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的西南方大约五十里处,有一处坐落在群山脚下的小镇,连通着南北两个方向的官路要道,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聚集着人烟的地方。
由于拥有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所以这个小镇平素向来都是人流如潮、络绎不绝;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这个小镇虽然远不如应天、北平这些大城市那么繁华壮丽,可是内里应该有的设施倒也是一样不少,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由于地处偏远,所以这个小镇并没有受到外界那如火如荼的战事影响,依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欣欣向荣;在过了几个月离尘别世的隐居生活之后,骤然眼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群也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朱玉婷出身燕王府,自小就已经习惯了被无数人围绕的感觉,所以城市里的环境就远比山林之间的环境更能让她这样的天煌贵胄感到自然和亲切。
由于以前从来都没有踏足过市井之地,所以此时满眼的琳琅满目就令得朱玉婷特别精神,整个人就好象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劲头十足,对什么都感到十分好奇。
“云哥哥,你快看啊,那个人扛的是什么东西?红红的,晶晶亮,还被连成了一串一串的,很好看啊。”在东张西望了片刻之后,这位千金郡主就又被一件在她看来很奇怪的事物吸引住了目光,伸手指着五步之外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饶有兴趣的向赵飞云问道。
“………………”赵飞云闻言头也没转一下,不咸不淡的回答道:“那是冰糖葫芦,一种零食。”
“零食?”朱玉婷闻言柳眉一动,馋虫大作的舔了舔嘴唇,十分向往的问道:“好吃吗?”
“不知道……………”赵飞云几乎已经快被朱玉婷那些千奇百怪、而又幼稚到极点的问题给烦晕了,是以干脆来了一个一问三不知。
“看起来这么好看,味道应该也不差吧…………”朱玉婷完全没有注意到赵飞云的厌烦,整个人的注意力仍然全摆在那个小贩的身上,陡然走上前去和他要了两串冰糖葫芦,想都不想的放进了嘴里,一边离开一边皱眉品味道:“又酸又甜,外脆内软,味道好怪,不过感觉还真是不错。”
“喂,这位公子,小人的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给钱啊!”眼见朱玉婷拿了东西就走,那个小贩登时急了起来,猛的伸手拽住朱玉婷的衣袖,向她讨要银钱。
朱玉婷出身皇亲贵族,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无论所想所需都会立刻有人送到面前,所以从来都没有什么‘钱’的概念,更不知道买东西原来是要付钱的;此刻眼见一个粗鄙的村夫竟然敢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不放,朱玉婷一时之间只感到了一种被冒犯的恼怒,猛然用力甩开那只又黑又脏、甚至还布满老茧的粗手,凤目圆瞪的厉喝道:“大胆!你这个山野村夫,竟然胆敢碰触我的身体,真是罪该万死!”
朱玉婷如今的内力已经颇具火候,即使是随意的一拂也含藏着莫大的威力;那个小贩被她这样用力一甩,整个人登时如遭电击,一连倒退了七八步,眼看便要摔上一个四脚朝天。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突然扶住了那个小贩的后背,及时止住了他摔倒的命运,正是一旁再也看不下去的赵飞云。
眼看着小贩眼中的惊惶之色,赵飞云不禁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伸手掏出了一块大约可以兑换几百文钱铜钱的碎银塞到小贩的手中,略带歉意的沉声道:“对不起,搅了你的生意,这块银子赔偿给你,快走吧。”
眼见只是差点摔上一跤,就可以得到一块几天都赚不来的银子,小贩登时便将方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乐得合不笼嘴,千恩万谢的快步离开了。
赵飞云眼看着小贩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人流之中,转头对着一旁正在大嚼冰糖葫芦的朱玉婷哼道:“婷儿,我们的身份不宜暴露,别做那么多惹人注意的事情。”
“谁叫那个家伙碰我的。”朱玉婷小嘴一嘟,满脸不悦的说道:“人家可还是黄花闺女,怎么可以随便给人乱碰。”
“……………算了。”赵飞云懒得向这个不通世情的小妮子多作解释,转头看了一眼已经驮满各类货物的‘千山流云’,淡淡的沉吟道:“如今该买的东西基本上已经买齐了,婷儿你也应该满意了吧。”
“我饿了……………”朱玉婷闻言甜甜一笑,甩手扔掉了那两串还未吃完的冰糖葫芦,温顺的偎依到赵飞云的身边,撒娇似的娇声道:“人家走了这么久的路,现在又累又饿,肚子‘咕咕’直叫,好想大吃一顿啊。”
“这小妮子真难伺候。”赵飞云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略有些无奈的指着远处的一家酒楼说道:“我们去那里坐一下吧,顺便探听一下外界的消息,看看如今的战局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好啊!”朱玉婷高兴的拍了拍手,当即便拉着赵飞云向那家酒楼走去。
由于二人的容貌气质太过出众,是以还没等到他们走进店内,跑堂的店小二便已经闻风迎接了出来,脸带媚笑的招呼道:“两位公子,里面请,里面请!请到楼上安坐!”
