张金衣的消息,胡庭钧的心也像这入冬的枯木,越来越没有生气。
“走吧”
他放下窗帘,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爷,是林妈”
车外传来林妈的声音:“是三爷吧,小姐昨儿已经回了。”
胡庭钧睁开眼,顿了顿才打帘跳下马车。
“她……可还好?”
“三爷亲自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林妈笑着回道。
胡庭钧犹豫一会儿才道:“算了,我过两日再来。”
虽然很想见到她,但一见面又要说那些分别的话,他不想让刚回的她听到这些,更是觉着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准备好以后与她陌路相向,变成她不相干的‘他’……
林妈看着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宅子。
“小姐,方才三爷又来了,下了马车但是没有进来。”
“不要管他,我以后只想着怎么赚银子就行,这趟四处转了转,看了看那几家有名的客栈,像汉口的祁万顺,客来居。还有苏州的福必居,绣色阁……看来看去还是我们这里的顺昌泰最好,唉,可惜被人顶走了。”
张金衣走到桌边坐下,月香和八月已经端来了早膳。
林妈听到小姐提到了顺昌泰,不由蹙眉道:“幸而当初顺昌泰被人顶走了,前些日子那里闹鬼,现在根本没人敢住在那,掌柜的可是亏大了。听说他想转出去,可没人敢要。”
“嗯嗯,听说那鬼就是原先掌柜的,他舍不得那里,夜里总是出来四处转悠……”月香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抱臂,害怕起来。
“现在的掌柜的还请了道士来做法事,我们还去瞧了的。可那鬼太厉害了,掌柜的原本打算做三日法事的,可道士们只做了半日就都被吓跑了。此后,大家连顺昌泰的门口都不敢过了,哪里还有客人上门,伙计怕是也走得差不多了。”
八月也绘声绘色的说道。
“原本就是反贼的窝,衙门的人整日里守在那条街,现在一闹鬼,衙门的人倒是走了,可哪里还有客人,顺昌泰现在就是送给人怕是也没人敢要……所以说这是老天在护佑我们小姐,当初若是小姐得了,现在倒霉的不就是小姐了吗”
林妈此话一出,丫头们都争先恐后地说:
“是啊”
“是啊”……
“备轿,去顺昌泰。”
张金衣一刻也坐不住了,放下碗筷就带着月香和八月去了顺昌泰。
到了门口,果然发现昔日宾客如云的顺昌泰如今是门可罗雀,大门虽是大开着,却没见一个人影。
以往门边总是站着好几个伙计,老远看着客人来了就会热情地迎上前,牵马领路照顾周到。
进了大堂,总算看到一个伙计正在打扫。
“请问——”
“夫人可是要住店?”
伙计听到声音,抬眼看到张金衣一行,忙丢下手中的抹布跑过来,但随后他一眼瞥见丫鬟们手上并没有拿包袱,遂又问:“夫人有何贵干?”
“我们奶奶想见你们掌柜的。”月香脆生生地答道。
“哦,夫人是想买这里吧?敢问夫人府上哪里,小的好进去通报。”
张金衣一听,忙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买这里?有很多人来吗?”
伙计笑了笑,又道:“也不是很多人,但这几日来的老爷们都是想买下这里的,敢问夫人,小的要怎么通报?”
“夫家姓胡,就说是胡府三奶奶求见掌柜的。”张金衣想了想,现在还没有和胡庭钧和离,在名分上她还是胡家的三奶奶。夫人毕竟比小姐的身份好谈买卖一些。
“哦?哦。是,三奶奶请稍等。”伙计显然也听过胡家三奶奶的传闻,初听到时表情还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回复了平静。
没一会儿,伙计就回来了,说因为是夫人,掌柜的不便在上房见客,所以请夫人移步后院花厅。
伙计带着她们穿过大堂和长长的回廊,来到了湖边的一间小厅前。
掌柜的冯老爷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适中,穿着深蓝暗花缎袍月白蓝边马褂,帽子上镶着名贵的白玉。整个人看着精明干练,近看却是愁容满面。
见了张金衣他舒缓眉宇,招呼她坐下:“在下虽来贵地不长,却是听到了不少胡府三奶奶的故事。对三奶奶的善心和勇气甚感佩服。”
张金衣知道他所说的是她留在瘟疫村的事,便谦逊的回道“掌柜的过奖了。小女子只是胆大懵懂而已,知道害怕的时候已经晚了,也出不去了。”
“呵呵呵,三奶奶倒是会说笑。”冯老爷干笑了几声,又道:“不知三奶奶是为何事而来?”
张金衣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明明伙计已经通报过了。看这冯老爷的表情对她这买主并不热情,方才还说对她‘甚感佩服’,为何又是这种态度。不过想想也是,卖店子的心情哪会好呢。
她遂微微笑了笑,答道:“听说掌柜的有意转让这顺昌泰,不知可有此事?”
