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玫瑰地理的米兰达小姐曾经这样介绍过俄罗斯:作为一个位于欧亚大陆之间的国家,俄罗斯处处闪耀着东西融合的色彩。大街上,金发碧眼的雅利安人与东方黑发黑眸的黄色人种熙熙攘攘的混杂在一起。西方式的哥特式建筑里住着一群信奉政治上绝对东方式中央集权的权贵。没有议会,没有民众大会,有的只是大小贵族成员们组成的内阁和元老会。一个不到一亿人口的国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都是赤贫的农奴。他们没有土地,没有自由,没有俸禄,就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他们有的只是在贵族的土地上或工厂里辛苦的工作,工作,再工作,直至死神降临。
玫瑰到达圣彼得堡的时候已经接近秋末,在一片枯黄的落叶中,树上扎着的红色丝带,以及路边用鲜花堆积起来的凯旋门格外的惹眼。虽然离战争结束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了,但很明显,这座由俄罗斯历史上最伟大的彼得大帝建立起来的城市依然还沉浸在北方之战的胜利中。
“沙皇陛下实在太勇猛了,瑞典和我们激战的最后关头,冲在最前面的军舰就是他亲自驾驶的,那技术,啧啧,我敢保证,就算是圣彼得堡号上最好的驾驶员也比不上他!”身着深蓝色紧身军装的年轻人说的兴头上时,手上的啤酒杯被他重重的放在吧台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他对沙皇陛下的无限敬仰。
玫瑰看了一眼吧台边的那群年轻军人,继续扭头看向外面空荡荡的大道。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是俄罗斯内政厅巍峨的黑色大门。
这是第十一天碰壁了。
公爵的任务,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经过玫瑰和阿尔这么多天的四处打听,挪威公爵所料不错,俄罗斯的确将于近期举办一场土地拍卖会,而且那块位于美洲西海岸的飞地也在拍卖之列。本来事情进展到这里都很顺利,但是拍卖会却是参与者封闭的。只有俄罗斯有贵族身份,且在财富榜上排名前五十人,以及一些由内务大臣特许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玫瑰和阿尔虽然有公爵提供的无限额资金,但他们不是俄罗斯人,没有参加资格。所以只剩下两个方法,一是,收买一个排名前五十的贵族,让那个人代自己去买那块土地。第二个是,说服内政部部长,得到特许参与证。第一种方法阿尔正在尝试,这十一天里,他每天早出晚归。好在那些排名前五十的大贵族一般在圣彼得堡周围都有自己的庄园,不过就算如此,坐着马车一去一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由于每人只能拍一块土地,所以那些有幸见到面的少数贵族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阿尔的要求。至于自己这边,别说得到特许参与资格了,那位神秘的内务大臣,这么多天,玫瑰硬是连衣角都没有看到。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离开了那个身份,离开了美泉宫,想见一位主管一个部门大臣是如此困难重重的事情。
挪威公爵说的很对,离开贵族头衔,离开了那些人的保护,自己什么也不是。
落地窗外,梧桐树上的黄叶在秋风中落下,玫瑰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圣彼得堡的热巧克力比维也纳的要苦涩上几分,炭焦一样的味道围绕在舌尖,晕染的心脏都发苦了。
“你说,要是沙皇陛下身体好点,早点亲政,我们这么多年哪里需要受这么多鸟气。”斜靠在吧台上的另一个军官咬掉雪茄开头处的包装,语气虽然是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其中的自豪却毫不掩饰:“娘们就是不顶事,凯瑟琳公主在时,政府就知道对维也纳的那群狗崽子畏惧忍让,老子的枪都绣了好多回了。”
“就是,你还记不记得哥本哈根之战,当时陛下亲自上阵,几乎一枪一个敌人,实在太厉害了!”吧台边年轻人身边的同伴附和到,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陛下,沙皇陛下,难道自己要去求伊万吗?玫瑰捏紧手上的杯子,当初分开的那么决绝,被背叛的痛楚,以后对所有人的怀疑,那种不安全感萦绕的日子,曾经的甜蜜回忆都变成了辛辣的讽刺……一想到自己可能会低声下气的恳求伊万的场景,玫瑰心中被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麻痛……当初转身的那么干脆,现在真的要……
而且,就算自己现在想见他,难能那么容易呢?
