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静了下来。
杨干贞仰卧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原来杨超早有意于帝位了呀!我究竟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凉拌’!”不知什么地方响起了一个拖长了的声音,“你现在已经魂不附体了,不让出位置,更待何时?”
“谁?”
没有人回答,时间在墙角窸窸窣窣。
“谁?”杨干贞直起身子,又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回答,壁上有牙齿啃食木头的声响。
“你他妈究竟谁呀?”杨干贞的声音突然提高。那声音碰撞在四壁上,发着颤音返回,让他自己的耳朵里翁了一下。
“我是丰都城里出来的无常鬼,特来皇宫向你索命!”终于有了回声。
“无常鬼?”杨干贞一下子跃起,在座位后面的墙上抓起了双股剑,“不就是那些四处乱飞的头颅吗?有本事你他妈就现身让我一瞧。”
杨干贞的话音未落,那窗户就被什么摇晃着,咯吱咯吱的响,接着哐当一声打开,一股寒风往屋里窜,
灯中的火焰跳跃着,忽明忽灭。
窗外,一轮新月,仿佛被谁刚刚剖开的一道刀伤,天空溅满了星星的血滴。
树荫抖落着风的哭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风中飞过。
那是一颗男性的头颅,年轻,俊朗,长发向四周飘飘摇摇,在窗户外一晃而过。
杨干贞看着头颅飞过的轨迹发愣,接着又是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在烨烨飞转。
对了,这回一颗女性的头,秀发飘飞,黑色剪影呈现出的是一张清秀面孔的轮廓,眼珠子在黑暗中熠熠闪烁着蓝光。
“是李小岩和董青青!”李恒方看清了。
杨干贞执双股剑,左手正握,右手反握,身形成一条直线飞出来窗口。
无极道人一拉李恒方,无声无息地跟在杨干贞后面飘飞。
杨干贞的功夫真的不错,身影就像一只夜间捕食的猫头鹰,凶猛而又迅捷。
好在能在时空中穿梭的无极道长有的是速度。
两个头颅在前面飞,或左或右,或上或下,翻转跳跃;杨干贞如同一个食尸鬼,紧紧追赶在头颅的后面;无极道人和李恒方又在他们的后面紧紧追逐。
两个人头飞檐走壁,杨干贞也拿出了十二分的功夫,蹿房越脊。月光或明或暗,他们的身影也或隐或现。
看看就到了城西,城西有一株巨大的槐树。
李小岩和董青青的头颅到了那颗槐树的树荫就不再飞,回头直直地盯着杨干贞。
杨干贞愣住了,他的前面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鬼影,一个白衣,一个黑衣。那两个头颅就被安放在那两个鬼影影之上。
鬼的身子飘飘摇摇。
“什么人?”
“不是人,是鬼!是无常鬼!”
“什么?”
“真是无常鬼,丰都城阎王殿里堆满了你的状纸,特来查证。看你阳寿未尽,罪孽有因,通过修行还可以在来生投胎转世,不至于掉进十八层地狱,就引你出来劝导一声!”
“胡说,你们应该是那个段思平派出的奸细,到宫中来装神弄鬼!”杨干贞说着,举剑就刺。
轻飘飘,软绵绵,的确刺在了什么上。
这哪里是什么鬼怪?杨干贞这么想着,那剑就挥舞得快了,剑光霍霍,剑气嗖嗖。槐树的枝叶害怕得发抖,地面上飘满丝丝缕缕,那是一块块的破布。
这个坐了两年天下的皇帝有些精疲力竭了才明白:跟他对阵的是一黑一白的两件衣服,那俩头颅早就不翼而飞。
槐树摇落的月亮光斑,在地上抖抖索索。杨干贞靠在树干上,大口地喘气。
他突然发现被他砍碎的丝缕上有一些异样的痕迹:白衣上出现的是一道一道的黑,白衣却又是一道一道的黑。
杨干贞捡起一块破布,拿到没有树影的地方借着月光看了,应该是一些文字。
“应该是写给我什么启示吧!”他想。
杨干贞于是找了两块最大的布片拿着,拖着疲惫慢慢往回走。
经过太平街,太平街两边的屋舍就像一个个巨兽在月光里蹲伏着。杨干贞看着自己的影子走在了前面,一瘸一拐,像一只受了伤的黑山羊。
他慢慢地挪到了宫门。宫门两边各有一个守卫,他们用一条长棍支撑着身体,似乎正在打着瞌睡。
“他妈的!”杨干贞怒不可遏,竟然还有些力气上去照准了右边那个踢了一脚。
那守卫软绵绵倒下,原来早已是个死人。
杨干贞浑身感到阴冷,走进皇宫的大院时又更加阴冷。
那个夜深人静时经常听到的声音又出现了,那声音拖得长长的:“杨----干----贞,还我命来----”
月光下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拦住了去路,脸苍白白的,裤裆的部位一片血红......
他什么也顾不着了,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那孩子在杨干贞快要撞到自己时隐去了身形,凄厉的声音却又再一次响起:“杨----干----贞,还我命来----”
杨干贞最终还是回到了先前与五个兄弟聚会的地方,颓然成了一滩烂泥。
这时宫殿的门嘎了一声,一位公公推门进来,躬身:“陛下龙体金贵呀,不知刚才去了哪里,奴才把宫廷到处都找了一个遍!”
“有什么事吗?”杨干贞乜斜着眼。
“到了休息的时候了,奴才来服侍陛下,看看今晚要临幸后宫的哪一处?”
“那一个妃子是吧?”杨干贞嘿嘿地笑了两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像一个疯子,“两年了,我居然一个女人的肚子都没弄大,我还有心思去哪里?”
“陛下----”
“我他妈不是什么陛下,我告诉你,宫廷里经常出现一个小鬼,你猜他怎么对我说?”
“还我命来----”
“什么?”
“奴才该死。奴才是说,那个小鬼说的话是‘还我命来----’”
“对,也不全对,那个小鬼有时还说我是不会有后代的,即使有,也要被杨超捏碎卵蛋!”
“这----”
杨干贞的哈哈笑的更响,那公公呆若木桩。
“你看看,这两块布上都写着什么呀?”杨干贞依旧躺在椅子上,抬了抬手。
那公公赶忙上前,诚惶诚恐地接下了那两块一黑一白的布片,在灯光下翻去复来地看了好久。
“写的是什么东西?”杨干贞再一次催促。
“奴......奴才不......不......不敢讲。”那太监脸色发白,说话吞吞吐吐。
“说,写的是什么东西?快讲,赐你无罪!”杨干贞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是一......一首打油诗,内.....内容是-----”
“内容是什么?快说!”
“上面写的是----”那公公一字一句地念----
“天命从来有所归,
蒙家无嗣也堪危;
托与依依杨柳树,
杨柳遇风遭断折。”
“遭断折?”
“是的,‘遭断折’,可是那个‘断’字似乎写错了,写诗的人把它写成了一段两段的‘段’!”太监一面说,一面用手在空中比划。
“既然这样时,兄弟,我不会让你逼宫了!”
“什么?”太监木然。
杨干贞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那公公手里抢过了破布,反反复复在灯下看了,只顾哈哈大笑起来。
他仰头笑着,两手伸开,身子却在满屋子里转动。
那座房屋却向他旋转的反方向旋转.....转着......转着......杨干贞颓然倒下,昏迷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