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回到住处。
这些年里,两人都长大了不少,这地方显得太小了。楚岫把一张床往外头拼出一些,才能勉强睡下两人,剩下的空间更是狭窄了不少。若自己和楚岫都站着,恐怕转个身都困难。
可是偌大魔宫,只有这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门一关,似乎成了另一个世界。
虽然这扇门还脆弱得紧,只要愿意,多的是人可以轻易破开。但端木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成长到别人连动一动这个心思都不敢。
楚岫似乎一夜未眠,面色苍白,眼中有血丝。见他回来,终于松了口气:“这次的事这么棘手?竟要耗上整整一夜,不应该呀……”
端木沉默地把一包糖扔到他枕边。这些年他早摸清楚了,这家伙嗜甜食,还老不愿承认。
楚岫对这锯嘴葫芦头疼地叹了口气:“……又添了那么多伤,那不成威扬镖局这次竟请了什么高手来助阵?”
端木从怀里掏出凌云剑谱,又扔到了他枕边。楚岫愣住了。
端木拉过一条凳子,金刀大马地坐在床前,沉默地看着伤势未愈的少年。态度一如寻常,又不那么寻常。
他大概知道昨晚自己为何失常了。那院落中的少年,声音与楚岫有六分相似。可这无意间的一点相似,却更无意地入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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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老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些,听到端木鸣鸿的话,顿时又气得背了过去。
当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众人相信,“那小贼”是打不过自己使了阴招,怀恨之下以这种法子羞辱自己,他与庄主的宠儿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这事儿实在太不好看,其他人便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一说法,含混着揭过了。
结果端木倒好,一开口便正中红心。
方守道也面皮发赤,只是这会儿却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眼见端木承认了自己才是盗剑谱之人,当即举剑攻了上来。虽心知恐怕拿下这人无望,可不战而退便显得太怯懦了一些。
楚岫有了底气,当即也横剑当胸,打算随着端木一道动作。正寻思着这家伙是不是把自己那一下的怨气全都发泄在刚才的一刀上了,怎么比平时霸气了不少,感到端木鸣鸿飞快地扯了他一下。
接着,端木拉着楚岫,楚岫拉着红绡,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地跳入了护城河中。
真的非常虎头蛇尾。
楚岫意外之下差点没被冰凉的河水呛到,只得拽紧了红绡尽力蹬着水,心里头感叹,这家伙,真的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虽然皓月当空,但这时候的水下还是黑沉沉的,三人不知游出多远,听得身后什么响动都没有了,这才*地爬了出来。
楚岫捂着嘴闷闷地咳了两声。红绡的水性显然不如他,都直翻白眼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滩涂上,想要转个身都转不过来。楚岫见不得姑娘家这般狼狈,便要去帮把手。
刚起身,被一只大手给生硬地阻住了。只见端木鸣鸿板着一张棺材脸,冲着那边说:“别装死,自己起来把水吐了。”
楚岫:“……”
红绡大概是怕“教主”这种生物怕出习惯了,浑身抖了抖,竟然真的挣扎着翻了个面,趴在地上试图吐水。
她的识相让教主大人颇为满意,于是炮口又转回楚岫,口气更糟糕了:“你不打算要你这条胳膊了?”
“少一条胳膊总比丢了性命强吧?”楚岫默默腹诽,谁让您老关键时刻不见踪影的?不过人好歹在最后关头出现了,霸气侧漏地一刀解救了自己所有危难,这话便到底没有出口。
“之前跑路不是挺溜的么?怎么还会差点被人堵死?”端木鸣鸿今晚火气似乎格外大,向来不多话的他也开启了冷嘲热讽模式。
这家伙,竟然还好意思提前头那笔烂账!
