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真的。我却是熙宁的亡国公主。”安歌再次点头。
玉瑾听了,想了一想,就叹:“听你说,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安歌就道:“其实,我并不想告诉你的。但你要走了。这些,我还是说出来的好。”
玉瑾就问:“这些,太后她知道么?”
安歌就叹:“我不知道。但传言既起,况太后她又是何等的精明。我想,这些以后总是瞒不过去。”
玉瑾听了,就默然半响,方对安歌道:“我的心,也是希望熙宁复国的。那场战争,我是竭力反对的。”
一时,墨菊嬷嬷出了来。她的手里,托了一个精致的茶盘,正弯腰在墙根处倒残留的茶渍。见了玉瑾和安歌两个,上前就笑:“瑾王爷,太后正要见你呢!”
彼时,玉瑾自请辞去太子一位。玉瓒以玉祺瑞之名,封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瑾王。
“嬷嬷,我这就进去。”玉瑾说着,看了一眼安歌。
墨菊就对安歌道:“说来郡主与瑾王爷也是旧识。”
“不错。我在东宫,以琴女身份,与瑾王也相处的甚好。”安歌说着,深深一叹:“不过他到底要走了。经历了失母之痛,又要遁迹远行。想他的心里,应该极不好受。”
墨菊听了这话,就缓缓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瑾王此去,远离是非,或许还是福气呢!这天下的事,哪里就能够说得定呢?”
安歌一听,就看了看墨菊,说道:“嬷嬷年高,经历的事也多。有这番阅历,想说出的话,总是不错。”
那厢,玉瑾去了太后寝宫,太后与他,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秘事。
待出了太后寝宫,天色已西沉。一阵秋风过后,天却又下了大雨。玉瑾踯躅在昔日的东宫门口,今日再住最后一晚。待雨停了后,自己方就要上路了。
到了晚间时分,安歌在房间里闷闷吃饭。住了太后的长乐宫,安歌就被太后安排着住进她寝宫西侧的几处偏殿。她每日的事务其实很清闲,无非就是帮太后抄写佛经,讲讲道情。
瑁儿过了来,看着安歌,又道:“郡主。那姚大人的女儿也有些意思。几次三番地下帖子来请郡主。上回郡主刚去,还没有三天,这帖子就又来了。”
安歌听了,顺手将帖子接过,对瑁儿道:“总是人家热枕。这主雅,这客人也该殷勤一些。”
瑁儿就笑:“是。如今那位姚姑娘派来的丫头,还可怜巴巴地在宫外头等着回复呢。”
安歌听了,就蹙眉道:“罢了。这会子天还在下雨。既她心诚,咱们更不该怠慢了她的丫头。你且去将她叫进来。与她一杯热茶喝,或一些点心吃,总是好的。”
瑁儿听了,就叹:“郡主的心,果然极好。”瑁儿说着,果然就打了伞,去了那宫门口。见了那穿绿衣裳的丫头,就招招手,说道:“我们郡主叫你进来呢。”
不想,灵雨的丫头碧云,却是个有些心眼的。因听了瑁儿的话,就笑:“我不能进去。这里是皇宫。我需记得姑娘嘱咐我的话。”
瑁儿就道:“不要紧。你只管跟我来。”
“如何不要紧?我不能擅闯了宫闱。”
“哎——太子就要登基成新皇了。我们郡主是新皇的表妹。想她要见什么人,总是能与她通融。即便,这里是长乐宫。”
那碧云听了,忍不住问:“果然,太子待你们郡主极好么?”
那瑁儿虽机灵,却是个不长心眼的。受了碧云几句奉承,就道:“那是自然。想以后的事也难说定,或许我们郡主被册封了为妃为后也不可知呢!”瑁儿说完了,忽然就想起了玉瑾来。在她眼中,郡主和瑾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世事难料,与安歌身边呆得越久,瑁儿就越发看出玉瓒待安歌,不比别个。
碧云听了,心里一怔。因就试探道:“大概不会吧?”
瑁儿就笑:“如何不会?咱们永夜的法典上,哪一条说过表兄妹之间不能通婚?”
碧云听了,想了一想,忽然就无语了。
瑁儿就道:“走吧。随我进去吧。我们郡主说了,叫你进去喝些热茶或吃些点心。”
碧云就道:“谢谢姐姐了。只是不必了。我是坐了车来的。并不曾被雨淋了。”
瑁儿见了,无法。那碧云坐在车内,只一心想瑁儿之言。越想,就越要回去告诉自家小姐。
果然,那灵雨听了,只是点头叹道:“我素日也疑心这些。”
碧云就道:“小姐。老爷不常说那句话么?叫做什么‘防患于未然’。若果然是这样,那可对小姐是大大不利。”
灵雨听了,只是沉思不语。
“小姐。你该想个法子!总是要叫那位郡主知难而退了才行!”
