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估你了。呵——不！准确地说，是我太低估了你的师傅。不过，枉你对他潜心顶礼膜拜，可你又是否当真知道他到底是谁呢？」冷然阴寒的面容之下，柳叶的微笑分明邪魅而妖娆，仿佛，当真竟是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让人不由得心绪紧张，神色焦作。然，那小腹之间的阴寒利剑却终是只叫人惨痛难忍，不能发言，只哀凄地听着她声声颤起，娓娓道来——

　　「他是谁？你以为他当真只是山中的一个普通修仙之人吗？如果是，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他是谁？你可知，他那般的人，并不是凡人！他是神，从一开始他就是那高高在上凌驾众生的神！可是，也就是如他那般的神，是他，是他亲手调教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也是他，非要逼迫我，将我铸就成如今的邪魅模样！——炊烟，我知道你鄙视我，是啊，你是神，你是大巫祭司，你是这万众苍生的救世主！可是，你又是否知道，我是谁？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一个不甘心一出生就要死在襁褓中的婴孩啊！」

　　「可是，他不肯放过我，他就是不肯放过我！他明知道有我的存在，他明明知道我曾经苦苦哀求过他，他也明知道我只是想要一块安宁的栖身之地而已！可是，他却还是当着你们全家人的面揭穿了我的存在！他非说，我是你身体里的邪念，只要有我存在一日，你这只要勤加努力就可以登临天界的人，就要因为我而永世沉沦人海！——这是我的错吗，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可是，你听了他的话，我们的双亲也听凭了他的蛊惑——他们不在意你是否可以登临天界。但是，他们在意，你会否活得安生，好像只要有我存在，我就一定会害死你一样！可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也是他们的骨肉不是吗？难道就因为我还没出生就胎死腹中，就因为我寄存在你的身体之中苟延残

　　喘，所以，我就只能够是一个怨灵，一个邪恶的要将我的全家我的至亲我保护都还来不及的肉身都给付之一炬的恶魔吗？——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我从来都不会是那样的人哪！可是，我说我不是又怎样，我呼喊地嘶声力竭那又怎样？你们谁能够听得见我的声音？包括你，我们同存一体共生至此的你，你都听不见——又何况其他人！」

　　「不过，你们都听不见，所以我不会去理论。可是，那听得见的人，你的师傅，作为神灵的他却竟然会置若罔闻——他不止不要放过我，反而还处心积虑地教你，将我从你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剥离出来，让我的灵魂沉寂在你温和的鲜血之中，用你所画出的符咒封禁我本就孱弱的灵魂和力量，将我永远都监禁在那样一个漆黑而又狭小的桃木匣子里——你知道，一个人被孤零零地关押在那种地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你不会知道。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忘：每一刻，我的灵魂都在颠簸，都在颤抖。只要你们稍稍将那个桃木匣子移动一分，我就感觉得像是在天旋地转一般。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我连反抗一下的权力都没有，我就只能够孤寂地在黑暗之中默默忍受这所有一切的发生！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就算我是恶灵，可我也是会死，会死的呀……」

　　「我不要，我不要……可是我不要，又能怎样？我逃不掉，就只能够在黑暗之中等待你们的审判降临。——你的师傅，他究竟算是一个神呢，还只是一个披着神灵外衣的恶魔？他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他禁足于我，究竟又能够帮到你什么呢？我不知道。可是，很快，我就得到了答案，见证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是的，即便是被你深深地埋葬于漆黑的土丘之中，可我却还是能够知道你去了哪里，又将要抵达什么样的地方——你还记得吗，那一年的春天，

　　你跟随师傅上山，在深山里留宿一宿。翌日清晨，你们就在山峦之巅看到了最美的日出：通红通红的朝阳，隔着飘渺的白色云海，它温柔地看着你的眼。而你的师傅，他就在一旁低语轻诉浅声吟唱：『你也能够看见这一切的吧，柳叶。』你不曾听到。可是我知道，他就是在和我说。他当着你的面，告诉我，你活得很好，活得很灿烂，活得让我嫉妒，活得也让我更加憎恨！」

　　「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你师傅刻意而为之的一场戏！他指引你修仙的方向，他将你推上大巫祭司的宝座，他让你年少盛名，他让你在不应该得到一切的年纪就得到了同龄人甚至于更为苍老一些的人们永生努力都无法得到的一切！所以，他们羡慕，他们嫉妒，他们说你的不是，恶意中伤。——只是，你却如白莲一般纯洁。你不懂得什么叫做憎恨，你看不见任何的指指点点，你只孤寂地守望着自己的苍天，充耳不闻。可是，你以为你什么都听不到不在意就可以了吗？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的师傅苦心积虑将你培养成所谓的大巫祭司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天底下，那样无私相助于你们的人——他图什么？就因为他是一个修仙的高人，就因为他曾经看穿过你身体之中残存的一具恶灵，所以你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要相信他，即便他引领着苍天覆灭你们也都还是要选择相信他吗！」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炊烟不知道。她只在眼眶里凝满了晶莹的泪花，无助且哀伤地看着那身前悲戚哭唤的女子：柳叶。她是叫做柳叶。可是，自己的生命里，何时曾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呢？没有，是的，从来都没有过印象。而师傅，也从来都不曾提及过那样的故事。所谓「恶灵」，如果从一开始她就诞生于我的身体，那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