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回答,墨九又追问道,
“近日来,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阮府鬼魂’,是否与你有关?”他目光闪动,带着几丝怀疑与不确定。
那个人若真是她,那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将当年的仇家一个个除掉,为阮府的百余人报仇。但即便她成功了,最终又会成为朝廷捉拿的要犯,这一生再难过得平安。
阮彤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回答他的询问,然说出的话却没任何情感,
“墨九,别问我太多,有些事你最好当作不知道,这样对你我都好。”
墨九一时焦急,紧紧地攥着她的肩膀提声喊道,
“元元!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阮彤轻声一笑,神色淡淡的并无紧张之意,满不在意地又说,
“我这条命便是从上天手中偷来的,若不为全家报仇,留着又有何用?”若没有这次重生,她以及整个阮府早就成为了一把尘埃,若干年后,再不被人记得。但她阴错阳差地活了过来,这注定是上天给她一次为全家报仇的机会,这场复仇计划之后,能活下来算她的幸运,若哪天身首异处,也只怪自己技艺不精。
墨九看出她心意已决,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担心她的安危,却也知道面前少女看似柔弱,性子却比牛更倔,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既然如此,你今后要多加小心,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阮彤点头一笑,这才是她认识的墨九,无论任何时候都会站在她身旁,给她足够的支持与帮助。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些意外,她目光有些迷茫,却又认认真真地对他说道,
“我不清楚对你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很信任你,知道无论什么样的险境,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很安心。所以,我们不要让这种感觉掺杂太多的东西,可以吗?”
墨九唇角紧抿,最终仍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对我并不是没感觉的,只是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而已,难道分开这么久,你一点都没有想到我么?”
他这句询问的确让她的心意有了一瞬间摇晃,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他又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尝试与我在一起呢?毕竟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
阮彤一愣,终于被这句话冲掉了最后维持的理智。她越来越看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尤其被他猜中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以及听说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放弃帮自己寻找姐姐,这的确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判断。
她知道墨九一直待自己极好,只是碍于身份,她一直隐瞒着他。可此时此刻,他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她的圈子,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这样的一个人,她要不要接受?她这段向天偷来的生命,究竟有没有资格让她拥有普通人该有的情感?
她矛盾着、思索着,眉头几乎拧在一起,仍是想不透看不穿这混乱的情感。墨九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应,最终深深地吸了口气,捧着她的脸轻声请求,
“不管如何,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目光异常坚定,仿佛一切都已不重要,唯有眼前这个少女,唯有主宰他生命的这个小女人而已。
她所有的坚持都被这目光软化,随后沉默了下去。
墨九只当她不好意思回答,唇角的笑意无限扩大,忽然将她抱住,在她耳边低喃,
“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
阮彤依旧沉默,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最终也无法让她答应或拒绝。她总觉得两人之间少了些什么东西,又说不出来,索性保持沉默,一切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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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却没有往日那和煦的阳光,整个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是人们心底的阴霾。
阮彤硬着头皮回到王府中,一路上都在想着要如何与自家王爷认错。昨晚的事闹得太严重,以她的身份竟然反抗自己的主子,这件事若发生在暗影门,自己早就化为一滩血水了……
