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抱着卫莺狂奔到织造署,门口守卫见到她,忙迎上来接过卫莺,其中一人说道:“哎呀!郑姑娘,老爷方才到贵府寻您呢!这会儿正急得六神无主,您快快随我们进来!”
“方才?是齐老爷到寻人?”这么说,刚才是齐老爷到找我,卫莺以为是那伙人了。吴眠大松了口气,还好,卫莺不是很重,跑了这么远,还是累得够呛。
“澐漪见过齐老爷!”吴眠带着卫莺稍稍福了一福。
齐国臣忙虚扶一番,道:“澐漪姑娘,本官大致了解了一番,得知事情系因‘骊菁社’拒演,才惹恼了府衙大人之小儿,一怒之下下令全数抓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吴眠着急问。
齐国臣想起皇上曾经说过,有什么事就密折上奏,这下可帮了大忙了,郑澐漪就不好再拒绝皇上,皇上一高兴,大赏自己一番,岂不是一举三得?
皇上这一年多来,常派心腹下来,想接郑澐漪回去,但是听闻她拒不露面,却不知为何?
想到这儿,他捋捋须髯,道:“本官在京城中有位权贵,若得他之助,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矣。”
“是谁?只要他能救出我们家人,澐漪定当衔草结环,感恩图报。”吴眠一听大喜。
“澐漪姑娘,这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呐!天地在看着呢!”齐国臣笑笑,等着她上钩。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然小女子之言亦是一言九鼎!”吴眠最受不了别人怀疑她说大话,空口无凭了。
齐国臣笑得像只得逞的奸猾老狐狸,“嗯……,这时节,皇上怕还在巡幸塞外呢,这不知能否接到密折呢?”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吴眠没听清,“齐大人,您说什么呢?”
“哦,没甚。本官与许翼老弟相交甚深,他出事,本官定然不能袖手旁观。”
“如此有劳大人了。他日定涌泉相报。”吴眠深感欣慰,总算还有个能帮忙的。
“齐老爷,我听府衙中人说,夜里可探视,您能否随我前去瞧瞧他们?没见着人,着实让人无法安心。”
“本官已同吴大人打过招呼,待本官换过衣裳,与你同去罢!”齐国臣爽快答应了。
不一会儿,齐国臣换了朝服,带了两个贴身侍卫过来。卫莺又嚷着要跟去,吴眠没同意,牢狱里屈死的人很多,小孩子若是见到正在严刑逼供的犯人,会吓到的。
哄了半天,还端上来满满一桌子的好吃的,小姑娘肚子饿了,才不再坚持,左手抓一个,右手握住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几个人到了府衙大狱,侍卫取出一个小黑布袋子给了狱卒头儿,那狱头显然认得齐国臣,点头哈腰地让了他们进去,还一路引至关着卫鸿他们的牢门前。
“鸿哥!师傅!卫鹥!”吴眠扑到那木制的门栏前,大声喊道。
大家都穿了白色的狱服,胸前各有一个大大的“犯”字。头发散乱,目光涣散,脸色黯淡。孩子们还没弄懂这是什么地方,兀自玩耍得开心,小脸上透着不谙世事,只有不用刻苦练功后的满足。
“天呐!你们犯了什么罪啊?要这么对待你们!”她难掩心酸,背身不忍再看。
齐国臣走近正坐着面壁的卫鸿旁边,“卫鸿贤弟,是我,齐老哥!”
卫鸿微微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又低下头去,一语不发。吴眠看了更加心痛难忍,忍不住掩面而泣。
直到齐国臣拍拍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她才使劲儿抹抹脸,银牙紧咬,“齐大人,能否容我们一家人单独谈一会子?”齐国臣点点头。
“师傅!”吴眠跪着,握起了老人手。
“嘘!我不是你师傅!”老人轻声说,坐着的身躯纹丝不动。
牢狱之苦,让老人一下子老了十岁,银发也增添不少,但她的神态依然安详,却也不如在院子的老树底下那份悠闲了。
“为什么?师傅?难道您怪我当时不在么?”吴眠听了不止是伤心,更是悲哀。
“怎会呢?老身是庆幸,当初若不是你坚持不改名,恐怕你亦被关进来了。老身才对不住你!你快走罢,越远越好!”