本因为方才的事选择性失忆的楚岫顿时也怒了,跟着冷笑:“嘿,不敢,可没有您以势压人顺溜。”
端木不做声了,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低头从衣摆上撕了一块布,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防水的纸包,挑出金疮药,有些粗暴地扯过楚岫的胳膊,洒了药粉后用布带子裹上。最后打结的时候,有些恶狠狠的。
楚岫接着掐架也不是,道谢又拉不下脸来,讪讪地僵在当场。一条胳膊僵硬地伸着,这会儿才知道疼,小声抽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包扎的力道似乎稍稍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端木鸣鸿背对着月光而立,微微低着头,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他沉默着帮楚岫包扎的样子莫名有些可怜,楚岫总有种自己欺负了他的错觉。
为他包扎的手异常火热。楚岫在水底时觉得端木的手热得有些反常,这会儿更清晰了一些,不由地有些奇怪,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也是滚烫的,心里一惊:“你发烧了?”
这家伙体壮如牛,轻易不生病,难不成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什么严重的外伤又感染了?楚岫一急,便要去摸对方的额头确认。
手没伸到,便被端木鸣鸿一把甩开了,他黑着脸把空了的纸包一扔,忽然翻身又跃入了江中。转身的刹那,楚岫仿佛看到他眼底有会流动一般的暗金色:“端木?!”
端木很快从水中露出一个脑袋,却离楚岫远了不少,闭着眼睛:“我没事。”
他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当日闯入无天寝处,两人打斗中将房内的一切毁得七零八落,有一滴水珠般的东西溅到他手上,看时又没有任何痕迹,只有一点隐约的金色一闪即逝。无天前些年往西南深山里跑过一阵,据说里头一些村寨很有些诡异的东西,恐怕……自己是中了招。
目前看来只有些尴尬的反应,但谁知道还有没有后续呢?还是离远一点为妙。
“没事你下水做什么?发烧了还浸冷水,简直……”楚岫的声音忽远忽近,渐渐地与记忆中的声线结合到了一起。
暧昧的夜,急促的**声,上扬的尾音……那个妖娆的少年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唯一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便是那有几分相像的声音。他从未在楚岫口中听到过那样的声音,现在却觉得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种诱惑,清润的嗓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喃喃低语……
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岸边靠近时,端木猛地回过神,阻止了打算下水来瞧个究竟的楚岫:“我在练功,别过来。”
说毕,也不顾他的反应,转身一个猛子扎到了更远处。
楚岫直觉他在骗人,不管不顾地在水下找了许久,但人水性比他还好,根本见不着踪影。只得怏怏地回到了岸上,觉得这家伙的闷葫芦性子简直能急死人。
红绡吐出了不慎喝入的水,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这倒霉姑娘,不过是路上偶遇右护法,停下了搭了几句话,一晚上差点没整掉半条命。
楚岫心底对她的怀疑没完全打消,又惦记着她之前起了个头的话,非常想让她把知道的都吐出来。奈何这会儿人都快冻死了,只得暂时歇了这份心思,跑过去帮人输内力,虽然自己消耗也大,但总比这完全不会功夫的姑娘好些。
简直兵荒马乱。
等到红绡缓过劲来,楚岫自己也筋疲力尽了,又原地打坐恢复了一会儿。一来二去,天际已经蒙蒙亮了。红绡又困又累,悄悄地蜷在他身边迷瞪了过去。
百般煎熬地过了一夜,随着天明终于退去了浑身热度的端木鸣鸿从水里起来,刚一冒头,从他的角度便看到一个女的整个靠在楚岫身上!
他虽然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约会,可一晚上似幻似真的旎梦让他对楚岫的占有欲达到了极点,当即便炸了。哗啦分开水冲出去,冲着有些茫然睁开眼的楚岫抓狂:“她是谁?”
说起来,昨晚楚岫可是生死关头都没忘了带着她!他扯着楚岫游了一路,楚岫也带着她游了一路!
端木鸣鸿杀气腾腾地瞪向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疑似情敌。这会儿的辨识度比晚上高了太多,冷到要死的眼神刚落在睡眼朦胧的红绡身上,端木愣了一下:“是你?”
多年前的记忆冒出来,得,还是个老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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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女人结结巴巴地说了无天的打算,端木鸣鸿神色不变:“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与你似乎并不相熟。”
红绡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我只是想帮楚公子而已。通知你这个消息,总比不通知的好吧?”
端木抬头时,恰好看到她眼中来不及收好的一点迷恋。是的,他非常确定,是迷恋。
按理说他的性子不应该如此敏感的。但近来,他一直沉浸于类似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