灵雨就道:“你这丫头。叫我如何想办法?”
碧云听了,想了以想,就道:“这有何难?若找不到由头,咱们可以想些偏门左道。”
“偏门左道?”灵雨心里一动。
“小姐。太子就要登基了。他既是皇上了,总是要大封后宫的。若那郡主果然在诰封之列,那对小姐果然就是威胁了!”
“那又怎样?他若是皇上了,身边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小姐!”见灵雨还不开窍,碧云真急了!“小姐,你不能这样!想这世间的女子,谁不希望获得专宠?别人我不知道,但若是那云郡主也封了夫人妃子什么的,定然会夺去新皇对小姐的宠爱!”
灵雨听了,却是摇头苦笑:“宠爱?碧云,你错了。从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很清楚。太子殿下待我并无情义。既无情义,何来宠,何来爱?”
碧云听了,还是道:“纵然如此。但小姐若将这个眼中钉及早拔去,自是对小姐有好处。若小姐进宫就失宠,想老爷知道了,心里也定然难过吧?”
灵雨听了,就道:“你这丫头,倒是一肚子心眼。那我问你,如今我要怎么做?”
碧云听了,就笑:“我就知小姐不会甘心退让。”因就对着灵雨,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这果然使得?”灵雨不禁问。
“使得,很使得。我一个远方的嫂子,就是这样惩治她相公的那个狐狸精的。”
灵雨就道:“可是这却是在皇宫。”
碧云就道:“皇宫也是一样。究竟,人若是吸了,便就要不自觉生情的。任谁都一样。”
灵雨听了,也就暗暗下了主意。“行。只是这药粉从哪里弄来?”
“小姐不必担心。我自会好生与小姐取来。”
翌日。这大雨依旧未止。玉瓒因在勤政殿忙与批阅折子,却是未曾过来看望安歌。安歌便去见太后,说出灵雨邀请她一事。
太后听了,就道:“若要去,也只管选个好天。”
“我也是这样想的。无奈姚姑娘盛情相邀,因此不得不去。”
太后听了,想了一想,方看着墨菊,说道:“如果哀家记得没错。那姚大人的女儿,与燕王可是有婚约的。”
墨菊就道:“不错。”
太后就垂目道:“安歌。你与她也无什么交情。能不去,便就不去。”
安歌就回:“只是,我已然答应了。如今,也不好反悔了。”
太后听了,就喝了口茶,叹道:“那么,你就去吧。”
待安歌出了去,太后就对墨菊道:“墨菊,你说,若燕王登基了,可会将安歌诰封了?”
墨菊听了,就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依燕王的性子,怕是要这样做。”
“我也在旁冷眼观察。我看出来了,安歌这丫头,也并不想做燕王的女人!”
“太后是这样认为的?”墨菊却是迟疑地不赞同。
“那依你说,安歌这丫头莫非还喜欢燕王不成?”
“这个,我也不知。我见他们一起单独叙话过。说实话,燕王和安歌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这些,也常常令我困惑。”
太后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我老了。再过一年,就往七十上去了。想我这前半生,还算是安逸的。不想到了临了,却要受难。依据民间的说话,我就是个不幸之人。年既老了,儿媳妇被人害死了,儿子悲伤过度,如今只疯疯癫癫住在宫外。大孙子马上就要云游四方去了——”太后说完了,却又忍不住伤心起来。
“太后——”墨菊见太后伤心,赶紧过来宽慰太后。“太后。别的我不知。但我知道,这个当口,那姚家的姑娘,殷勤款待安歌,不是喜欢她,就是憎恨她!”
“是么?墨菊,想你年纪虽也大了,但到底也不糊涂。这些,你也看出来了!”太后说完深深一叹。
“我也是年轻过的。这些小孩子之间的把戏。我不知也见过了多少。”墨菊朝太后淡淡一笑。
安歌出了宫,坐了车,就欲往姚府而去。行至半路,这迷蒙的雨,忽然也就停了。雨后的空气清新爽洁。安歌将车帘掀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一辆青油马车却是朝她寄宿驶来。“妹妹,妹妹——”灵雨将车帘打开,朝着安歌的马车呼唤。
安歌听了,看了一看,就吩咐车夫停车。“姐姐怎么了?我这里正要去姐姐府上。”安歌不解。
灵雨听了,就看了看她,叹道:“不错。今日去去寺庙里敬了香,正要回府接待你。不想却在寺庙不远处的驿站,看见了一个人!”