她走到云仙居中,恰好瞧见自家王爷正坐在荷塘边的青石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游走的鱼儿。
此时正值冬末春初,冰雪消融,荷塘中的薄冰早已化去,鱼儿又开始活跃起来。
一身淡青色云纹长衫的男子将鱼食洒了些进去,鱼儿瞬间簇拥过来,争先恐后地抢食。
阮彤停在不远处,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画面,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她放轻脚步走到荷塘边,低眉顺眼地轻唤道,
“王爷。”
云清并未抬眼,依旧向水中抛着鱼食,面色淡然,仿佛旁边站立的只是一株会说话的植物而已。
阮彤咬了咬嘴唇,知道事情并不能这么简单就结束,只得单膝跪倒,行了大礼,沉声又说,
“昨晚的事是属下的错,还请王爷责罚。”
云清抛掉手中最后几粒鱼食,看着鱼儿因许久得不到食物而纷纷离开,刚刚还闹哄哄的水面只剩下一圈圈涟漪,眉眼略显落寞。
聚聚散散,分分合合,这便是世间的常理。若没有利用价值,若没有对方所需要的东西,那无论是谁,最终都会远远地离开你。
“你回来做什么?”他仍看着四处游弋的鱼儿,淡淡问道。
一句话噎得她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再一次认错,
“昨晚属下只是想救出朋友,不得已才违背了您的命令……今日回来任凭王爷处置。”
云清望了望天,依旧阴沉沉的,没有平日里阳光灿烂的景象,就像当年听说父亲消失的那天一样,不久之后就下起了雨。
他扫了眼面容紧绷的少女,随后漫不经心地站起身向房间回走,只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你走吧,本王不需要不听命令的人。”
“王爷!”阮彤心头一动,下意识地扯住擦身而过的衣摆,急切地说道,
“属下以后绝不会再违背您的命令。”
云清微微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焦急的眼眸,乌黑的瞳仁恰好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略微弯腰,冰凉的指尖点了点她的眼角,声音平淡无波,
“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另谋高就,不需要如此委屈地留在本王这里。”
阮彤仰脸看着面前这张淡漠的脸,看似温和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与平日里相差甚远。那温润高雅的目光中满是对自己的疏远与不屑,这种感觉不知为何竟让她心里皱巴巴的难受。对这看似“好心”的提醒,她完全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又轻声唤道,
“王爷……”
天边响起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地由远及近,到达耳畔时让两个人齐齐一颤。
云清站直身子,望着远处渐渐变黑的天空,微微皱眉。他不着痕迹将她的手拨开,丢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再不走就下雨了。”
荷塘边再次寂静下来,唯有鱼儿跳出水面呼吸的轻微声响。
黑衣少女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跪在塘边,望着窗子内那偶尔走动的淡青色身影,心头黯然。
虽然她被这位云王选中时并没有太多欢喜,反而有些失望没有进宫当选太子的暗卫。但时间长了,她知道他便是父亲当时的徒弟,自然待他又多了些主仆之外的感情。后来又听闻他儿时忍辱负重的事,对他又产生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是,此时听他让自己离开,她多少都会有些不自在,就好像一旦离开这里会失去某种东西一样,空落落的。
起初她想留在皇宫或王府等地,目的不过是避免官府的追查。司马袁的疯癫以及崔大人的死将整个京城搅得一团乱,任何人出入都需要细细盘查,但外面乱归乱,这座王府却无半点异常。
这便是她最初的目的,认为这些地方可以成为她隐藏的地点,留在这里可以暂时安全,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决定去留。
所以她此时不能离开,现在外头风声正紧,若自己一不小心被官府捉到,不但复仇变得难上加难,就连姐姐也更不容易寻到。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的任务便是做云王的暗卫,如果被主子赶回去了,那么她在暗影门中也无法生存,体内那颗“锁心丸”轻而易举地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需要继续留在这位王爷身边,她还需要这个保护伞,还需要云王府作为掩护。
想到这,阮彤坚定了心思,一动不动地跪在荷塘边,只希望对方的气消了之后,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经过阮彤时步子一顿,疑惑地看了看她之后又径直进了房间。
屋中男子正倚在书架前翻阅一本带图片的书卷,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三遍,也没发觉有什么稀奇好笑的事,最终低喃道,
“不过是本普通游记罢了,有何可笑之处?”
阿泽敲了两声房门,得到允许之后快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
“王爷,太子、诸位皇子以及和婉公主来了。”
云清放好书卷,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问道,
“他们来做什么?”
“听说是得知宫中的云仙居起火,来探望您的。”
云清眉梢轻挑,面色竟然变得柔和,轻声笑道,
“探望?那本王真是受宠若惊了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