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沟,天北崖三百余众默然望着于进的尸首毫无斗志。
趁这个机会,隐藏在人群中的陈丧狗打着手势,让身边人马朝布老九方向靠齐。
等到列阵完毕,布老九骑在马背上重重将手中雕王旗插在地上,嘿嘿傻笑。
一向不拘言笑的陈丧狗仿佛被笑声传染,一丝笑容在嘴角扬起,他周围负伤的老虎卫跟着发笑,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在大雨中甚至压过风雷直冲九霄。
以三十六人迎战十倍于己的敌军,无一损伤,斩敌帅,夺其大旗,这等战绩,天下少有可称奇迹!
在嘲弄的笑声中,对面天北崖马贼持有不同态度。
像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马贼默默低下脑袋,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有少数人眼冒怒火,紧握武器遥视相望,在无丝毫动作。
“看来天北崖的威风已经成昨日黄花了!”
陈丧狗望着那些敢怒不敢杀的天北崖马贼默然摇头,曾几何时,这个如庞然大物般的存在,是他们遥不可及只能仰视的目标。可当真正踩在脚下,陈丧狗没有丝毫喜悦的成功感,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等笑够了,布老九伸伸腰,憨厚笑道“丧狗哥儿,现在,现在咱们怎么搞?”
“怎么搞?咱们在冲一轮,将他们仅剩的遮羞布扯下来,然后等老虎哥过来定夺。”陈丧狗眼眸闪过一丝冷漠道。
对于一群已经彻底丧失斗志的天北崖马贼,陈丧狗并没有报以丝毫怜悯。
观风口的崛起,天北崖势必倒下!
战场上不分老幼伤残只分敌我,陈丧狗早先陪伴布老虎下了洪山坡,便安排在小马庄负责跟观风口联系,在这几天,他看到了天北崖的残忍。左寅为了征服观风口不顾人命放火烧山,为了挽回面子对百名小马庄乡民进行层层拦截捕杀。假如今天没有布老九,没有于进“意外”身死,仅仅只靠他陈丧狗带领三十六人,对攻三百五十众的天北崖马贼,可以想象,敌人的屠刀绝对不会人数的悬殊而放缓一丝力道。
“杀吧,一轮冲锋,活下多少人,看他们自己造化。”
陈丧狗黝黑的脸上难掩着冷酷无情,雨水打在他身上,流下的鲜血滴落在地,溅成四瓣,前面那些天北崖马贼就像一堆森森白骨...
“杀啊,为于老大报仇,誓死夺回大旗!”
天北崖马贼之中响起一道凄凉的尖嚎,顿时周围人大梦初醒。
大旗!
于进的死他们可以不在乎,但是大旗必须夺回,否则左山雕的愤怒足以让他们家破人亡。
“杀啊,杀!”
稀松的几声鼓舞,天北崖马贼强打起精神,准备朝面前三十六名老虎卫发动进攻。
就在这时,一道啪的木棍折断声格外清脆,老天爷仿佛成心跟天北崖马贼作对,风雨雷电霎时间戛然而止,整个天地,在这一刻像死亡般寂静。
“干你娘的,摔死老子了。”
布老九从地上狼狈的站起身,一脸的泥巴看起来好不狼狈。
在他手上,雕王旗的撑杆一折两段,原来布老九之前把大旗当拐棍撑在地上,因为这厮体重问题,那撑杆承受不住力量折成两半。当布老九羞愤的扯起那金丝镶边的雕王旗,用力双手一扯,滋滋的声响像把利刀,在所有天北崖马贼心上剐磨着。
“什么破旗子,拿给老子拉屎擦屁股都嫌扎的慌。”
把手中破布丢在地上,布老九大声嘟囔道。
天北崖那边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士气,随着雕王旗的落下再度灰飞烟灭,等布老九重新拾起巨斧威武做了个虚劈的姿势,一些胆小的天北崖马贼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掉转马头,回撤。
有人带头,顿时印证了那句兵败如山倒。
所有天北崖马贼集体逃跑,他们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老子打不赢你们,你们三十多个人也追不上我吧。
带着这样的思想,关城八百里疆域自打七家马寨形成格局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就此诞生。
以十倍于敌的兵力撒丫子落荒而逃,此地,此战,观风口、天北崖彻底名声大噪!
驾,驾...
三百余名天北崖马贼不战而退,等他们回转过头发现后面的布老九并未追赶而至,心中还没松口气,那些马贼却发现更加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耀眼的毫芒下,一道身影挺拔的挡在回清河乡的大道上。
布老虎!
