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要我跟你比什么呢?”吴三桂问吴国贵。
“马上的功夫咱现在也比不了,毕竟二叔和我都没有带兵器,”吴国贵嘿嘿嘿地笑了笑,“拳脚呢,黑暗中看不清对方怎么出招,伤了谁都不好!我看这样吧!咱们就在这海滩上比比摔跤如何?”
月影朦胧中,张存仁也笑了起来:“呵呵,这个我也赞成啊!吴国贵可是出了名的‘吴一摔’,不过--只怕你二叔不敢应战!”
“你真的叫吴一摔?小鬼头,那里算计二叔啊!”吴三桂说,“你生活在清营里,满人和蒙古人都好摔跤,你还不天天找那些大力士切磋?”
“的确是这样,妹夫啊,他跟蒙古大力士过招赢了,还惊动了满人第一大力士鳌拜,鳌拜居然也只能和国贵摔一个平手呢!妹夫若是认输了时,要人家跟着你做你的手下,除非你到我们清营来啊!”张存仁好像抓住了劝导吴三桂的救命稻草一般,“怎么祖大寿,祖大弻还有你哥和我都给你写了信,就是劝不动啊!”
“谁说我认输了,还没比呢,凭你的几句话我就认输?我傻呀?”吴三桂岔开了张存仁的话头,把脸转向吴国贵,“我们怎么比呀!”
“按照我们那里的比法,三战二胜!”吴国贵自信满满地说。
“好!那我那大舅哥你要看好了,这个裁判可不能偏私啊!”
“行!月光下我也看不清你们的动作是不是违规了,我只知道谁被压在底下,谁就算输!”
吴国贵一边听张存仁说,一边脱下上衣。他光着的身子壮得像一头牯牛。
吴三桂也在慢慢地把上衣脱下。朦胧的月光中,他的身子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看去,从肩头到腹部都呈倒三角形,上宽下窄,突出的肌肉诠释着什么叫做力量。
比赛开始,两个人都弓着腰,两只手臂紧张地向内弯曲着,张开五指,眼睛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想要突然间出手占据先机,一下子抓住对方要害,把对手摔倒。
月光下,两个光着的身子一侧便是大海。被镀了一层金的海水受风的蛊惑,粼粼闪烁着,总会时不时调皮地跑到沙滩上来,撩逗了一下沉稳的岸后又刷拉拉退下。
吴国贵采取的是攻势,他目光烁烁地注视着自己的二叔,身子却在慢慢向前进逼。
吴三桂却是守势,他慢慢退却着,退向海面的那一边。接近海水了,跑上沙滩的浪花挠到吴三桂的脚后跟了。吴国贵突然发力,向前一步,伸出左手要抓吴三桂的右臂膊。
吴三桂却又后退一步,两只脚都踩进了浅水中,让海水淹没了他的脚踝。
吴国贵这一抓落空,左脚大踏步欺身向前,踩得水花四溅,啪啦一声响,右手往吴三桂的左臂快速地抓去。
吴三桂往后又退了一步,吴国贵又抓了一个空。这时那个当叔的却突然蹲身上步,左手抓住了吴国贵右脚的脚腕,并一下子抬了起来;右臂从下到上,一下子锁住了对方的膝盖;整个身子的重心突然前移,先前翻滚。
吴国贵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到,重重地砸在涌上沙滩的浪花上,拍啦一声,吓得没被他压着的那些波浪都在赶紧往后缩。
吴三桂向前翻滚了一周,顺势从沙滩爬起时,吴国贵才向后支撑着两手翻身坐起。他的二叔却又迅速向前,从后边伸出铁一样的臂膊,绕吴国贵的脖颈一周,做了一个锁喉的姿势。
张存仁听到他们倒地的声音后赶到跟前时,吴三桂已经放开了手,从后边把吴国贵扶了起来。
“谁输了?”张存仁莫名其妙地问。
“平手啊!”吴三桂赶紧说。
吴国贵没有说话,好半天后才说了一句:“我二叔真的太厉害了,我很愿意跟着您,一辈子征战!”
“别说傻话,你爹在哪里,你也只能在哪里!我不是也在因为你爷爷的事为难吗?”
“是!”吴国贵丧气地说。
张存仁一下子就明白这叔侄俩比试的结果了,赶紧说道:“不是说好了要三战二胜吗?”