“原来是为这事而来。”冯老爷也扯了扯嘴角,但笑得明显没有一丝诚意“我还道三奶奶与那些人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看来也是想趁火打劫,想来捡便宜的吧。”
冯老爷话中带刺,张金衣听得分明,她微笑着说道:“看来是小女子误会了,唐突之处还望掌柜的见谅,打扰了。”说话间,她已经起身向冯老爷躬身告退。
“等等”
张金衣刚转身,就听到冯老爷在背后喊道。
“三奶奶打算出多少银子买下顺昌泰。”
“不瞒掌柜的,在掌柜的来之前,小女子就看中了顺昌泰,只是当时手头有些紧凑,犹豫中却发现这里已经易主。后来小女子去了外地一段日子,昨儿才回,听到掌柜的有意要转让的传闻,急忙就来了。之前小女子在这里的观雪楼也住过几日,所以觉着若是荒废了,实在可惜……掌柜的若真是想卖,希望能卖给小女子。”
张金衣诚恳地说道。
“三奶奶去了外地多久?”冯老爷听完后,捋着颌下胡须问道。
“离开这里差不多五十日了。”
“既是如此,三奶奶可愿出两万三千两买下这里。”
张金衣听了又笑道:
“若是半年前的顺昌泰,这个价倒是不算贵。但时过境迁,出了这些事之后,顺昌泰现在哪里还有客人上门……小女子也明白掌柜的在这里砸下了不少银子,想必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只是恕小女子直言,小女子买下这里是想做买卖,并非为了补偿掌柜的而来……掌柜的若是真想将这里转出去,还是出个合适一点的价钱吧。”
张金衣才不相信现在这个价钱会有人来买顺昌泰,明显这是这掌柜的看她是女子,在试探她来着。
冯老爷听了果然也没显露出失望之色,只是干笑着道“三奶奶说的话虽是不中听,但也不无道理。既是如此,那这个月的二十六,也就是三日后,请三奶奶再来这里。即时我会请所有的买家,大家公平竞价。底价是一万两。”
“哦?好,这样甚好。那就一言为定!小女子就相信掌柜的了,三日后再来……”张金衣躬身告退,回到大堂时,正好遇见伙计的又带着一个身板高大魁梧满脸胡须的老爷和随从迎面而来,她忙转身低头回避。
“小姐,怎么啦?”
见张金衣久久地望着那老爷的背影出神,也不走。月香忙问道。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张金衣喃喃地说道。她回过头思忖半晌,却仍是没有想起。
“待会儿问问伙计不就成了。这个老爷想必也是来买这里的吧。”
“嗯,我原本就打算问问伙计的。”张金衣掏出了一个五两的银角子拽在手心。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得打听出来竞价的都是些什么人才行。
待伙计出来后,张金衣把银子塞到他手里,哪料却被他拒绝了。
“三奶奶有话说便是,只要能说的话小的一定会告诉三奶奶的,不必使银子了。”
张金衣见他说话甚是谨慎,看来不太好对付,只得收了银子。笑着问道:
“实话跟小哥说,我是诚心想买下这里,但是我才回来,对前些日子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想问问小哥,这些日子都有哪些人来,方才进去的那位老爷看着有些面熟,不知是哪位?”
“小的是本地人,家中还有寡母和两个妹妹要养,小的也听说三奶奶是难得好主子,所以也真心希望三奶奶能买下这里。只是——三奶奶的问题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在这里就可以回答清楚的。”伙计不亢不卑,恭敬清楚地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这伙计看起来机灵通透,人也很直爽,很合张金衣的味口,以后做事正需要这样的帮手。
“小的姓古,名琅琊”
“狼牙?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月香忍不住掩嘴笑道。
“是琅琊古郡那个琅琊,琅琊山的那个琅琊,又不是狼的大牙。”见又有人嘲笑他的名字,古琅琊忿忿地白了月香一眼。
张金衣轻拔了一下月香,示意她不要笑了。
“那我就叫你古琅琊好了。我并不住胡府,而是住在小河边的柳树街,院子里有颗大槐树。”
张金衣突然记起这话她还对人说过,对啊!就是他。她恍然大悟,难怪觉着方才那个老爷面熟,不就是那天在这门口遇到的那个看似疯癫的道长高人吗?!
“小的知道那里。今儿申时过后,小的就去。”张金衣正思忖间,又听古琅琊说道。
“好,我等你。”
张金衣坐回轿子里,吩咐轿夫赶紧回去。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准备。
~~~~~~~~~~~~~~~~~~~~~~~~~~~~~~~~~~~~~~~~~~~~~~~~~~~~
(唉!下周我妈手术,要换两节脊椎……蝶衣只能尽量不断更了。谢谢大大们的关注,我会尽力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