赵飞云闻言默然不语,双眼飞快的四下一扫,那敏锐的目光只在瞬息之间就遍布到了酒楼之内的每一个角落,无有遗漏的观察起在座食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以防其中暗藏着打算对自己不利的敌人。
“……………楼内共有二十七个人:掌柜一人、跑堂两人、厨师五人、食客十九人,其中有七个人会武功,不过都只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根本称不上高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确定了此处并无危险之后,赵飞云便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个店小二的身上,伸手指着楼外的‘千山流云’说道:“把我的马安顿好,准备一些草料;记住!要最好的!”
“是、是是是…………”店小二闻言转眼一望,登时便发现这匹雪亮的白马骠肥体壮,形态威猛,浑身的肌肉贲张结实,强烈的散发出了一种充满力量的独特美感,不用问也知道这必定是一匹千里挑一的稀世宝马,绝对不是一般的等闲货色。
眼见这匹白马如此名贵,这名店小二当即不敢怠慢,急忙招呼来另外一个店小二将马牵到后院的马厩之中小心照顾,而他自己则更为小心的将赵飞云和朱玉婷引领到了楼上安坐。
这座酒楼共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供一般食客吃饭的地方,而上层则是供那些有钱的豪客吃饭的地方;那名店小二眼见赵飞云二人衣着不凡,又有宝马随行,心知其绝对不是一般的食客,是以直接将他们引领到了装饰更为豪华舒适的楼上就餐,以求事后可以多得一些打赏。
由于如今时间尚早,所以此时来吃饭的食客全都集聚在一楼的大厅之内,至于二楼上面则一个人都没有;眼见二楼的环境如此清幽,赵飞云不禁感到非常满意,可是还没等他安坐下来,那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就突然惊呼了一声,指指点点的娇叱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这桌子怎么这么脏啊,上面竟然有灰尘;还有这椅子,怎么歪歪斜斜的,能坐人吗!还有这…………这也叫筷子吗?这上面粘的是什么东西啊?如此肮脏的玩意儿要我怎么拿它夹东西吃啊!!!!!”朱玉婷天性爱洁,无论所用所处都必须一尘不染,完全容不下半点污垢的存在。
眼见这位看上去有点娘娘腔的华衣公子如此挑剔,店小二急忙拿起肩上的抹布擦起了桌子,同时满脸堆笑的赔礼道:“这位客官,真是对不起,小人这就把桌子板凳擦拭干净,待会儿再给您换一副更干净的碗筷,保准会让您满意的……………”
“等一下!你先别动!”朱玉婷突然惊叫了一声,凑近观察了一下店小二那块粘满了油垢和污渍的抹布,整个人飞快的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如欲呕吐的怒喝道:“你这是什么东西啊!简直比大便还臭,是从茅坑里拿出来的吗?给这玩意儿碰过的桌子我还怎么用啊!快把它拿出去烧了!”
“啊?”眼见朱玉婷竟然提出了如此非礼的要求,店小二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整个人都楞在那里了。
“好了好了!”眼见事情快要闹僵,赵飞云赶紧挺身站了出来,略带责备的狠瞪了朱玉婷一眼,随即语气和善的对着店小二说道:“这桌子你就不必再抹了,还是先报菜吧,不知道你们店里有什么拿手的名菜呀?”
