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一网打尽
屋外风声大作,月色已全遮在云层后,有层叠黑云自南边而来,眼看就要下雨了。
在这风雨即将大作之时,有人扶着那险遭凌ru的女子,却有一名男子沉静优雅地立着,扶着身旁坚忍如玉树独立的少女。他的眼神凝着她,未说话,一切都在用眼神传达:不是你的错,莫要自责。
两人都不语,这气氛却压得客栈老板几欲晕厥,他只觉这女子滔天大怒,怕不是要拿他问罪,瞄一眼屋里横七竖八的尸身,他两腿间已现湿意,嘴上却不忘求饶,"仙子饶命、饶命!小人不过是开了店做生意,一家老小养活,怎敢得罪军中贵人?况且,也、也不止小人客栈如此,这、这胡姬城中诸家客栈皆是如此啊!那、那朱家客栈的老板刘顺,甚至帮忙圈禁祸害了不少女子,有、有不少后来都卖去了青楼柳巷,得了的钱财全供了那些军爷...还有,还有..."
还有...
老板还要说什么,少女已旋身飞了出去!
院子里狂风大作,刮得枝叶如鬼手摇曳,那少女却迎风而去,如同那风雨里迎击的鹏鸟,只留下屋里痴痴呆呆坐在桌头的女子,和一道凛冽的声音。
"将这女子寻个房间好好安置,我还回来,你要敢报官,便连你也杀了!"
夜空乍然一道紫电惊雷,舞出一道惨白的刀光,沉黑厚实的层云霍地被劈裂,那裂隙下,少女一路飞驰,任凭细密如豆的雨瞬间瓢泼,打湿了那白如兰翠的衣裙,一路在雷鸣雨泼的嘈杂声响里,寻着那凄厉的、噩梦的方向,奔去。
她像只混天黑暗里冲去的九天鸾鸟,那湿透的白裙是这昏暗天地间唯一的亮光,身后有一人跟随着这亮光,这烈烈耀目的光华,不会被这雨夜浇灭,也不允许被这雨夜浇灭,那是该被珍视而守护的,这世间少有的珍贵。
冷霜凝在屋瓦之上纵跃,凤天紧随她身后三步,无论她是停顿纵跃还是飞驰腾转,他始终在她身后三步远,不多一步,亦不少一步。
最终,她在哗哗浇透的雨幕里停下,看头顶客栈的牌子——朱门客栈。
客栈里,女子凄厉嘶喊卷着雨夜里的风刀,亦卷着一些血腥和说不清的浑浊腥气。
房间里,一名男子胸口没着一把刀,尸身尚且温热。他身旁,女子身上已无完好之处,淤紫、血水、汗液、腥气扑鼻的黄黄白白的粘稠液体搅在一起,徒留那一双睁大的双眼,那双眼不去看身上施暴的男人,只看着身旁躺着的男子。
她喊,喊声凄厉,带着鬼气森森的凄厉,只是嗓子早已嘶哑,荷荷的声响像垂暮的老妪,听不出在喊什么,依稀应是男子的名字。
她脸上两排血水,那是眼底血丝崩裂融了泪的血水,映着男子未冷的容颜,奈何,再不醒。
此刻房间外,两边相邻的上房里都住着人,屋里却灯烛灭的干净,门窗紧闭,这雨夜里,人情比纸薄。
而房间里,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声,旁边有人恭候递来衣物。那衣物并非军营里的服制,而是青面华袍,绣着松翠金纹,桌上一方玉牌,上书兹归仙宫。
男人起身,那递衣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城门前守门盘查的军营小队长。那人一脸谄媚地笑,男人满意地扫他一眼,目光扫过房里的几个兵,又瞥向一旁的客栈老板刘顺,笑道:"没想到,胡姬小地,竟有此新鲜玩乐之法,你们可真会玩。"
刘顺立即恭顺笑了,"这不是见您来了么?想来不新鲜的玩法也入不了您的眼,小的们胡想的法子,您见笑了。"
男人眼底的qing欲尚未散去,眉宇间仍存着****之气,此刻见那服侍自己穿衣的军营队长正一脸垂涎地看着床上女子,不由笑道:"方才叫你们看了出戏,也该让我瞧瞧了,你去吧。"回头又对客栈老板道:"奉茶来。"
刘顺赶紧奉茶,那军营队长立时眼睛放光,谢声恩就向床榻扑去。
那女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仍看着身旁男人流泪,对站在一旁急忙脱衣的男人不管不顾,仿佛看不见,那男人衣衫脱了一半便迫不及待压上来,女子却忽然动了。她一把拔了男子身上的刀,对准那压来的男人胸口就刺去!