别说求见,就是想穿过叶卡捷琳娜宫的层层门卫传送一张字条,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维也纳公主的身份,没有皇帝他们的宠爱,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的私生女。没有财产,没有地位,而伊万却不再是当初贫寒的船厂学徒。他是勇猛无比,意气风发,受人爱戴的年轻帝王。此间身份的差距,说是隔着马里亚纳海沟也不为过。
另外……想到这里玫瑰心理酸酸涩涩的。华沙大公国的玛莎公主已经在叶宫住了快一个月了。沙皇宠爱,贵妇奉承,是目前圣彼得堡最炙手可热的“公主”,据说,沙皇为了欢迎她来圣彼得堡,特地专程西行了几千公里去边境上接她。
“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才配的上我们的皇帝陛下啊?”吧台边的某个年轻人继续讨论道。
“那个什么华沙公主绝对配不上。”他旁边的小胡子士兵说的义愤填膺:“那个公主都和哈布斯堡皇帝订婚了,还总是纠缠陛下,是在太……”
“你不觉得这也很好嘛,那个孬种哈布斯堡皇帝的未婚妻投入我们陛下的怀抱,说明那个皇帝不行嘛,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某人的话音刚落,吧台边的士兵们都心照不宣的坏笑起来。
“丹尼,你不是参加过我们和哈布斯堡的联合行动吗?说说那个维也纳的皇帝怎么样?他够不够给我们的陛下提鞋?”兴起之处,一个矮个子的年轻人被推扯出来,他个子不高,但是看上去非常健壮。
不同于其他人的嬉皮笑脸,他看上去表情有几分凝重。
“这……”他咬咬下嘴唇似乎有些为难。
“说吧,说吧,慢慢吞吞,简直和婆娘一样。”“就是,就是,快说啊”……催促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叫丹尼的小个子男人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有些严肃的说道:“是一位真正的军人。”
众人似乎被他严肃的语气震住了,玫瑰看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有几个人的酒杯干脆就停留在了嘴唇处。
“勇敢,缜密,沉着,冷血,完全是一台战争机器。”小个子丹尼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敌人的每一个举动他似乎都可以预知,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精确,打击力度最大,同时损失也最小的决策。特瑞西的海战,我们一千人对敌方一万人,敌人战死三千人,其余都成了俘虏。我方却只损失了十五个人。”
听到这里,酒吧陷入了一片沉静。就连刚才来来去去给客人端咖啡的服务生也停止了脚步,屏住心神听丹尼的描述。
特瑞西是靠近瑞典海岸的一座小岛,也是斯德哥尔摩的门户。岛上没有山,没有树,掩体极少,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胜利的那一刻,我没有欢呼,只有一个想法,希望终身都不要遇到像他那样可怕的对手。”丹尼的话终于说完了,酒吧里的气氛却没有缓和过来。
“靠,这么厉害的人,我怎么没有看到!”过了许久,刚才那个抱怨自己受了这么多年鸟气的年轻人直起身体,大力的拍了一下大腿:“你说他为什么不参加最后那场战斗,不然老子也可以见见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么神奇了。”
“好像是突然出了什么急事吧。”丹尼灌下一大口啤酒:“最后一场战斗是他的副官指挥的,好像是叫菲什么的,也是个狠角色。”
“我好像也见过那个人,的确很厉害……”某个若有所思的话语插进来。
接着是吵闹的一片唏嘘声。
“小伙子们,高兴点,这可是我们十五年来的首次胜利,我相信以后沙皇陛下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胜利!你们今天的酒,我老头子都请了。”胖胖的调酒师兼酒吧老板把一排小酒杯里倒上橙黄色的伏特加:“来,为我们伟大的沙皇陛下干杯!”
“来,干杯!”
“我们的陛下也很厉害!”
……
此起彼伏的祝酒声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看着被高举的酒杯,玫瑰有点恍若隔世。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阿勒斯哥哥的消息了?导致他没有参加决战的原因不会是……
“发什么呆?”修长的手指敲敲玫瑰面前的桌面,一个人影在她对面坐下来。
“阿尔!”看到眼前笑颜温和的年轻人,玫瑰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维欧娜夫人说你中午没有回去吃午饭,我就想你一定是不死心在这儿想对内务大臣守株待兔。”阿尔淡黄色的眸子里充满暖暖的笑意。
“额,”玫瑰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没办法,一楼的人总是敷衍我,好不容易有人告诉我今天下午内务大臣会来,我就只好在这儿等罗。你今天办事顺利吗?”
“没有一点进展。”阿尔摇摇头:“墨温伯爵还没等我说完就拒绝了,高加索公爵和莫斯科公爵都不在家,所以我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过,”阿尔若有所思:“倒是好像遇到了一个维欧娜夫人的老熟人。”
“什么意思?”阿姆的熟人?玫瑰愣住,阿姆会有熟人?在玫瑰印象里,阿姆似乎一直都是围绕自己运转,她的生活,她的担忧……所有的对象都是自己。似乎没有和谁真正交往过。不过转念一想,阿姆曾经可是瑞典的子爵夫人,有一两个以前的闺中密友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记得我的衣物,特别是手绢是维欧娜夫人的绣活吗?”
玫瑰点点头。离开达卡时,由于走的太急,阿尔基本上没带什么衣物。他的手帕和衣物都是来圣彼得堡之后,维欧娜夫人代为打理的。
“今天在莫斯科公爵庄园时,那位埃尼夫人一眼就认出了我的手帕,然后恳求我带她来见维欧娜夫人。”
“这样啊。”玫瑰恍然大悟。只凭一块手帕就可以认出是谁,看来阿姆这次真是遇到原来的密友了。
“我来找你时,她们正在客厅……。”阿尔话突然被吧台边的士兵打断,他们放下酒杯,向门外边跑边喊:“啊!陛下!是陛下的马车!”
酒吧里的人涌到外面大街上,一群身着黑蓝色军装,银色佩刀的禁卫军慢跑过来停在内政厅门前的马路上,一字排开,将从各个方向逐渐聚拢的人群拦在内政厅门外五米处。
在人群的期盼下,一辆挂着金色罗曼诺夫家族族徽的黑色马车慢慢在石板路上驶来。
“小爱,你不要紧吧。”阿尔担忧的眼神打断玫瑰脑中的空白。
“我……”玫瑰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微微低头,手指正颤抖的厉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