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一边抽着烟,一边弹扫着身上的酒渍,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孩子淡淡道:“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这不是应该我说的吗?
孩子有些傻了。
无数岁月中,似乎也曾有这样一个来自于那片创神之地世界的生命,这样指着自己睥睨的说“你待如何”,他的下场很惨。
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极致嚣张的姿态指着自己,安然自若的,也就眼前这一个。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以万界为根基,以元生界为主干,成就永恒无上,恒定的世界和自己。自己是什么,从何来,到何处去等等之类的问题对于已经站在了一切存在的顶点的他来说,根本无需浪费脑筋去考虑。只需要保持界构的稳定就可以了。
而在他的世界里,情感本就是多余的,而产生情感的生命同样也是多余的,或许连“有情感”这种想法都未曾有过。
下面世界的精彩与否,只是那地方生灵本身的认为,他无需在乎;下面的生灵是否悲苦,在否畅想,吃什么,做什么,有什么样的情绪波动等等,也同样是无需在乎,甚至连“无需在乎”本身的念头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先后从自己无意闲暇之时的创神之地,接连跑出两个多余的、渺小的、微不足道都是表扬他们的渣滓一样存在的生命体,跑到他面前指着他大模大样的说:“你待如何”!
越想孩子越委屈,脸都涨红了。
脸涨红了?
一丝丝永恒之力的雾气,不知不觉的从他身体内部分泌而出,连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具有了生命化的最大特征:情绪。
唐玄望着孩子的变化,满意的,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像是训自己孩子一般继续道:
“我有老婆,你有么?你羡慕吗?”
“我有坚贞不渝,白衣若仙的孔仙仙;有性格直率,人高马大的温笑;有虽然沉闷,但身材妖娆的姜剑眉······噢对了,还有一个美若天仙也真的是天仙的伏明月,魔女,魔女你知道吗?”
唐玄撇了撇嘴,继续掰着手指数落着:“我可以骄傲的告诉你,还有清蛙呢,你知道吗?很漂亮的清蛙,都是绿色的······”
“够了,够了!你······”亭子崩碎,桌子板凳原地溃散成散乱的永恒之力,而上下左右虚空满布的气泡海洋,还是向着同一方向周流滚动,巍巍壮观。
唐玄好整以暇的又点燃一支烟,悠悠的叹了口深有感触的气道:“你除了在这个闭塞的空间里,等而不死,混着无穷无尽的岁月,其实一无所有。唉,我有点同情你了,你真可怜。”
“我怎么会生气?”
“等而不死是什么?难道永恒不对么?”
“岁月又是什么?这种衡量生灵和世界的词汇,本身就是因渺小的存在而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对自己有何意义?”
“你同情我?同情是什么?你凭什么同情我?”
“可怜,可怜······天,这个词,我也不懂。”
唐玄一整套宇内世界文明的语言,反而让孩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了,满脸的求知欲,满脑子的都是问号,即便知道这些东西,未必对他有什么用处。
望着孩子不同寻常的举动,唐玄心猛然一沉,不再说话,沉默中想着对策。
宇内下世界的一切,似乎都是打出来的,争出来的,抢到手的,就算到了共同文明的时代,最后进程的推进,依然少不了小小暴力,毕竟时不我待嘛。可这小小的暴力造成的事实却是无数生命的陨落、消亡,让并未亲自出手的唐玄一直耿耿于怀,十分自责。
而眼下这个永恒界的中枢,奇怪存在的孩子,如何对付当然不能用啥都凭借想象那一套,不能你的世界靠打,靠抢,靠拼,想象中世界也依然如此,那和从前世界的升级版有啥区别?
可这个孩子太沉,太稳,太莫测了,坐在那里,一举一动,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大书特书着“永恒不灭”这四个大字。虽然他给唐玄感觉没有任何威胁,可也如同一块强到极致的滚刀肉,无处下口。
而且对方掌握了“永恒界的推倒”密码,推倒之后,自己来时的宇内世界还能存在?估计够呛。而他肯定还在,这一点又无需怀疑什么。可能对于孩子而言,推倒世界,只不过是一个费点劲儿,有点累的游戏而已,而这,这才是唐玄心中的忧虑所在。毕竟宇内世界对于他而言,绝非游戏。
“不影响永恒界的存在就行?”唐玄暗自琢磨着,似乎还需要将这样的刺激加量,就是不知道对方激动之下,会不会暴露出弱点来。
而弱点是什么?
暴露出弱点来怎么利用?
等等这一切在唐玄的心中都是一头雾水,其实也不怪他,谁又有那无上之视角,将一切都把握清楚,因为什么,必然会如何呢?
看来也只有随机应变了。
此时唐玄还不知道因他带走了与万界合皇树连成一体的元气之花,已经对永恒界的一个重要支撑元生界,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急不缓,好整以暇了。
“小家伙,其实你不懂,无知没关系。我相信以你的存在和能力,俯视世界、万物、苍生之后,自然会明白我的话的意思,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对吧。”唐玄平淡的望了眼失神的孩子,招招手,抓来一片几乎要凝固的永恒之力又垫在屁股下面,遵遵教导着。
孩子很听话的闭目,片刻之后睁开双眼,拍着大腿笑道:“我懂了。”随后他瞪着唐玄道,“你想激怒我,看看我有什么弱点?”
