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不及五尺,消瘦单薄,破旧皮甲,腰悬长刀,足踏草履,满头的银色长发毫无章法,随风飘洒,半遮掩了面容,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面貌的狰狞,暗青色的脸上根本不似人形。
无眉,却偏偏生了副滚圆的漆黑眼珠,不时转动,满是狡诈以及凶戾。
悬胆的塌鼻,鼻孔朝天,桀骜不驯。
最恐怖处还是那张阔口,不协调的大,而且在两侧唇角更是各有一颗长及数寸的尖锐獠牙凸出,寒光闪闪。
同样站于一座笋山之顶,距离百多丈,却让曾仪堂见之色变。
妖物?
不错,只看形貌,他必然是妖非人。
此妖并非孤家寡人,在其身周还围着不下十名妖物,体型有大有小,大者身高两丈,体魄粗壮,犀鼻盆口,皮糙肉厚。小者玲珑迷你,反倒透着可爱,如同宠物,趴伏在银发妖物的肩头。
这一行妖物,之所以让曾仪堂那般变色,所看重者,除了那银发妖物之外,便是那头连人形都无法变幻体型玲珑的紫背小貂了。
那紫背小貂懒洋洋的趴伏在银发妖物的肩头,看似娇小可爱,但那张嘴却是从未停过的蠕动,一翕一合。
如果说银发妖物带给曾仪堂的是浓烈到全身战栗的压力,那么这只紫背小貂就是让服剑宫一行无所遁形的存在,彻底的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此貂名曰听风,在妖类中,并不以杀伐见长,却天生了一副神通,一定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耳目,并通过嘴惟妙惟肖的予以描绘。
看到听风紫貂的瞬间,曾仪堂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自己等人落入了妖物故意摆下的圈套。
通过听风紫貂的探查,居中调度,处处遣妖堵截,以吞狼驱虎之计策,最终将自己等人逼入了这里,直面银发妖物。
这一切的布局,因为听风紫貂的存在,而获取了步步先机,即便被曾仪堂等人识破,也只能徒之奈何。
“好狡诈的妖物,显然事先已经探明了咱们巡值的时间规律,这才有了今日的布局。”曾仪堂想及此,便恨的咬牙切齿,暗骂晦气。
如果说上一轮的巡值,服剑宫的损兵折将,还只是偶然,那么此次,根本就是妖物的处心积虑了,只是,为何受伤的总是服剑宫?
“生死有命,诸位,准备战斗吧。”曾仪堂低头,对笋山下的其他人说道。
锵、锵!!!
一柄柄长剑,出鞘。
没有畏惧,没有慌乱,但凡服剑宫弟子,皆低头看向手中的剑,对他们而言,人在剑在,只要剑在,就无所畏惧。
嗖、嗖!
两道流光于空中划出不规则的轨迹,眨眼间抵达众人面前,被那对男女接下,收入袖中,过程短暂,但陆十四还是清楚的看到,那两柄斥羽剑上增添不少的裂痕。
显然,斥羽剑返程之旅,并不轻松。
轰!
没有挑衅,甚至没有招呼。
随着一座矮小的笋山轰然塌陷,立时拉开了双方的战事。
最先发难的是之前屹立于银发妖物身侧的犀鼻妖物,只见他庞大的身躯突如同炮弹一般,自百丈外的笋山之顶弹射而出,破空呼啸,便是遇到笋山阻拦,也是不躲不避,一头撞了上去。
本就皮糙肉厚加上骇人的冲击力,短短百丈的距离,竟让他一路撞塌了三座笋山,直待跃入陆十四众人的头顶,顺势使了个万斤坠,势若千钧。
这般气势,若是被砸中了,便是修行之人,怕是也要成一摊烂泥了。
“孽畜,滚开。”
一声暴喝,竟是出自陆十四身边那位“和气生财”的胖子。
手中长剑早已出鞘,剑长四尺,宽及手掌,其上铭文密布,于钱行挥动中,掀起层层涟漪状的剑气,将整个人包裹的如同蚕茧。
“去!”
蚕茧剑气,陡然直立,扶摇而上,直撞向自高空坠下的犀妖。
滋啦!
剑气与犀妖相撞,竟是擦起大片的火花,发出金属撕裂般的刺耳声响。
砰!
自上而下的奔雷天降,自下而上的剑气恢弘,只是短暂相接,便各自迸发出最为猛烈的力量,如同烈火烹油,在半空炸裂。
剑气瞬间碎裂,四散辐射,化作狂风阵阵,与此同时,下方的钱行身形猛然下沉,双脚竟是踩裂了碎石,下陷处可及膝深,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再无一丝血色,嘴角更是沁出了一抹血迹。
为了应付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钱行受了不轻的内伤。
再看另外一边,那高大威猛的犀妖也不好过,这一击正面硬刚之下,不仅被止住了下坠的势头,更是被那爆裂开来的冲击波掀飞,歪歪斜斜的砸进了一座笋山之中,只留下了一个硕大的人形印记。
烟尘滚滚。
双方的第一次交手,便是石破天惊。
嗡!