“不!我要救大家伙儿出去!我们是一家子!”吴眠紧紧握住了拳头。
“无用的。他家大势大,你怎么救啊?无异于小蚂蚁撼大树啊!”老人摇摇头,慈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你有这份心,老身便知足了。”
“这怎么够呢?师傅。我还未报答您的恩情,未能承欢膝下,您怎么能……?”吴眠说不下去了。
师傅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她又转向卫鸿,“鸿哥!”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道出。
“鸿哥!你要鼓起勇气,带着大伙儿往好处想,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你瞧瞧卫鸰他们,都还小,他们是戏班以后的希望啊!”她不明白,怎么这短短的一个下午,人就变了呢?
“漪漪!这是装出来的!小心说话!”一旁的卫鹥忍不住出声。
“真的吗?那你们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连我都给骗过去了!”忘了他们都是演戏高手,糗大了。
卫鸿含笑说道:“是真。幸而你先他们一步离开,不然可真是一网打尽了!”
吴眠破涕为笑,“坏死了!居然连我也骗!”
卫鸿撩起袖子,擦着吴眠脸上的泪痕,“傻丫头,鸿哥自认识你以来,还未见你哭过呢!”
“别的女子是水做的,我可不是。哭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自个又随意抹了抹。
“那你是甚么做成?”卫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是石头!哎!你还有心思玩笑呢!都什么时候了!”吴眠跺跺脚,恨其不争。
“得罪他们,全系我一人不对,我会求他们开恩,放我一家老小回去,我一人承担。”卫鸿的脸色霎时严肃起来。
“你傻了吗?别这么做!我会想法子救大家出去的。更何况齐大人也在积极想办法,只要你们安心,静等我们的好消息便可!”吴眠听卫鸿这么说,又激动起来,急得不行。
“眠儿。”卫鸿突然出声轻唤。
“呃?”吴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怕吗?怕我……会死?”卫鸿看定吴眠的双眼,渴求她的答案。
“当然……怕!”吴眠呐呐地说,但随即又补上一句,“我已经把大家伙儿都当兄弟姊妹了,我怕失去大家。”
卫鸿长长叹了一声,好半天才说:“如此,眠儿你万事小心了。”
卫鸿的叹息声像一把大锤,重重落在了她的心坎上,被砸得生疼。究竟,需要多少次的伤害,才能将已经伤痕累累的伤口全部粉碎?心碎了,就不会再为谁疼了。
“好生照顾自己,我……还会再来的。”吴眠退至门口,飞快地说完,拔足飞奔而去。
卫鹥也忍不住叹气,“鸿哥哥,这又是何苦呢?”
“你……不懂!”
“可是你们明明彼此有意,怎会?”卫鹥很难理解。
卫鸿闭上双目,心说,“若你知晓,眠儿不是我们同一类人,你该作如何想?”
听见吴眠一踏进齐府的声音,卫莺便扔下手里的糕点,跑到她跟前,迫不及待地问道:“漪姊姊,见着师傅了吗?还有卫鸰他们呢?”
吴眠好笑地擦了擦她的嘴角,“瞧你,吃得满脸都是,成了个小花猫了,还不洗洗去!”
“我不!你先告诉我嘛!”卫莺扭动着身子,不让吴眠抓着她去洗脸。
“就依你!”吴眠无奈地说,“见着了,都好好儿的呢!”
“李管家!”齐国臣喊了一句。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管事赶忙来应他,“是。老爷有何吩咐?”
“给澐漪姑娘安排个丫鬟,端盆热水她们洗漱罢!还有,将西厢房收拾一番,添置些物什进去,铺好床褥,有贵客到了。今日暂作这些,快快准备罢!”
管家应诺着去了,随后带来了个半大丫头,梳着一根长长的辫子,上前来各施了一礼,便匆匆准备去了。
“澐漪姑娘,本官即刻便给好友修书一封,望其能及时出手搭救。你们大概累极,早些歇息罢!有甚不足之处尽管向李管家开口。”
“多谢齐老爷!只是我亦需修书一封,发往济南府的,您是否能一块儿送往呢?”吴眠打算给卫鸾去一封信。
“小事一桩,再派一人前去便是。”齐国臣说完,随手一揖。
说来惭愧,吴眠说是“也要修书”,她自己却不会握毛笔。幸好卫莺和班里的孩子自懂事起便要跟着卫鸿学字、读书的。小小年纪便能写得一手好字。吴眠便让卫莺写,自己来说。
很快就写成了,大意是这样的:卫鸾,因得罪了苏州府衙,现家中遭遇大祸,一家老少皆被押入大牢,请她和夫婿方慈云商议如何救人等等。
这边厢,齐国臣也已一气呵成。各自完事睡下。次日一早,便快马加鞭送去。剩下的,就是静候佳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