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醉柳注视了他们良久,他的目光分别在每个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点头道:“有。”
公孙括冷冷一笑,道:“你想先领教哪一个?随你自己挑。”
欧阳醉柳想也不想,道:“九个人一齐来吧。”
公孙括笑道:“我早就想到欧阳大侠会这样说。”说完,他向九个人做了个手势。
那九个人面无表情,已然排成弧形的一列。
九个人就像九件极厉害的兵器,杀机含而未露,空气已先凝固。
梅萼握住欧阳醉柳的手,不肯放。
欧阳醉柳微微一笑,说道:“梅萼,你放心,如果他们真能砍了我的手臂,他们就能进得了李家堡的门墙,有人就会帮我报了奇耻大辱。”
梅萼无奈松手。欧阳醉柳离桌迈了两步,那九个人都各各往里收缩了一步。
杀气陡盛。
五女手中,多了一柄短剑。
另外四个男的,两个仍旧空手,一个是刀,一个则是一杆判官笔。
欧阳醉柳站起来后只瞥了他们一眼,他的目光从门口凝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仿佛,他不是面对九个身怀绝技的高手,而是在细听屋外风吹草动的声音。
屋里很静。
梅萼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毛细血管收缩的声音,她紧张到了极点,眼睛死死盯住欧阳醉柳的右手,她想看见他的手拔出柳叶刀。
她相信,只要他能拔刀,那么,无论对手多么厉害,取胜的肯定是他。
九个人又往里走了一步。
欧阳醉柳不动,仍望着门口,根本不知道对手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他只听见黑暗中,风从草丛里和树叶间穿过,他还听到被风吹歪了的枝头又竭力恢复原样……
渐渐的,他又听到另一些更高更远的声音,那是几里之外流水的声音和空气中云朵飘过的声音。
他的心完全沉浸在天边的寂静当中,忽然一种异样的声音使他的心弦一动——
这异样的声音,就像是手指折草,又像是枝叶开裂;仿佛抽刀断水,又仿佛夜露凝珠……他的心一动,他的手也动了。
他的手一动,刀也就动了。
柳叶刀从皮鞘中飞了出来。
一种独一无二的夺目的光彩,比流星更快,比彩虹更耀眼。
那九个人,九个训练有素的高手,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他们每天练习的就是同时出招攻击同一个对手,当他们找到最佳的攻击时机时,他们便同时出招!
他们每个人均想:这一招定可将对手砍成好几块!
然而,就在出招的一刹那,他们看见了比流星还快比彩虹更耀眼的刀光。
他们被如此美丽的刀光惊呆了,他们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柳叶刀的刀光!
美丽的刀光。绝伦的刀法。
待刀光消逝,他们还僵立原处,一脸的惊诧和疑惑。
而就在同时,在柳叶刀将入鞘又未入鞘时,另一柄刀,无声砍向欧阳醉柳的右肩!
这是一柄漆黑的没有闪光的刀。
刀握在一个人的手上,人从漆黑的棺材里飞出来。
尽管棺材本来就没盖,里面的人可以随时出来,但是,这个人以如此快的速度飞向欧阳醉柳,而且他的刀割破衣衫马上就触及肌肤的时候才被欧阳醉柳发觉,此人的武功和身手,已到了相当难得的地步!
可惜,他的刀割破了欧阳醉柳的衣衫,并没深入肌肤,更没将欧阳醉柳的整只手臂剁下,而是自己从空中摔了下来——
他的咽喉,有一个窟窿,血正往外面流。
那边,排成弧线的九个人,四个人訇然倒地,尸首分家。
刚才,柳叶刀已经将四个人的脖子割断。
欧阳醉柳也不看公孙括,说道:“在李家堡,想阻拦我的是李照海的四个女婿,她们不应该死。”
顿了顿,又接道:“还有,那天李照海只有四个女儿在家,而不是五个,从他们进屋时我就知道。
“这屋里肯定还藏着一个人,就是你们假设的李照海第五个女婿。”
公孙括没有回答,他的脸苍白如纸。
欧阳醉柳继续道:“桃士淮是继阳伯雍之后第二个能割破我衣衫的人,可惜他在辟谷山庄开酒店,他跟他们之间的配合还不够默契。
“如果桃士淮先出招,他们后出招,我的手臂也许真的保不住了。”
公孙括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仍是不说话。
欧阳醉柳叹道:“棺材没盖也是一个破绽,以桃士淮的武功,他破棺一击的威力足以为其他人制造机会。
“其实,你们是高估了我,你们完全输在策略上,如果我刚才说你们不是李照海的对手凭的是感觉。
“那么,现在我更有理由告诫你们,你们绝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只会自取其辱。”
说这些话的时候,欧阳醉柳没有嫉恶如仇的表情,反而显得怅然若失。
梅萼知道,这都是因为他发现了李照海真面目的缘故。
被自己一直视为朋友的人竟然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这怎不令他伤心?