所有天北崖马贼绝望了。
因为在布老虎身后,五十名老虎卫手持弓箭分两排,一站一蹲形成交叉箭阵。
驻马不前的陈丧狗这时看到布老虎的出现长松口气,他侧过头,正好发现布老九孩子气的擦着脸上泥土,内心一暖,他伸手过去拍肩道“老九走吧,咱们回小马庄。”
“回小马庄?那些人,咦,哥,我哥来了。”布老九指着前面布老虎哈哈大笑道。
“走啦老九,也该轮到咱们休息了,回头上寨,我还等着豆芽给我整碗小葱拌豆腐了。”
掉转马头,陈丧狗边走边道。
布老九听到豆芽立马来了兴趣,赶紧跟上拍着胸得意道“咱家豆芽的小葱拌豆腐那叫个一绝,我哥爱吃,老爷子爱吃,在外面可没这手艺卖。”
“是嘛?”陈丧狗望着夸夸其谈的布老九,嘴角扬起温馨的微笑。
布老九在外人看来又呆又傻,可在观风口那些把手眼中却不是这么认为。
无关布老虎的因素,也不是因为这蛮小子天生神力,只因为他的赤子之心,单纯的笑容,无论是陈丧狗还是叶毛、马三放,他们情不自禁把他当做弟弟来看。曾几何时,他们也曾这般无忧无虑过,可是血与泪,生与死,他们的那片纯净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如果有可能,包括陈丧狗这群人希望布老九能够永远这样的单纯,不被改变。
嘶嘶...
野人沟一支支利箭破雨而来收割着天北崖那些马贼的性命。
哀嚎、求饶声络绎不绝,鲜血染红地面。
大雨中,雷声闷闷仿佛三百天北崖亡魂怨厉尖嚎,布老虎紧握手中缰绳,胯下坐骑嗜血的打着响鼻在风声呼啸中疾走离去,满地尸首,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是在大的雨水,也难以冲刷。
.........
蔓山,半山腰树林里,左寅望着眼前不足五十名马贼,湿漉漉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禁悲从心起。
八百马贼,就是天北崖人多势众,这也是不能承受的伤亡。
从请缨征讨观风口,跑马道吃瘪丁凯身死,在到强攻小马庄追踪至蔓山脚下,一场大雨,八百马贼十不存一,仅仅只剩下眼前不足五十人。
抬头仰面,左寅任凭雨水透过茂叶滴落在脸上,那丝丝冰凉告诉他,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
猛的睁眼,左寅脸色铁青走到一名倒地马贼的身边,将他丢弃的砍刀持起朝脖子抹去。
好在周围费猴子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看到左寅挥刀自尽,一步三跨,费猴子出手如电拍掉他手中钢刀用力嘶吼道“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要自杀?你对得起死去弟兄吗?他们为了你失去性命,你就这样自尽,你对得起他们吗?”
发狂的将费猴子推到在地,左寅压抑的情绪悉数爆发出来,挥拳吼道“那能怎么样,他们为我而死,现在我把命还给他们还不行吗?”说完,左寅朝前方一颗大树用头使劲撞了过去,却被一道宽阔的胸膛给顶了回来,反震坐倒在地。
抬起头,左寅看到的是上身赤裸的札特。
这个来自于草原的儿郎,他的脸如刀削般菱角分明,一双怒眼正紧紧凝视着左寅,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无声的谴责。
“如果你想死,等把这些弟兄全部带回去在死,到时候没有人会拦着你。”札特一字一句说完,转过身,留下背影,狠狠击拳在大树上发泄心中愁苦。
这时左寅才发现札特后背有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模糊中,左寅依稀觉得很是熟悉。忽然脑海中浮现一个片段,左寅思绪不禁回到七年前,那时候他随李鱼进山感悟自然,当时随行护卫的正是札特。
因为少年心性,左寅第一次来到山林对什么景物都无比好奇,游走在群山中,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跟李鱼失去联络,独自一人在条溪流旁嬉耍。
正值夏季,那条溪流是山林中群兽的水源,在夜幕降临就会有许多野兽过来饮食。
恰巧,一头野狼路过,盯上了左寅。
害怕的他被野狼步步紧逼,就在生死关头,他吓晕过去,模糊中只看到那头野狼扑身而来,却有道身影紧紧将自己护在了怀中。
之后的事情左寅不记得了,只知道等自己醒来已经回到了天北崖,那件事情他以为是个梦,甚至七年的时间他一直认为这是个梦...
紧紧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左寅不去想那些死在灌口的弟兄们,他在谋划,究竟怎么样,才能带领剩下的几十人回到天北崖。
这不仅仅是赎罪,更是他对札特的一种承诺。
他要让札特知道,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不是只可怜虫,而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