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琪没理会柳居士的呼喊,把稻草人撕成了一团乱絮,搓灭在手心,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小丫头真不懂事,那个花了我好半天工夫才做出来的……”柳居士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对江遥道,“这样的丫头要好好调教才行,小兄弟你任重而道远啊!”
“师姐!”张雨琪怒目而视。
柳居士摇摇头,在八卦铜镜前坐下,微笑道:“说正事吧,你今天过来,想要找我推算什么?”
张雨琪道:“寻一个人。”她向江遥示意,“你把剑拿出来给她看看。”
斩影剑应声出鞘,灰朴的刃身悬于空中,自有一股森森袭人的鬼气飘散出来,在屋中弥漫。房间明明是封闭的,没有一丝风漏进来,但桌面上的算筹却像受到了狂暴风雨的侵袭,骨碌碌地滚落,哗哗洒得满地都是。
柳居士没工夫去捡算筹,她瞧见这把剑的时候,面上笑容顿时收敛,再也移不开目光。她眯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刃身上那一抹暗红的痕迹,轻声说道:“这把剑下埋葬的冤魂,至少有上万之数……”
张雨琪蹲下身一根根把散落的算筹捡起来,放回桌上,说道:“我要你帮忙寻找这把剑原来的主人。他身上有着跟这把剑极为相似的气息,而且现在就藏身在镇上。以师姐你的本事,应该能算出他的下落。”
“你找他做什么?”柳居士的视线终于从剑上移开,回视张雨琪,正色道,“根据我过去的经验来看,持有此剑的人绝非易于之辈,贸然与这样的人为敌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张雨琪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这件事非管不可!”
“你明明是个清静的性子,为何偏要跑下山来沾染红尘。”柳居士叹了口气,瞧见师妹虽然柔弱温和、却无比坚定的表情,知道自己再劝也是徒劳,只好点头道,“你应该还有更多线索,都一并告诉我吧!”
张雨琪将四日前小娟死去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惨案原原本本地诉述出来。
柳居士听完,瞑目思索半晌,忽然睁开眼睛,眸子中光华凝聚,散发出慑人的神采。她摆正坐姿,纤细的手指夹起算筹,很快布置出一个筹阵。那一桌的算筹密密麻麻,精妙通玄,手掌在上面飞快地拂动,还搭配着繁复的手印和符文,看得江遥眼花缭乱,气血随之牵动,只一会儿就偏开目光。
张雨琪却没有看柳居士演算,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遥身上,眼睛一眨不眨,身体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江遥见她如临大敌的姿态,不由觉得好笑。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张雨琪还是没有彻底打消对他的怀疑。万一柳居士的卦象再出点漏子,算出真凶其实就是屋中这位江公子的话,那就真是有趣了……
江遥心中一动,不顾眼睛酸涩,凝神再朝卦台望去。这一回他运使了从神之墓地习来的法则,虽只是一点浅薄的皮毛,连具体的符咒都算不上,却出乎意料的有效,他对于卦象的把握稍微清晰了一些,察觉到卦台、阁楼、乃至外界整条街道的气机都被柳居士的算筹引动,如同女子织纱,千万条纷杂的线条被重新排布,在混乱中勾画出命运洪流的一角。
这就是芳华观的卜算之术!
好似穿过了渺远的时间洪流,窥探到了碌碌众生难以企及的奥秘,连现实的时间、空间都因之而扭曲,三界的一切隐秘,在大道法则的映照下逐渐显露原貌!
江遥虽然无法看明白那乱成一团的运象,但心绪也随着那一次次穷演天机的变化而起伏。端坐在台前的柳居士的面容,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诱惑力。
那不是男人对于女人的****,而是一个修道者在看见前路光亮时的喜悦。柳居士对于“运理”这一法则的掌握,已让江遥生出了觊觎之心,心中开始筹谋偷师的计划。
窗外日头渐渐升高。
屋中气氛沉凝,只听算筹触桌的声响与三人或轻或重的呼吸渗杂在一起。柳居士运指如飞,随着卦象的明了,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当最后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落下,局面豁然开朗。柳居士长出一口气,启唇道:“他在宫二茶铺的三号桌,至少有两个同伙。”或许因为耗费心力过甚,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身上带着能够感应天机的宝物,不仅可以隔断我的窥视,更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你的意图。现在敌暗我明,我劝你不要贸然行事,老实说,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今天的日子不是很好。要不,我替你算一卦,预测一下凶吉?”
“没时间了。”张雨琪朝江遥招了一下手,干脆利落地走出门去。
窗户上一缕晕红的光线自东向西,明明将近正午,却如晚霞般凄艳苍凉。江遥跟随张雨琪走出的刹那,似有一种莫名恐慌降临在心头。他感觉头皮微凉,像有某种无形物质渗过来了一般,他微一扬头,正见张雨琪回首望来,清亮动人的眼眸仿佛在催促:别磨蹭了,快点!
江遥挥开不祥的思绪,加速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离开阁楼,行踪远去。柳居士并没有起身去送,她目光仍停留在卦象上,长久沉思,眼中透出几许困惑。
原本一目了然的卦象,回头细细一琢磨,竟觉得有些诡异。好像有一个藏在暗处的盗贼,悄悄篡改了边缘一角,却没让她察觉。如今她看到的局面,虽然脉络清晰,但不知为何总有种虚假之感。
外屋中微风穿堂而过,轻拂门帘,沙沙作响。柳居士拖着下巴,不知道沉思了多久,倏然浑身一个激灵,被突如其来的大凶之兆惊醒。
明明是封闭的房屋,这时却有冷风侵体。她想要起身,突然被一股无比阴森的寒意所笼罩。
“姑娘,刚才在偷看我的人,大概就是你吧?”低沉中带着些许嘲弄的嗓音,慢悠悠地绕着屋子回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