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我和破劫，到底有什么差别！」

　　「差别？」不曾想，那幽影却是只冷声一笑，似凄厉般地嘶声呐喊，眼带霜华。「哈哈！你和破劫之间的差别，那简直就是太大了！难道你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吗？破劫的记忆，破劫的力量，有几分能够被你所传承，有几分还能够安然地封印在你的凡世躯壳之中？——别妄想了！」声声愤恨，却似乎仍旧不曾怨憎天女青涟，反倒是只将那满腔怒火都要撒在青龙头上。

　　「世间之上，但凡经受灭灵之劫的人，任谁，都不可能从黯海之中将他们的魂灵予以赎回！」那是轻蔑的眼神，那是鄙夷的嘲笑。心中无尽的怨恨，终究都只肆意地倾倒在他身上，却还是不甘罢休。「破劫，破劫……即便他曾经傲然十二双生神祇之首，可灵魂一旦覆灭，就再无重生之可能！你以为，你还能是当年的神，还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行走于天地之间吗！破劫——不对，如今的你，根本就不是破劫！那样的神灵，他早就已经被人赶下神台，再无可能回到他的云穹宫殿！」

　　「……」任由着青龙神厉声发作，那静坐于宝座之间的青龙但只不动声色，依旧似冷眉一般观望着一切势态的缓慢进展。只是，那对面的人终究不知，就在此刻，他心中却是不禁只微微一阵颤动，心念幽幽：记忆，力量……的确。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曾记起棠梨，亦或者曾经效忠于破劫的天女半分。而她，是否当真完全安宁，又是否绝对忠诚，这些，自己终究都只能够在与她将来日益的相处中慢慢发觉。只是，那遗忘一切的破劫之灵，当真是在湮灭为白灵的时候将一切都尽皆遗忘了吗？遗忘了他们的故事，也一并遗忘了他曾经傲然于世的神力……

　　不过，虽然青龙依旧故作安然地暗自心忖着，可那身前被拘禁的人却是突然之间压低了声音，竟是只略显妖媚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却倒是凄楚而潸然。「不如，你就留下来和我做个伴吧！世间的纷争，终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自如应付的。况且，就算你吞食了我，谁又能够保证她就一定会放你出去呢。——就算她曾和那破劫座下的天女互作姐妹，但是你也终究不再是破劫！更何况，你还灵魂残缺。」末了，他终究只冷言着补充一句，倒像是化成了锋利的银枪利剑，但只于无形之间飞驰而去。

　　可是，他终究不曾伤痛，或者拐骗得手。「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面具之间的一双幻眼，此刻，却倒也清光大放，潋滟而刚毅。

　　「你还想要知道什么。」青龙神只摆出一副无所谓似看笑话一般的表情，冷笑。「要我说，回去也是鱼肉，不如就在这里偷得一生闲暇。和我做做伴，聊聊天，说不定还可以长生不老，永远都不必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灭灵之劫——你觉得，灭灵之劫，到底是天意呢，还是那所谓天帝天后的主意呢？嘿嘿……」

　　他笑得森然。可青龙却并不在意，只问：「你说我缺少了破劫的记忆和力量，那是否就是说，我身上如今所背负的灵慧魄，天冲魄，都不是当初的破劫之灵？」若真不是，那我身体里并进来的灵慧魄等，又是何人之魂魄？残存于身间，又会暗藏着何等阴谋之算计？而棠梨，她又是否都知晓这一切呢？

　　只是，他不曾料到，那对面的青龙神终究只诡谲一声笑起，待过良久之后，方才安定，缓声：「我以为你当真是个笨蛋。可是没想到，你倒是聪明得紧！这么轻易，就猜到了自己所残缺的一缕魂灵——没错！你的灵慧魄，的确不再是当年的那一道——至于是谁干的，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当真还是命中注定你无法再以完整的破劫灵魂重归于人世吧！哈哈，哈哈——」

　　那是狰狞的笑，嘲讽分明。

　　可是青龙却还是不禁惊诧，难安：不可能吧！按照常理推断，破劫应该是个极聪慧而且又能干的神明。而他手下的棠梨，自然也不会是一个弱者。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孤身一人在那九天之上隐身避世偷得百万年安全之后才会落入凡尘来找寻自己的下落——棠梨，她终究是因为看中破劫才会来到自己身边的呀！所以，她不曾提起，也不曾在意，是否就是说，她还有能将一切转圜的能力？

　　「对了！」脑海中，终是只轻然地浮荡起一朵浪花，直叫人心思一颤，隐约得意。「棠梨她说过要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灰飞烟灭。那是否就是说，破劫失落的记忆之灵慧魄，还有那强大的力量都紧紧攥在她手中好生保管？」

　　转念一想，却又更是确信十足：「棠梨……如果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秘密，如果说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那些事情却从不担忧，那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也就是她一定知道破劫失落的灵魂在哪！她从不着急，只按部就班地带着自己慢慢寻找神器——而不是破劫的灵魂，和破劫的力量！她太过镇定，镇定得让人都有