唐玄面色一滞,随后苦笑着点点头。
孩子道:“我的弱点就是太永恒了!”说着,砸吧砸吧嘴,情绪和缓下来,也未见怎么动作,亭、台、桌、椅又复凝出,他也坐下,不说话、没表情、也不看唐玄一眼,当所有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唐玄暗自叹了声:这才是永恒该有的状态,哪有想象中的冠冕堂皇,高高在上,威武雄壮?只是无知无觉或者说绝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前提下,做着自己下意识要做的事情罢了。
他不动,唐玄不能不动。他很害怕继续这么沉闷下去,自己也他么的成了这种永恒的存在,那就悲乎哀哉了。于是他问:“是你逼死了李元真?”
孩子道:“他?我养在下界,一个从未在乎过的宠物,需要我逼他么?只是他受不了我给他设定的“困神法则”而已······”
道隐归藏,化外之地;杀生九十九,绝灭光线;天外镇神寺,无穷无尽,无形而出的限制与追迫······噢,就是为了养个宠物?还是从未在乎过的宠物?
唐玄不由有些无语,颇替李元真的自杀而不值。不过若仔细想想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先是被困顿数十万年,接着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绞尽脑汁充分利用宇内世界上古流传的一切法器,到头来不过空一场;唯一一个同族,还让唐玄不知不觉拐跑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儿?死了可能还自在了。
孩子望着唐玄思索的模样龇牙一乐,笑容天真,却很冷:“你知道的,神灭之后,他可算珍稀品种,我不得不养一只,万一以后想玩儿了呢?”
就这还不得不?
好意思说不得不?
还真是一个别样的存在。
唐玄道:“有没有某个存在,对你表达过这样一个意思?”
唐玄说的很认真,几乎一字一顿:“你的笑容很欠揍!”
孩子很老实的摇了摇头道:“没有,你以为这里谁想来就来?”
唐玄道:“那我呢?”
孩子道:“你?就算你身具永恒之力,那这么点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我可以这样······那样······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把你定在库藏之间,你,待,如,何?哈哈哈!”
随着孩子的笑声,唐在这样,那样的声音中,身体闪烁、明灭,在虚空中四处出现,而后一闪不见,到最后干脆定在虚空,不动了。
喊得如此有张力且意兴豪飞,连唐玄的姿态都学的十足,面对这样的“你待如何”,唐玄竟无言以对。
是啊,这里是孩子的世界,我待如何呢?
唐玄虽然身具永恒之力,却只不过是这庞大的永恒界中枢,浩如烟海般的库藏中的一份子,而整个世界连同库藏连同力量,却都是人家的。
孩子根本不需要什么恶毒的念头,只需要想法,只需要让你不动就够了,还需要怎样强大?凌虐到极致恐怕也不过如此,却又让当事人唐玄无可奈何。
更何况就是唐玄能动,对于杀死永恒这一惊悚的想法,也是极度怀疑其操作性的,这他么的根本不是灵感爆发,运气爆棚又或者说小宇宙澎湃,潜力爆破等等之类能够解决的问题。
层次上的绝对压制,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压迫,毫无弱点的存在,永恒且完美的存在。
“替我做一元生界的创道者如何?”孩子望着神色变幻的唐玄淡淡的道,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与唐玄沟通的兴趣,而对这样一个游戏,感到厌倦了。
“你奴役世界,罔顾生灵,凶残成性,妄自尊大,我岂能与你为伍?”唐玄一愣之下,说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的话。
“你这些形容词我一概反对,说说我的理由哈:世界本就是我创造的,我推倒重来还是放任世界存在和你们生命体吃饭拉屎的本能有何区别?何谈奴役?不能因为我的格局大了点就乱往我头上扣帽子吧?”
孩子感知完世界的表达力让唐玄悚然动容,叹为观止。
“再说罔顾生灵,你说这生灵自己跑到我创造的世界中来,记住哦,是我的世界。你们自己长出来,我任由你们在我的世界里面繁衍生息,自得欢乐,可你们不感恩不说,还说我罔顾你们?这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既没有收你们的房租,也没有剥夺你们的生存权,只不过为了我的世界稳定、恒定,施加了些小小的限制,这有什么错?你们叫嚷着说我罔顾生灵,这个也说不通。”
“凶残成性?简直狗屁!我是亲手杀过生还是宰过命?自己不照顾好自己,自己搞死搞残同类、旁类甚至环境,天翻地覆就怨天尤人,就因为我没看到也懒得管那些个烂摊子,就委屈的说我凶残?就因为我不给你们更大的权限,就说我性格有缺陷?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些的?从你们的角度,站在你们的层次,非要让我干我不喜欢的事儿,这个不讲理嘛。就拿你们人族来说,总不能你站得高点,有点资源,其他人族所有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得你管吧?有兴趣吗?管得过来嘛?啥时候自在也是罪啦?”
“妄自尊大更扯淡了!高贵和低贱;杀戮和剥削;血海滔天抑或是人间地狱,还有同类相残,阴谋诡计,还有还有那些个皇权霸业、富可敌国、贵族、贫民等等等等之类的一切不中性的,被你们的道德冠之以邪恶的字眼儿,能够堂而皇之的存在且光明正大的延续,你说,是我的错,还是创造出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来的实践者的错?”
“说呀,你倒是说呀?”
“我在永恒界,你在千万下界,你来到此,我是让你跪倒磕头了,还是缴纳供奉了,虽然你那些玩意儿对我无用,我也看不上······”
“说不说?”
“你们可以很不单纯的为了自己的世界更美好,喊着正义的口号而拼搏努力,我就不可以为我创造出来的永恒界的恒定,付出小小汗水么?”
“说不出来吧······哈哈哈,从也不从,你待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