“嘘……………”眼见另外一个华衣公子比较好说话,店小二不禁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开始口若悬河的介绍起酒楼里的各种菜肴;由于心知眼前的这两位肯定都不是一般的客人,所以店小二在报菜的时候就特意选择了他们店里最好最贵的菜肴,希望能够令得这两个派头不凡的客人满意;只可惜对于已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朱玉婷来讲,店小二所讲的那些所谓的名菜根本全都是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就连燕王府中的一个管家通常都不屑去吃,更不要说郡主本人了。
可是在被赵飞云瞪了一眼之后,此刻朱玉婷也不禁感到有些心虚,不敢再对店小二诸多刁难,只能勉为其难的挑选了几样她认为还可以下咽的小菜,打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眼看着那个店小二拿着菜单向着楼下跑去,朱玉婷终于再也按奈不住心中的烦厌,满腹牢骚的对着赵飞云抱怨道:“到底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想吃的东西全都没有,真是气死人了!”
赵飞云闻言心中暗叹,转头向着楼下望去,轻描淡写的劝道:“出门在外你就将就一下吧,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找到像‘猴脑’、‘熊掌’这些名贵食材的,有的吃就已经不错了。”
“哼!”朱玉婷这一口气始终顺不下来,两边的腮帮子鼓得比核桃还大,整个人闷闷不乐的说道:“本来是想换换口味的,谁想到竟然越换越差,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吃云哥哥你弄的烧烤呢。”
这次赵飞云只是轻轻的‘恩’了一下,双眼依然直勾勾的凝望着楼下,完全没有想要再搭理朱玉婷的意思。
“云哥哥,你在干什么啊?”眼看着赵飞云这种聚精会神的模样,朱玉婷一时之间不禁感到有些好奇,满心疑惑的问道。
“嘘……………”赵飞云抬手制止了朱玉婷的疑问,伸手指了指楼下偏右的一张桌子,伏首在朱玉婷的耳边轻轻的叮咛道:“别吵,定下心来,静静的听。”
朱玉婷见状微微一楞,略有些疑惑的顺着赵飞云手指的方向看去,当即便发现正有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正围绕在一张桌子旁边谈天说地,看他们的衣饰打扮应该是过路的商人。
眼见赵飞云如此关注这两个商人的谈话,朱玉婷在好奇之下登时也想听一听那两个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当即便暗运起《九阳理气篇》中的调息心法,如同平时练功一样调匀体内的气息脉络,整个人都在片刻之间进入到了‘禅定’的超凡境界,令得听力的强度在刹那间暴增十倍以上,轻而易举的听清了那两个商人细若蚊哼的谈话,视满楼嘈杂的人声如无物。
此时此刻,聚精会神的朱玉婷便听见那个胖商人说道:“黄老弟,你倒是说说看,这个耿炳文怎么会输呢?他可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啊,而且他的兵马还比燕王的多出好几倍呢。”
“这有什么办法呀。”瘦商人闻言轻蔑的微笑道:“这就叫‘岁月不饶人’,别忘了耿炳文如今已然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哪里能比得上如日中天的燕王朱棣。”
“话是这么说没错。”胖商人摇了摇头道:“可是正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耿炳文再怎么说都是追随着太祖皇帝开邦建国的一代名将,有什么理由会输得那么一败涂地呢?我可是听说这个老家伙甫一交战,便被燕王的军马打得溃不成军,完全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就连他自己都差点被燕军生擒活捉,这也未免太窝囊了吧……………”
“父王赢了!”朱玉婷闻言精神一振,整个人都禁不住心花怒放,只在刹那间便从‘禅定’的境界中脱离了出来,再度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再也听不见那两个商人的只字片语了。
眼见朱玉婷的心性竟然如此轻浮,赵飞云也不禁感到大为无奈,当即便功运双目的瞪了朱玉婷一眼,以《天道明》神功的‘炼心之法’影响朱玉婷的心志,将她脑海之中的杂念完全驱除,引导着她在那一瞬间再度进入到‘禅定’的境界,收敛心神的倾听了起来。
“呵呵,徐老兄,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瘦商人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音量,神秘兮兮的凑到胖商人的耳边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个朱棣乃是‘金龙’转世,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当年太祖皇帝之所以会不让他继位,全是因为害怕朱棣的帝气太盛会刑克到自己,所以才会强逆天意,把朱棣远远的调到北平去;其实这个皇帝位置本来就是属于朱棣,所以他现在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是因为老天爷在帮他呀。”
“是吗?!”胖商人闻言惊讶不已,半信半疑的轻呼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眼见胖商人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瘦商人的语调登时拉高了三分,口气激烈的说道:“据说这朱棣刚一出生就会说话,才满三天就会走路,还未满月就已经有五尺来高,乃是天生的异种;而且每当月圆之夜,朱棣的本命真元便会脱体出壳,幻化成一条‘五爪金龙’,翱翔于天地宇宙之间,吸取日月星辰的灵气和能量………………这些事情都是很多人亲眼所见的,早就已经传得天下皆知了,徐老兄你不会告诉我没听过吧?”