　　些莫名紧张和担忧。但是如今想来，那一切，或许都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听凭破劫的吩咐知道了曾经占破的天机和秘密的缘故吧！」如此想来，他那颗紧张悬起的心终于可以选择放下了。

　　棠梨，她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她有着可怖的感知力，又有着顽强不灭的生命力，再加上在天帝琅嬛居所中探知的各种旧闻和秘密——如此，焉能不放心？

　　可是，他终究还是忽略了一点：身前的青龙神，他一样也知道破劫的灵魂残缺，也一样知道自己曾在这世上孤寂游走——能够一眼就看出破劫灵魂残缺的秘密，那么这样的人，又岂会对当年的事情半点不知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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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青龙自是为自己放宽心的忖思而自鸣得意。

　　可是，那身前的人却终是冷声，凝起笑意，道：「不过，你方才提及的天女青灵——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呢？不对——应该是说，你是从谁的口中知道自己和破劫之间的关系，而青涟，她又是如何确定，你就是那所谓破劫神祇的呢！该不会——哼哼……」末了，终是森然的笑意，意图饶人清净。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没有人会要上你的当的！」

　　「是么？」青龙神依旧不以为意，酸讽道，「如果说我告诉你，你能够套出我的话，那么我也一样能够套出你的话呢。」

　　如此挑衅，终是叫青龙不禁沉吟，没有答复。

　　「我想，你根本就不曾见过青涟吧！能够认出你，还能够将这样的秘密交托于你——天下间，除了他那个和他一样性子的天女之外，就再无旁人了。可是你又知道吗，破劫的亡灵——青灵，她到底是谁！」意犹未尽的诉说，唇齿间分明的讥诮神色——那样的意韵，为何让人只不禁心颤，难以安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不妨一次性说完。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唇舌，不妨就和你实说——没错，你猜得很对，将秘密告诉我，还将我引自此地的人，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天女青灵。不过，我想这世间之上，除了她，就没有人会再对破劫如此忠心！」言之凿凿，却是极其慎重。

　　「忠心！」可是，那人却依旧冷笑，不禁还抬高了些许声音，眼底嘲讽的幽光更盛起来。「如果说她都会对你忠心，那你当年，又为何要遭受所谓的灭灵之劫呢？」

　　「……」如此，终是怔然。「你这句话，又是想要挑拨什么！」他几乎咬着牙，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灵魂深处惊悸翻腾的心海波涛：不要怀疑棠梨！她是破劫身边的天女，是破劫唯一值得信赖的人！所以……

　　只是，心中诸多镇定言辞，却终究只被那身前的人嘲讽打断，「挑拨？我还需要挑拨吗？今天，就算你当真要在这里吃了我，我也不妨就告诉你——天女青灵，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你善意的仆人！我好心告诉你，当年的破劫，和众神在花海森林中互起争执，结果，就阴差阳错伤残了一只小蝴蝶。可是你知道吗？那只小蝴蝶，她就是被破劫给救了下来。而再然后，小蝴蝶便化为天女，荣登仙界。可是，破劫，有一天你就在茫茫天女之中选中了她，将她带回了你的宫殿——你认为，你所选中的天女青灵，她当真就可以大度到忘却所有仇恨，而甘心安然地守护在你的身旁吗？你醒醒吧——如果她是一个好人，那么你的眼睛，为何一次又一次地都要背叛你呢？如果你仔细调查过，你就一定知道，弑神之眼，从一开始，就一直属于破劫！可是，就是这样的眼睛，为何到了你的身上，你就永远都守不住呢？是因为青鸟，还是因为，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直都潜藏着一个可怖的诅咒？」

　　「诅咒……」心，终于还是被牵引着，跌落在灰霾无尽的沙尘之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天女青灵的诅咒吧——眼睛，背叛你的存在！你仔细想一想，你身上这件宝衣，就曾是破劫的衣裳。可是，为何明知道你灵魂残缺，这件宝衣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你就是破劫！可是眼睛呢？同样知道你就是破劫，无非只是还没有找回完全的灵慧魄罢了，可那样的眼睛，原本觉醒在你灵魂中的弑神之眼，为何到最后还是要选择背叛——我知道，弑神之眼，可不止背叛了你一次！」

　　「……」弑神之眼，弑神之眼……被青鸟所剜出，自己终究只是认定那就是因为自己对翎飞公主的造次才会引得如此怆然之苦难。甚至，后来自己又一双眼睛同样为青鸟转世霾晦所剜出之时，自己都还在以命运注定为解释。但是，翩廻呢？翩廻所背负的弑神之眼，一并那一个茄蓝之子好不容易才被鲜血激发出来的弑神之眼，为何自己却从来都无法轻易得到，或保留——对了！棠梨，碧水儿……