军营里的队长芝麻大点的职务,却需得凡阶五重才能担任,比寻常武夫强上一些,这女子拔刀挥刺的时间早已给了那人反应的机会,那人眼底怒色爆闪,一巴掌就要将女子手中的刀挥落。
那刀子没有挥落,但的的确确已脱离了女子的手。
却诡异的,凌空一转,刺入了男人的心口。
血花都没爆出,男人便倒了下去。
屋里一群人轰得站起来!
床上的女人也愣了,她看着男人一头栽倒在地,头戳在地上,脖子发出咔地一声脆响,人却没有动静,明显是那一刀便已致命。
女人愣了愣,忽然笑了。嗓子已哑,她只仰着头,一种畅快的,无声的,笑。
屋外是疾风暴雨,屋里却突然鬼气森森。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注意到,这屋里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门何时开的没人知道,所有人却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时不能动了。
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兹归仙宫的那名男子刚入飞仙境,虽未练成战魂衣,却以高手自居,且出身兹归世家,在帝京亦有依附,可谓名门公子,出入胡姬这等小镇,连县官都得陪着,莫说没人敢对他不敬,即便是不敬了,以他的修为,一掌拍死也很容易。
那县官作陪了一日,夜里乏了,知道在客栈有余兴,身为县官却不好明着陪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只好命衙役在外守着,屋里军营里有人陪着,客栈老板也在,只管叫他们侍候好这位大爷就是了。
谁也不会想到,夜里会出事。
那男子被定住的一刻,便心叫不好!他并不以为是被定身咒所缚,天下会这些咒术的人只有一人,虽然此人炎国正极力找寻,但她失踪已久,五国之大,在炎国一个小镇的小客栈,且还是半夜相遇?若真如此,便是他撞了大运了!
听说那人的修为只在下仙期灵人境六重,若真给他遇上,只要是将她擒住,便是大功一件!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她。这世上哪有一种傻子,会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冒险出头?
一番心思只在男子心底掠过,快得连他自己都过眼就忘,丹田已聚起灵力,脸上是骄傲愤怒的神色,要拼着这一身灵力将这束缚给挣断!
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周身多了一圈银色,一种华而沉敛的银色,如同一道光圈,在他一挣之时箍住他,那力道并不紧,绵绵之力,却让他的力道瞬间尽归大海的错觉。
他大惊,一旁的军营的人和客栈老板都惊恐看他,似等着他救,谁也不想看见的竟是他这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
这回一屋子里的人真的都惊了,相互看见的是对方骤缩的瞳眸。
然而,瞳眸骤然缩紧的一瞬,屋里现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现,便是一阵飓风!一道雪刃抹着脖子划过,屋外天际降下一道白电,映得屋里闪了闪。
这一闪,闪出一线滚烫的血珠,闪出少女飞扬的墨发,闪出那被血珠染红了的愤怒的眼眸。
军营的小队长在那样的眼眸里震了震,那少女的模样别人认不出来,这数月来每日拿着她的画像守在城门盘查的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模样、这模样!她是如何进的城?