欧阳醉柳道:“在李家堡,先出剑的也是阳伯雍,他一出剑,我就没机会再拔刀。
“刚才你也看到了,是他们先动手,只是他们的速度不够快,尽管他们九个人一齐动手,但没有速度,人再多也是徒劳。
“你不妨回去告诉主人,与其让人去送死,不如派最好的杀手去完成任务。”
公孙括默默地站了起来,又默默地带着剩下的五个人离去,始终没再说一句话。
屋里,留下五具尸体。
血腥更浓。
他们走了,随即门砰的一声关上。
欧阳醉柳重新坐回梅萼身边。
梅萼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掌心湿湿的。
梅萼吃惊地望着欧阳醉柳,那眼神似乎在问,刚才轻描淡写的一战,难道经历了莫大的凶险?
欧阳醉柳吁了一口气,说道:“梅萼,如果适才公孙括出手,我真的无法再活了。”
他刚说完,“呀”的一声,门又打开了。
梅萼以为定是公孙括去而复返,不由浑身一颤,待听清来人笑声,才知道不是公孙括。
欧阳醉柳说道:“赵帮主,你来得太晚了,酒菜被我吃光了。”
来的原是丐帮帮主赵简。
赵简笑道:“老叫化可不稀罕什么美酒。”
欧阳醉柳道:“那你来干什么?”
赵简道:“我想送给欧阳大侠一样东西。”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物,竟是丐帮的青竹令。
赵简将青竹令递过来,说道:“欧阳大侠,这是丐帮真正的青竹令,暂时借给你用。”
欧阳醉柳并不接,说道:“多谢赵帮主,不过我还用不着它。”
赵简道:“以前你用不着,现在你一定有用处,青竹令加上欧阳大侠,你说的话天下没人再怀疑。”
欧阳醉柳道:“赵帮主要我做什么?”
赵简微微道:“三天前,欧阳大侠含辱出了李家堡,难道你不想报这个仇?”
欧阳醉柳道:“我从不把各人恩怨放在心上。”
赵简道:“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李照海欺骗了整个武林,就应该联合整个武林声讨他,而且,凭李家堡的势力,谁也无法撼动它。”
欧阳醉柳想了想,接过青竹令,然后道:“什么时候还给你?”
赵简道:“八月十五,在李家堡还给我。”
欧阳醉柳呆了一下,道:“你让我召集天下英雄八月十五诛灭李家堡?”
赵简道:“是的。”
欧阳醉柳道:“如此一来,传言岂不就变成真的了。”
赵简道:“传言本来就是真的。”
欧阳醉柳不解道:“赵帮主……”
赵简做了个手势,说道:“欧阳大侠,我说过,如果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真的,那么,丐帮八月十五与李家堡决斗也会变成真的。”
欧阳醉柳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真的?”
赵简道:“三天前。”
欧阳醉柳哑然道:“原来赵帮主一直藏在李家堡?”
赵简点头道:“我比你早三天到李家堡,你是从大门进去的,而我,是翻墙而进。”
欧阳醉柳道:“那天晚上的事,你都看见了?”
赵简道:“自从你进了李家堡之后,你一直在我的视线里。”
欧阳醉柳笑道:“如果知道你就在旁边,那天晚上,我就不会从大厅里出来了。”
赵简摇头道:“如果你不出来,就永远出不来了。”
欧阳醉柳道:“你会看着我死?”
赵简叹道:“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欧阳醉柳和赵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当夜的情形,梅萼心里极是不安,如果赵帮主发现了她,那她岂不前功尽弃?
幸好直到赵简离去,他也没提到别的任何事情。
赵简离去,梅萼才缓了口气,她依偎在欧阳醉柳的胸前,低低道:“大哥,听我的话,咱们离李家堡远远的,再也别管江湖是非了,好不好?”
欧阳醉柳望着她,说道:“梅萼,我曾发过誓,一定要还李照海清白,一定要替秦九刀报仇,现在,李照海的清白是没办法还了,但秦九刀的仇我一定要报的。”
梅萼道:“大哥,李家堡太可怕了。”
欧阳醉柳道:“邪不胜正,只要天下英雄同仇敌忾,邪恶者的阴谋绝不会得逞的。”
梅萼道:“可是,我只想跟大哥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开。”
欧阳醉柳顿时充满了温情,柔声道:“梅萼,我答应你,只要这件事一了,我们便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过完一生。”
梅萼点点头,将脸埋进欧阳醉柳的臂弯。
欧阳醉柳轻轻抚着梅萼的乌发,说道:“秦九刀只剩下最后一个儿子,我绝不能再让人去加害于他……”
梅萼忽然抬头,紧张道:“大哥,你说过秦居庸跟李曼殊在一起,他们会不会……”
欧阳醉柳道:“秦居庸现在还不知道李曼殊就是李照海的女儿,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在一起很快乐。”
梅萼闻言,低下头去,叹道:“唉,造化真会捉弄人,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到头来却发现竟是冤家对头。”
她虽然说的是秦居庸和李曼殊,但自己与欧阳醉柳何尝不是这样?
梅萼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叹息中隐含着无限忧虑和难言的衷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