安歌听了,神色只是淡然。
那灵雨见了,看了看身边扶着自己撑着伞的碧云,忽然就问:“妹妹是一人出来的?”
安歌就笑:“就是一人。”
“怎地一个随从也不带?妹妹到底也是郡主。”
“我本性低调,从来不喜那些排场。今日天气也不好,何苦让她们跟我受累?”
见安歌除了一个驾马的车夫,身边一个跟随的人也无。灵雨的心,忽然就缓了下来。碧云听了,便在她耳边低语:“小姐。今日这个机会错过了,可就——”
灵雨听了,点了点头。她对着安歌,佯装生气道:“哦!原来我殷勤款待妹妹,在妹妹看来却是受累!”
安歌听了,自知失言。“姐姐,我说错话了。”
灵雨就笑;“你说的是实话,这样的天,车马劳顿的,的确不方便。只是,我也未料到今日这雨,竟还是未消停。”
安歌听了,只得移过话题道:“不知姐姐方才看见了何人?”
灵雨就叹:“方才我路过驿站,却是看见了废太子。”
“玉瑾?”安歌听了,不禁失声。
“不错。不想今日他就离开皇宫了。”灵雨说着,只是注意安歌的表情。
“怎么竟是今日?不是说待雨停了后,方才走的么:”安歌喃喃。
“这就要问瑾王爷自己了!”灵雨又道:“方我路过那里时,见瑾王爷骑着马,只是立在驿站的廊檐下避雨。或许,这个时候,瑾王爷还没有走吧!”灵雨说着,便又看了看碧云。
“是呀。既然雨未停,那么瑾王爷该不会走!”碧云也加了一句嘴。
安歌听了,心里就有些犹疑。玉瑾走了,想以后就也难见了。她真的想去送一送他!
“姐姐。我想去送一送瑾王爷。究竟,从前我在东宫,他待我也极好。待我送回了,再去姐姐的府上!”
灵雨一听,果然心里大喜。“不想妹妹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罢了,反正我今日也无事,与其在家中苦等妹妹,还不如随妹妹一起,前去驿站为瑾王爷送行!”
安歌不知是计,听了就道:“姐姐不需如此。何必为了我,再往返驿站一趟?”
灵雨就笑:“安歌。你见外了。既然你我以姐妹相称,又行事就该一致。妹妹不如索性坐了我的车吧。我的车大,驾驶的也快。”
安歌见了,就道:“那有劳姐姐了。”
灵雨一听,见安歌已入套,便又对碧云低语:“你预备的可妥帖了?”
碧云听了,就笑了一笑,指了一指头上插着的簪子。“小姐,都在这簪子里。”
灵雨点头,遂又上前牵住了安歌的手,邀请她上车同行。灵雨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与安歌道:“妹妹,你的脸上有点雨渍。来,姐姐替你擦一擦。”姚灵雨说着,就拿手帕轻轻替安歌擦拭起来。安歌见了,只得低了头与她方便。灵雨便对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赶紧从头上拔下簪子,从簪子的一头空管里倒出一点红色的粉末,往安歌颈脖后的衣领上洒了一洒,随即就又将簪子插在了头上。
灵雨擦拭完毕,安歌就道:“谢谢姐姐了。”
“哪里用谢?”灵雨心满意足地与安歌微笑。方才,碧云给安歌颈脖洒下的是一种来自西域的药粉‘芙蓉癣’。这粉末也不算是**药,闻了也不会使人失了心智,但洒在了肌肤上,一盏茶的工夫后,便就浑身奇痒,势必身边有一人与她挠痒。若得男人挠痒了,这浑身就酥软起来。若控制不住意念,只怕就要即时行房的。
灵雨说完,方又命车夫疾速而行。
几近一盏茶的工夫,果然车马就驶到了甘露寺后不远的驿站旁。
安歌见了那驿道旁的敢当上拴着的汗血宝马,知是玉瑾的坐骑,果然心里十分激动。
灵雨见了,就叹:“妹妹,想瑾王爷就在驿站内。妹妹不如就下去吧。想妹妹此番定然与王爷有许多话要说。”
安歌听了,就与灵雨道:“不过就是一些珍重的叙别之言。”
灵雨就道:“姐姐就不下去了。这样,也好与妹妹便宜。”
安歌就撑着伞道:“不必。姐姐只管在车中等我就行。”
灵雨听了,心里就冷笑了一声。在安歌缓缓走向驿站时,就吩咐车夫将车驶到路的另一边。
碧云见了,就问:“小姐莫非真要在这里等她出来不成?”