　　心，逐渐沉落谷底，终究，他还是想起了某些极为关键的事情：棠梨，在她身入幽冥

　　之前，她叫做碧水儿，也就是如今那个身负着弑神之眼的四灵之麟的恋人。她曾经是天女，却为何要选择堕入轮回？她为何不直接来找自己？就算自己当年没入了太古之门，可她为何不干脆就等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而一定要选择转世为人，以普通凡人的苍白身躯倚靠在得到了弑神之眼的四灵之麟的身旁？

　　是诅咒，当真，就是所谓的她的诅咒吗？

　　「你最好把一切都说清楚。否则，我不单要吃了你——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把你的青涟给找出来，让她也灵魂殒灭！」咬牙切齿，恨憎不已。紧紧抓住身侧扶栏的指尖都不禁咔咔作响，关节分明。

　　「你……」同样也是厌恶。但是最终，被捆缚着的青龙神终究还是忍了忍，苦叹一声，暗恨着说，「好，我说。不过青涟，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对她动手！」即便她曾怨恨，却终究，他还是恋着她。「想来你也应该知道吧！棠梨，她的血，并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阴沉的眼神之中，终是透散着一股肃杀的寒意，荡漾四方。

　　「那是青碧的光芒，是纯净的灵魂之血——天底下，就连曾经的十二双生神祇，只怕都没有那样纯净的血液环绕于灵魂之中！」

　　「什么意思？」灵魂之血，自己的确也见过。但是，纯净的灵魂之血，这又是什么意思？而棠梨，她的血，又怎么会强势过破劫本身呢？

　　如此，那人却是幽幽，叹息道：「在天地未出之前，万物都只有灵的形态。而所谓的灵，则都飘荡在黯海之上——黯海，才是最强势的灵魂力量所在之地，是所有修真的高手都企图得到的力量来源！因为，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滴，都足以摧毁你们所有的十二双生神祇！」

　　「怎么会……」这般诉说，又怎敢轻信？

　　只是，那人终是轻缓，似缠绵着讲述：「因为这样的血，孕育出了所有的仙灵神祇，即便是幻世神盘古，最终也倒在了这样的汪洋之中。他的灵体，死去，化成了最后的山川江河，形成了最初的人间大陆。可是你不知道，就是这样的大陆，阻断了尘世之间世人与黯海母亲的交流——黯海，被彻底遗忘，渐渐，最后便只成了风中遥不可及的传说。但是，这世间之上，终究还是有一些灵魂直接来源于黯海。他们在人世浮沉，交汇，结合盘古死后的身躯凝结成稳重的尘世凡体——这些人，或是后来的神祇，或者后来的邪魔。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繁衍生息之时，黯海的力量，依旧影响着整个世界的变局。而青灵一族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到底是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心中颤起了些许寒意。

　　「黯海中飘荡起的自由灵气没有和盘古死去的肉身相结合，而是径直和黯海更深处的水源相融合。他们，在不见天日的幽深处慢慢凝结，化蛹，融为山川江湖。只是，人间多纷乱，纷乱多毁灭。一块土地破坏之后，就必定会被那些神祇们选择抛弃，将原本置身底部的土地给翻新上来。所以到最后，那些蝶蛹便被人纷纷挖掘而出，破开蛹壁，直到最后变成世间最为灿烂而耀眼的蝴蝶姬。」

　　「蝴蝶……」何尝不曾见过那一日的清光大放！棠梨，她化成蝴蝶之后的力量，的确比自己所见过的任何力量都更要强势，而纯净！那不是所谓正与邪就能够轻易区分开来的。或者说，它包容着黑与暗，以这个世界鼻祖的身份一直存活在自己和芸芸众生的身旁，顾自妖冶。

　　「这些蝴蝶姬，都很可怕。她们看似温软，但是一旦动怒，就会引起一场风暴，无人可挡。而你的青灵，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诅咒又是……」

　　「诅咒，来源于她们的血。」他顾自说着，而青龙却终是惊颤，渐渐似回想起了当日离开幻暝宫西海时她的嘴角笑意：那个时候，她隐藏起来的笑意，是否就是因为已经设下了什么诅咒？她在诅咒寒绯和羽衣，她在那个地方，极为轻巧就诅咒了他们？那么，她的血……

　　他不曾看见那封禁之中的战斗，自然就无法得知她究竟有否流出灵魂之鲜血。可是想来，也是极有可能的吧！那么，自己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们很容易就可以诅咒一个人——因为，设下诅咒的封禁术式，就潜藏在她们的内心深处。不用任何人看见，不会发出任何光芒，就在她的心海中，轻微地跳动一下念头，消耗一滴血，就足以改变所有她们看不顺眼的人命，或是非。」

　　棠梨，棠梨……或者，是该叫你做青灵呢？在你心中，究竟还是恨着我，恨着破劫的吗？你，叫那样的眼睛都离别了我，那么如今，又这般苦心地帮衬于我，又是要做什么？若你恨我，那该要如何伤残我，才能给予你心中最大的快感？而分开我和翩廻，也是其中之一的算计，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