“不了,与我二叔一交手,我就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吴国贵说,“我们还是赶紧去救爷爷,救我婶她们才更要紧。”吴国贵一边说话一边穿衣服。
吴三桂也在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却向张存仁吩咐:“一路小心。”
几个人回到张伯立身的地方时已经过了半夜,张存仁和吴国贵不再说话,骑上了他们的马后就向吴三桂拱手道别。
这回,两个道士可就跟着吴国贵他们走了。当然,他们又是一同念咒掐诀,把张存仁和吴国贵如何往北京城打马奔跑的这段时间掐一下子就去。
只是一瞬间,第二日就到了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两个道士立身在了被太阳的血红点染着的北京近郊。
张存仁和吴国贵也刚好来到这里。
“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把马托给人喂养了再化装进城吧,若不这样,可能还是会被李自成的人抓去当兵了呢!”张存仁对吴国贵说。
“怎么化装?”
“我自然还做瘸腿老人,你依然做我的傻瓜儿子呀!”
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褡裢里拿出了前两天他们就穿过的服装。
两个来自几百年之后的道士只在一旁看着,看着他们如何化装,如何由两个正常的人最终变成了一瘸一傻的父子俩。
老人的腿瘸得厉害,他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被傻儿子扶着,勉强地向前走。傻大个儿子一只手扶着父亲,一只手却老是要放进嘴巴里咂一下,还会在人前翻一下白眼,嘿嘿地笑一两声。
就这样,张存仁和吴国贵从笼罩在阴影中的东直门进了北京城。
过城门时,城门洞里一个守城的士兵似乎想盘问一下他们,但那脚步只是先前跨了一步就又退了回去。
“这一老一少两个叫花子,似乎前几天刚出城的,怎么今天又回来了?”跨出一步的士兵这样问了一句。
“管他个球,这年月城里要不了吃的,以为可以到外面去碰碰运气,其实城外也要不到东西啊,运气不好,晚上睡在野地里说不定还会喂了狼!”旁边的一个老兵这样讲。
一老一少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只顾往前走着,一直走到前面的狮子胡同口。
狮子胡同的入口,大顺的兵将进进出出。
进去的兵丁总是押着一两个人。从衣着上看,那些被押进去的人应该都可以算着平时较为有钱有势的官绅。
“官爷!我……我家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呀!”官绅们总是颤抖着身子,这样要求,“进……进去了也榨不出油水!你们就放了我吧!”
“快走!有没有跟我们说了不算,有的人口说没有,见了刘爷却又什么都有了!”押着他的军士总是这样说,“你们这些人啊,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出来的军士也总是走得气势汹汹。偶尔也有一个官绅一摇一晃,踉踉跄跄地走出胡同口,他们的脑袋耷拉着,头上或两手鲜血淋淋。
张存仁和吴国贵到了胡同口,正要往里走时,却被一个兵将挡住了去路。
“站住,那个兵将喝了一声,要饭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田……田……,要…….”吴国贵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军爷,我们从前饿急了,总会在前面的田府要到吃的。你就行行好,让我们去看看吧!”张存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有气无力。
“田弘遇罪大恶极,早就伏诛,”那军士说,“现在的田府成了汝侯刘将军的府邸,刘将军一生杀富济贫,但你得等几天,等他从前朝贪官和那些富户的口里弄出吃的来,才能有你的一份啊!”
“弄出吃的,给你一份;弄到女人。说不定也会给你这傻儿子一个呢!”有人笑了起来,“你这傻儿子牛高马大的,说不定干那事比我们刘将军都厉害!”
所有在场的军士都跟着发笑了。
“可……俺……俺饿!”吴国贵还是眼巴巴地望着胡同里。
“听话啊,儿子!”张存仁假装安抚,“田家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嫁到了平西伯府去了吗,那个姑娘的心最好,我们可以到那边去弄些吃!”
“平西伯府?”一个年轻的士兵叫了起来,“你去要啊!你说的那个田家姑娘叫做陈圆圆吧,已经回到田府里给汝侯刘爷当老婆了。陈圆圆过去的公公也在这里边,却是被收监着呢?陈圆圆是每夜都被刘爷宠爱得嗷嗷叫。他过去的公公呢,却也每天都被夹棍夹得嗷嗷叫着呢……”
“你他妈多嘴啊!”前面说话的那个士兵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年老些的军人大声喝住。
张存仁和吴国贵怔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却见深深的胡同里边,一个被折磨疯了的人一路笑着,唱着走出来。
“那个人的头颅上这里一个包,哪里一个眼,还在流血不止;穿的虽说是绸缎,却已丝丝缕缕,胳膊肘上也在往外渗血。
“哈哈,老子就是要唱——”那个人大喊着,接着大声地唱道,“开他娘,迎他娘,开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带进一群狼……”
一群不懂事的孩子跟着那疯子的后面跑了起来,疯子唱一声,孩子们也跟着唱了一声。
“要是当官的知道,即使疯了也得死啊!”守在胡同口的那些兵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不过他们还是什么也没有管,任凭那个疯子一路唱着,一歪一倒地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