然而这个问题他一生都不会想明白,因为这已是他一生里最后的一刻。
那仙宫男子也是震了震,少女的画像这几个月里炎国各城仙宫、官府、军营、家族,人手一份,即便是炎皇走在街上,也没人能认出来,而她走在街上,却是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而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时,男子似乎忘记了方才他的那一番心思,只惊惧地看着自己的血从脖子里冒出来,即便是修仙者,丹田被制,血管被割,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然而,正是因为他是修仙者,这份生命力似乎就比凡人长了些。也只是这长出了的一点时间里,床榻上奔下一道白花花的身影,一名裸着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的是方才被打落的匕首,她亦如一道风,却是一道腥风,带着汗液、血腥和一些体液腥骚的气息,扑进那名仙宫男子的怀里。
屋外一道闷雷炸响,照见男人那倏然瞪大的眼眸,和腹部汩汩冒出来的血。
女子仰着脖子,以一种嘶吼的姿势,嘴角露出诡异的笑,近乎疯狂地将匕首扎进男子腹部。紫电惊闪照亮的屋子里,利刃刺入血肉再被拔出的声音淹没在雷雨声中,这一个几近癫狂的动作却把一旁的客栈老板吓得跌坐在地。
定身咒的效力已过,旁边那立着的,已死的军营士兵和仙宫男子,噗通倒地。
"杀、杀人啦——"
客栈老板刘顺吓极,竟能一嗓子扯破尖锐的音来。
外头雷雨轰鸣,却守着县衙的衙役,然而,一群衙役怎会是修仙者的对手?但刘顺这时已如抱了一棵救命稻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衙役却没有出现。
他们当然不会出现。
客栈后院外,一班衙役早已倒在地上,一身月色华袍的男子上了楼。
房间里,那赤luo的女子厉鬼般奔过来,一刀没入老板刘顺的脖颈中。哧溜一声,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男人在她面前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仰着头,未散的瞳眸里尚有惊恐。他似乎怎么也想不清,做了几个月都未曾出事,甚至还讨好了不少官府和军营大爷的事,为何会是今夜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是凤天上楼来后看见的情景,他的目光只在倒下的人里一顿,却不去看那luo身的女子,只看向静静立在房中的少女。
她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颊上滴着水珠,今夜原在他怀里柔美温软的人儿,此刻正沉在冷厉里。她低着头,表情沉浑里仿佛压抑着滔天怒气,却连呼吸都是那般的轻。
凤天走了过去,将她揽在肩头,轻轻拍她的背,"哭出来,或者喊出来,莫要压在心里。"
冷霜凝在怀里不动,却听见房间里微弱的"噗哧"一声。
她一颤,笃然去抬凤天的胳膊,从他湿透的袖袍下方露出的空隙里看向房门口。那里,女子一刀刺入自己的脖颈,她眼眸倏地放大,却颤悠悠转过身,谁也不看,只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尸身,她走过去,洒了一地血,最终以一个扑倒在他身上的动作,结束了性命。
屋外的雷雨显得屋里更加寂静如死。
凤天却不再说话。他相信她,信她是那般坚执的女子,世间的一切血火历练都不会将她压垮,她会懂得释然,会懂得记取,会懂得终有一日的还报。
果然,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转身,走到床边,同样翻出个包袱来,替那女子拔了匕首,拿了屋里的巾帕,开窗接了雨水,提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污浊,之后慢慢帮她穿了干净衣衫,一件一件,动作缓慢而仔细。随后,她放出神识,将这女子和床上男子的尸身罩住,意念一闪,二人便送进了墨玉谷中。
二人的尸身刚从床上消息,屋里便凭空出现金色流丽的辉光,离婴的身影尚未全然出现,声音便已传出。
"然,你不觉得谷中最近尸身太多了么?"
先是赫连家子弟的尸身,方才又来两个,难为了身为神君清高洁癖的某些人,在谷中只得寻了好山好水的去处,远远的避开,方才感应之下,谷中竟又多了血气,难免现身出来看看。
只是这一看,金发男子清冷的眉宇间忽然微微蹙眉。
一地的尸身,满屋血腥,少女立在这血腥里,在听见他声音的一刻抬眸,那眼里是悲戚、愤怒、压抑、隐忍...一瞬间太多的情绪撞进他眼底。
离婴一怔,那些情绪,他没有过,也看不太明白,他只看见了她抬眸的一瞬最先出现的那抹悲戚,便觉心头一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