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江遥左手屈指弹在剑身，白衣侍女掌中细剑嗡然急颤，几乎要脱手飞出。她竭尽全力才握稳剑柄，半条手臂随之麻木，眼中同时映出一片不断靠近的灰暗之色，那是斩影剑带起的朦晕，白衣侍女从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面上泛起一抹绝望的惨白。
“住手！”宫装少女大喝。
江遥动作止住，斩影剑正抵在白衣侍女胸口。
“不错不错，没丢了阿曦的威风。”一见局势已定，苏芸清拍了拍江遥的肩膀，从他背后转出来，上下端详小梅，嘴里啧啧感慨几声，道，“小姑娘在家绣绣花可以，出来乱跑可就得当心了。尤其是搭上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丑八怪主子，几条命都不够花的！”她转过脸得意地向宫装少女抖了抖眉毛，“丑八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梅，退下！”宫装少女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冷声道。
小梅盯着江遥的眼睛，身子缓缓后移，直到胸口远离了剑尖，才倏地一跺脚，飘旋退回原地。
她后退之时，宫装少女旁侧的华姨身形一纵，瞬息间出现在江遥面前，动作飘渺得如一团看不清的烟雾，炽烈的杀气几欲将他吞没。
大袖飘展，当头横扫过来，挟带起风势滚滚，江遥眼中倾时只剩下无尽灰色，耳畔涌起亿万妖魔的哭啸。他心头一凛，自知来人修为恐怕犹胜自己，连忙挥剑抵挡。
“嗵！”
斩影剑砍在道袍长袖上，竟发出洪钟般的颤响，嗡嗡的余音不绝。
江遥的身子被震得微微后仰，左脚抵在台阶底端，再度挥出一剑，斩中长袖，铿锵声若金铁交鸣。
他身后就是苏芸清，两边又被楼梯挡住，无处可躲，唯有举剑硬接。
处于这样的位置，任凭他有多么精妙的剑术都派不上用场，拼的就是各自的修为和力量。
两人剑来袖往，硬拼十数招，只听嘭嘭的撞响声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万分惊险。幸好两人势均力敌，又刻意将力量集中于一处，否则只要震荡的余波稍微扩散一点，整个楼梯连同后方的墙壁就会如沙砌的城堡一样被冲垮。
站在楼梯上方的人们，自然感受到了脚下的危机。希宁的脸色微微发白，仰起脸向谢元觥道：“大叔，你怎么不下去帮忙？”
谢元觥斜倚着栏杆，一手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酒葫芦，笑道：“这种场合，我不太适合插手啊……”
“为什么？”
“下面的那个小姑娘，我以前好像是见过的。”谢元觥盯着宫装少女，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原来大叔也不是好人。”希宁撇了撇嘴，“你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还玩那一套！”
谢元觥听她前一句话还一头雾水，后面恍然明白过来，苦笑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她和小遥一样，都跟以往的一些故人有关。”
“故人？”
“嗯，好几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一转眼女儿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真是沧海桑田，不胜唏嘘哪。”
“那你更应该过去劝架呀！”
“我倒是想去，就怕她不认识我……”
江遥与华姨相持不下之际，苏芸清突然从江遥身后窜出来，一只雪白的拳头递到华姨脸侧，空气中霎时溢满火焰的焦味。华姨脸色微微一变，袖影疾挥，拨开漫天溅来的火星，右足凌空一踏，人倒退飞出，落在大堂正中，双眼紧盯着苏芸清道：“你是苏家的人？”
“不错，你倒是个有见识的老太婆，比你主子强不少。”苏芸清嘴角笑容漾起涟漪。
华姨深深望了她一眼，退回宫装少女身边，附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那宫装少女眉尖竖起，十指绞在一起，面现怒容，道：“我不管她什么来头，既然得罪了本小姐，我就要她好看！”
华姨劝道：“小姐，我们到这里来是有重任在身，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啊！”
“节外生枝，哼，难道我就该白白让人骂了？”宫装少女气咻咻地上前，伸手朝苏芸清一指，“你这臭丫头，只会躲在男人后面吗，有本事亲自跟我比一场！”
苏芸清讥笑：“你连姑奶奶手下小喽啰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哪来的资格跟我动手？”她无视了旁边江姓小喽啰不满的目光，悠然叹道，“这些穷乡僻壤的丫头，就是不懂礼数，三句话没说完就喊打喊杀，实在粗鄙不堪，粗鄙不堪呐！”
宫装少女怒不可遏，直勾勾瞪过来：“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千金小姐们是不是真有那么知书达理！小月，拿我的琴来！”
后方一名黄衫侍女抱着琴匣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瑶琴放置在桌上。另一名侍女点燃了檀香，随着缕缕幽淡的香味蔓延，宫装少女脸上也露出郑重的神色。
苏芸清故意咦了一声，笑道：“呵呵，乡下蛮子也想学人家弹琴？只能弹给田里的黄牛听吧！可惜了这把好琴，遇人不淑，明珠蒙尘啊！”
楼上的几名观众也对宫装女子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
“她想干什么？用琴声把苏姐姐感化？太异想天开了吧，她以为自己是至圣先师呢！”
“就算她的琴声真有那么动听，苏姑娘也不是个好的感化对象啊……”
大伙儿都跟苏芸清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她虽然口口声声嘲笑宫装少女是横僿不文的蛮夷，其实她自己也跟大家闺秀之类的词语完全沾不上边，不客气地说，大抵可以用“对牛弹琴”中的“牛”来形容。宫装少女就算琴技已臻大师水准，在一头牛面前也只能自讨苦吃。
宫装少女冷冷地道：“只要你能听完我一曲，就算我输，这家客栈让给你们，如何？”
苏芸清打了个哈哈：“你让我听我就听啊？听完还得洗耳朵，晚上说不定都没胃口吃宵夜了，这么严重的后果你一个野丫头担待得起吗？”
宫装少女咬了咬牙，低下头两只手拨弄片刻，解下了腰间佩剑，掷于桌上。
“这把剑在沙丘上可以换取任何一座城池，只要你能听我一曲，它就是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