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洲听她这样腾腾腾腾地讲一通,有些丈二摸不着脑袋,眉头微蹙着,问花三:“徐厚在信里说,你被你二哥禁了足,我知晓你与你二哥向来是有矛盾的,我还当他说的不过是你们家里的平常事,此次不过被他揪住了小辫子罚你,那些什么趁机暗算,不过是他拿你出出气,惩戒你不听话罢了。怎的你想得这样深?你亲二哥难道真会害你不成?”
江离洲承认自己并未往花三所想的那方面去想,兄妹再不合,不至于要真下狠手,毕竟是亲兄妹,是血浓于水的。是以徐厚信里说的那些个庄内有人用计谋暗算花三,他也没当真,只当是花三禁足中想要出庄不得,夸大其词,恰好徐厚又不在庄内,将这夸大其词当了真罢了。
他当徐厚托他,仅仅是因为花三几次身受重伤,险些死了。
今日听花三这么讲,竟然不是么?!
花三语塞一阵,瞪着江离洲,不知在想什么,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勉强回了心神,自言自语道:“也是,我不该将旁人牵扯进来,这本就是我五庄的家事。”
江离洲却不依不饶了,“我老早问过你,怎地被你二哥划伤了脸,他做什么要划伤你的脸,你总是不好好答我。你担忧你二哥要除掉你,他为何要除掉你?你俩是亲兄妹,他何至于要杀你。”
花三勉强一笑,“他划伤我,不过是喝醉了酒将我当做别人罢了。我担忧他要杀我,不过是……平日里多有得罪他,你也知道我在外头行的那些事,他向来是不赞成的,他讲话我也不听,他自是不喜爱我。我大概也是想多了,他怎能杀了我,我可是他亲妹子……”
说到最后,像是在安慰江离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拍一拍江离洲的肩,抓了个话头,诚恳道:“我听徐厚说,那个金蝉脱壳的计谋是你想的,我还没多谢你助我从五庄逃出来。”说到此快活笑道:“我再不从五庄里出来,不要说被我二哥整死了,单是我大哥的那些药就要将我苦死了,每日里还要叫苗老药过来给我扎上几针,药浴一泡就要泡足一个时辰,庄子里也没有外头来得有趣,烦闷得紧。”
半玩笑半抱怨的,不复之前的焦虑忧愁,又是轻松得很的样子了。江离洲也不知她这是真是假,只好先顺着她的话先说笑了一阵。
讲着讲着,又讲回到了周生为止身上,说他欲辞官不得,叫苏尊强行留住了,搬到了随轲一带,给了江离洲地址,要江离洲记得转告花三,他还等着她上门做客。
讲到周生为止,花三便与江离洲说起了之洲岛石山墓里的事。
与江离洲说起这些事时,花三仍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说着:“当日情况实在凶险,若是有些差池,你今日怕也是见不到我了。”
将如何无意进了婉瑜的墓,又如何用一块肉将死了多年的婉瑜与活了过来,又如何听周生为止讲了他与婉瑜的事,连周生为止是不死不老的都与江离洲说了。
再洋洋得意讲自己在婉瑜墓里头挑拣了一堆金石玉器带回来分了。
说到这里“哎呀”了一声,一拍脑袋,喊道:“我竟忘了将你那份拿过来给你!”还在五庄内被徐仙妥妥收着。
徐仙这个小姑娘,总爱替她将东西收着,不许她乱花出去。平日里花黍离送的,或是她外出寻到的,但凡值些银子的,再加上她每次外出回来剩下的钱,都叫她搜刮去,这几年下来竟也积攒了许多,说是再在别处买过大宅子住,请奴仆伺候着,锦衣玉食过上十几年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次从五庄跑出来前夜里,徐仙只记得给她收拾了路上要用的银子,说是反正到江离洲那儿江离洲也能给她管吃管住管玩乐的,只管花江离洲的便是。她那时隐约记得要给江离洲带什么东西,花四一来,她躲在帘后陪她说话,倒是将这件事给忘得更扎实了。
花三惋惜道:“我知道你是爱喝酒的,给你挑了两套酒具和一个酒袋,都是镶金贴玉的,贵气得很的。”
江离洲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下次来见我再带给我就是。”
花三又给江离洲形容了一阵婉瑜的墓,说里头满地的金石玉器,用龙涎香作长明灯,婉瑜的棺椁更是上好的寒玉作的,她后来听周生为止说,这玉可保尸身万年不腐,新帝原本是要给自己用的。
花三叹一阵,“那前朝的皇帝可见是真疼爱婉瑜,自己的棺椁都给婉瑜用了。只可惜,本是血缘至亲,又是生在皇家里。苏地这样一裂崩,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怕是到死也不肯瞑目吧?”
江离洲听了一阵,也是跟着低叹:“也是难为了他一片真心,只是托错了人。”
花三道:“我后来听周生为止说,那个皇帝请了顶厉害的道士,在婉瑜墓里做了个什么法阵,叫周生为止不能进去。这法阵是独独针对周生为止一个人的,是以他寻了二百年寻到了婉瑜的墓,在墓室外头转了一年有余却没办法进去。当日我恰好在了,将他这么一带,带进去了。”
花三那时才回想起,她在暗道中揪住了周生为止衣袍一角时候,周生为止那副又渴盼又激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江离洲评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花三挠一挠脸,不好意思笑一笑。
江离洲问到那块起死回生的肉,花三便老实答了是苏城法华寺苏涣居士身上割下来的。
江离洲大惊,“人肉?!”
花三迟疑一点头。
江离洲后怕道:“你竟也敢给周生为止用了?若那不是能长生的,若那不过是普通人肉……你后来还给她喝了执杀冥给你的毒酒的!你倒是胆子大,若是事不成,与周生为止结了仇怨,他若是用朝堂之力杀你……你这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花三犟嘴反驳道:“婉瑜横竖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没能活过来,没什么好稀奇的。周生为止那时要死要陪着婉瑜在墓里长住的,我这也算是救人一命了。再者说,那肉不是有用的么?我这一救,可是救了两条人命。至于婉瑜喝下的那毒酒,我当时也给了他们大公子配的解毒药,之后又请葵歌上门给婉瑜诊一诊的,该是没什么大事。若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唯担心周生为止将长生肉这事与苏尊或是念故水说了,他们不是在寻长生肉么……”
“念故水?念水山庄的主子?”
花三点点头,“周生为止与念故水像是好友的样子,那时事情多了,我也忘了有没有好好嘱咐他不要与第二个人说起这件事情。我听说念故水在给苏尊找长生肉,已经要找到苏涣身上了。我怕苏涣因为我……”心里暗骂自己,若是不多管闲事便好了。转念又想到自己是救了婉瑜和周生为止的命,又觉得有些值。可若是救了两人命却叫苏涣死了呢?
江离洲道:“我只听说,念故水在寻去简琴。荣嗣一族九年前被灭了,去简琴却是不知下落,念故水如今正在满苏地地找呢。”
花三“哦”了一声,两指捻着小茶杯小小啜一口,漫不经心问江离洲道:“他要这去简琴做什么?”
江离洲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去简琴的声音能上达九天下至黄泉,音符便是字,可叫鬼神倾听啊!他寻这个,怕都是为了朝堂上的那一位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