灵雨就道:“我当然不会与她挠痒痒。咱们现在就走。”灵雨说完了,因就吩咐车夫疾速驾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碧云听了,就抚掌笑:“不想果然顺利。方才我在小姐身边,心里只紧张跟个什么似的。”
灵雨就道:“看你倒似机灵。不想却是外强中干。想以后我身边,若还出了什么事了,只怕你不可大用。”主仆二人因就疾速赶去皇宫。
这厢,安歌也就入了驿站。她看了一遭,发现这废弃的驿站,并无一人。明明玉瑾的马在这里,怎地看不见人?安歌的心里,不免有几分奇怪。前驿站后头,有个小小的亭子,安歌遂又朝亭子走去。
忽然,她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安歌——”
她听了,猛然就回了头。“瑾王爷,果然是你!”见玉瑾轻衣简装,一副即将远行的样子,安歌的心里,只是难过。
“好好的,你不在宫里,怎么竟在这里?”玉瑾朝她走近,心里不解。
“瑾王爷。我听灵雨姐姐说你在这里避雨,因此就赶着过来送送你!”安歌缓缓道。
“安歌。谢谢你了。只是,你赶紧回宫去吧。玉瓒若不见了,必然四处找你。”玉瑾的心里虽充满不舍,但还是这样相劝。
“瑾王爷。我若不来送你,一想起来,这心里便是遗憾。”安歌直言。
玉瑾听了,默然良久,看着安歌,就叹:“安歌。难道你心里就只有遗憾么?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想走,我即刻就带你走——”
安歌听了,只是低头。
玉瑾就叹:“我知道你不会出去。你既是熙宁人,又有自己的抱负,现在正是熙宁复国的大好时机,你又怎会甘愿随我出去?何况,对熙宁,永夜皇室是负有原罪的。安歌,与公与私,你都不能跟着我。”
安歌就道:“我恨永夜。但我并不恨殿下。”驿站外的雨,已经住了。
玉瑾听得雨声渐灭,方对安歌道:“好了。即便你送我千里,但终须要一别。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玉瑾因立在门外,看着前方驿道上并无一辆车马,心里疑惑。
安歌听了,待要回答。忽觉背后奇痒难忍,她想了想,许是前几日澡洗得不畅快,后背又痒了。因就强忍了一忍。无奈,这种芙蓉癣最是忍不得。越忍,就越痒。
安歌死死憋住,用唇狠狠咬住牙。时节已是深秋,但安歌的额头上已然冒出豆大的热汗。看出安歌不对,玉瑾就问:“安歌,你怎么了?”
安歌就掩饰道:“我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明明你的脸都涨红了。告诉我,你是怎么了?”玉瑾关切问道。
安歌看着驿站外寂静的一片,发现灵雨的车马已然不见。而自己坐着的马车又还在原地等待。灵雨怎么会不见了?安歌来不及细思,只觉得后背上数千只蚂蚁在爬。
那些奇痒的部位,均是自己不能挠到的去处。若有瑁儿在旁,那就好了。
“安歌。你有什么不便,尽管告诉我。”
安歌听了,见外面既无一个人影,遂将心一横。因就看着玉瑾,低低道:“瑾王爷。因有一事实在难以启口。”
“有什么事,尽管说出便是。此处,除了你我,也并无第三人。”
“瑾王爷。今日也不知何故,我方觉得我后背一处,瘙痒难忍。”安歌痛苦说道。
玉瑾就问:“可是犯了癣疾?”
安歌就摇头:“我也不知道。若得人在后狠狠挠一下,只怕也就好了。”安歌说完,就轻轻低了头。
玉瑾一听,当然懂了!“安歌,你可是要我与你挠痒?”
“不错。虽然知道此番失礼,但我也只能请王爷如此了。”安歌继续咬着唇。
玉瑾看着她煎熬的模样,忽然就笑:“无妨。只是挠痒。”
安歌听了,就转身走向驿站里间。看了下玉瑾,就低道:“待我褪下外衫便是。”
玉瑾一听,即刻背过身去。安歌遂在一旁轻轻将罗衫的纽扣解开,方对玉瑾道:“好了。便是左肩一处,奇痒难忍。”
玉瑾见了,便回过头,就着安歌示意的方向,将手抚了上去。玉瑾的手,刚接触到安歌柔软的绸衣,心里就一阵激荡。闻着安歌身上淡淡散发的体香,玉瑾将手轻挠了下去,口道:“就是这里么?”
“就是这里。”安歌说着,闭了闭眼睛。也是奇怪,这左肩上得玉瑾一抚,忽然就不痒了。不但如此,浑身上下忽升出另番的奇妙滋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