“胡说八道!”朱玉婷听到这里柳眉微皱,神情之间微显恼怒的说道:“我在王府里住了十几年,从来都没有听父王说过他刚一出生就会讲话,更没见过父王变成什么‘五爪金龙’,真搞不懂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由于有赵飞云在一旁协助,所以此时的朱玉婷即便是稍有分神也依然能够保持在‘禅定’的境界之中,不至于动辄便无法听清那两个商人的谈话。
赵飞云闻言颇有深意的淡然一笑,并未开口向朱玉婷解释什么,整个人依然还是在侧耳倾听那两个商人之间的谈话。
而在听完了瘦商人这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那个胖商人的立场明显又有了很大的改变,缓缓的点头附和道:“你老弟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我以前好象也听别人说过这些事情。”
“那当然了!”眼见胖商人已经逐渐被自己说服,瘦商人当即精神大振,再接再厉的说道:“远的不说,就说几个月前北平近郊的那场风云变色、鬼哭神嚎的‘天变’,那就是朱棣的本命真元———‘五爪金龙’已经修炼圆满的迹象,所以朝廷才会紧随其后的派出大军来镇压朱棣;否则这场大战为什么早不开始,晚不开始,偏偏等到那场‘天变’刚一结束便开始了?就是白痴也能看出这里面的关联呀。”
“对、对对……………”胖商人闻言连连点头,整个人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个朱棣的确是真龙转世,这一点光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了:朱棣单名一个‘棣’字,而‘棣’和皇帝的‘帝’字同音,由此可见早在他刚一出生,就已经注定是要当皇帝的,否则他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由于瘦商人把话说的太绝,所以胖商人此时也只能随声附和,还必须吹得比瘦商人更大更玄,否则铁定会成为瘦商人眼中的‘白痴’。
朱玉婷听到这里忍不住‘咯咯’轻笑了出来,凑到赵飞云的耳边细语道:“云哥哥,这两个人可真是滑稽,竟然连我父王的名字都可以拿来吹牛,而且还可以吹得如此似模似样,连我都开始有点相信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了。”
“哼哼。”赵飞云闻言轻蔑的轻哼道:“众口一词,既可颠倒黑白,亦能无中生有,即便是芝麻般大小的事情,也可以说成比西瓜还大,这就是谣言的优点,同样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而历代政治家之所以会那么乐此不疲的以谣言来作为最有效的攻坚利器,其原因也就在于此了。”
“奥……………”朱玉婷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眼望向楼下那两个还在大吹特吹的商人,若有所悟的微笑道:“难怪当日云哥哥你一定要收服石天机那个神棍,甚至还不顾生死的闯入秦始皇陵夺取‘无字天书’,原来全都是为了如今的这个效果呀。”
“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赵飞云微笑着点头道:“婷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总算没有辜负我的一番教导。”
朱玉婷闻言嫣然一笑,那美玉般的脸颊上不经意的泛起了两片艳丽的红云,看上去更显娇媚动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