没等余波消退,嗡鸣乍起,下一刻,便有剑光闪过,匹练般,直射那淹没了犀妖的人形洞窟。
是另外一名服剑宫的弟子出手了,以御剑之术,寻得最佳时机,势要将犀妖斩于剑下。
自双方出手,到现在,不过眨眼的工夫,服剑宫弟子间的默契,便让人赞叹不止。
不过,妖物一方也没非等闲。
没等飞剑,射入洞窟,变故再起。
自上空突然降下一道竹竿消瘦细长的身影,先一步挡在山坑之前,竟是个长了对翅膀的尖嘴妖物。
面对飞剑,那妖物双翅及时收拢,如盾牌般,立于身前。
飞剑刺落,于那对翅膀上留下浅浅的剑痕,却是再难寸进。
一剑无果,不等那名御剑的服剑宫弟子收回飞剑,双翅妖物浑身一抖,剥离出千余枚羽毛,却并未随风飘洒,反而如同军队般列阵,羽杆作矢,羽绒作翼,恘恘飞射,铺天盖地。
“防御。”千枚羽翼覆盖下的服剑宫一行人,忙不迭的施展剑招,撒落如织般的剑光,大有水泼不进之势。
“小心地下。”笋山之顶,曾仪堂居高临下,因忌惮于百丈外的银发妖物,所以自始至终都未出手,分心他用,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以期查缺补漏。
果不其然,就在羽翼飞射吸引了笋山众人注意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地下的异变。
不知何时,铺满了碎石的坚硬地面上,出现了一条凸起的垄沟,飞速前进,冲入众人脚下。
不用想,必定有擅长钻地的妖物,企图接近偷袭。
轰隆!
顷刻间,方圆数十丈方圆
,地动山摇,犹若地龙翻身。
好在曾仪堂的提醒还算及时,一干人已是有了心里准备。
陆十四眼看着身边的“同门”,各展神通,要么一跃而起,要么干脆擎剑飞升,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只剩他一人,还站于原地。
“废物!”笋山之顶,曾仪堂眼看地底妖物已是破土而出,而陆十四却还无动于衷,要么是吓的傻掉,要么便是对敌经验不足,导致临场慌乱,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原本还寄希望于他那大面积的杀伐剑气,熟料,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饶是他心中如何的不甘,可于此之时,便是要出手救援,已是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在陆十四的身后,地面猛然炸裂,从中扑出了一狭长的身影。
只是露出小半截身子,却已高出陆十四不少。
形态狰狞,甲壳坚硬,两把锯齿状的口器,寒光闪闪,赫然是条蜈蚣。
蜈蚣妖物大半截的身子依然埋入地下,露出的部分,却于瞬间,拉弓似月,顷刻间,便扑杀向了陆十四。
“孽畜尔敢!”
有人怒吼!
“快跑。”
有人惊呼。
但这些,在现实面前,更像是听天命而尽人事,便是曾仪堂都不看好陆十四的下场。
实在是这些妖物太过狡诈,先是犀妖的从天而降,接着是翼妖的飞羽化矢,一环紧扣一环,丝毫不给这支巡值队伍喘息之机,却不料,之前的种种,根本就是障眼之法,真正的杀机,反而是来自地下。
蜈蚣全身皆是坚硬的甲壳,化为妖,其坚堪比金石,刀剑难伤,而其口器更是极其锋利,削铁如泥轻而易举,更别说是血肉之躯了。
眼看着瞬息间,陆十四便要葬身于蜈蚣妖物锋利的口器之下,被刺个通透还在其次,便是被其大快朵颐,也不无可能。
铮!
就在这危机关头,突有琴音响起。
声音并不大,却是分外清晰,哪怕隔着几十丈远,也犹如是在耳畔拨弄。
嗖!
琴声起,剑光闪。
琴声清晰,萦绕于耳,剑光却是晦暗,难让人察。
晦暗的剑光,似残月,更似丝线,划空而出,带不起一丝的声响,仿若一阵润物细无声的春风。
春风不暖,乍寒。
然后,琴声歇,剑光熄!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甚至让人误以为产生了错觉,迷了耳,花了目。
半露于地面一丈之长的蜈蚣妖物,依旧狰狞可怖,寒光凛凛的口器,距离陆十四的后脖颈,咫尺之距,却是诡异的停滞,再难近分毫。
若是足够仔细,或许会发现,那蜈蚣妖物脑袋下方两节甲壳的缝隙处,隐隐有荧绿色液体溢出。
怎么回事?
目睹这一幕之人,无不愕然,便是百丈开外笋山之顶的银发妖物,也禁不住皱了皱眉。
琴声,虽只有一个音节,但却掷地有声,绝不容听错。
不过,晦暗的剑光却被飞扬的尘土所遮掩,但尘埃落定时,一切都已结束。
一时间,竟无人看清,刹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