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化把吹火筒向着李成龙的脸一抬,一股浓烟,五毒断魂散的粉末立即向李成龙喷去。
李成龙成了一截木桩,向后就倒。
山垭里随后涌出了许多苗兵,还有两个安若山手下的彝人。
宋万化叫人在李成龙的身上翻出运粮文书后交与那两个彝人,要他们赶快送到安若山手里。他自己把刀慢慢割下了李成龙首级后,就坐在山垭口,指挥苗兵对运粮官军进行打击。
官军见自己的指挥官没了性命,一个个就都成了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
然而山上到处都有苗家军冒出头来,土炮,火铳震天介响。
官军只有后队变为前队,前队变为后队,丢下辎重,往后撒丫子就逃。
苗兵苗民在后面一路追赶,喊杀声不断。
火铳雷响,箭雨纷来,官军一个接一个到酆都城去报道。
逃出马肠坡后的道路宽了一些,却见周围的茅屋泥舍,钻出无数苗民,也不论男女,一个个都光着一双开裂的大脚往官军冲锋。
锄头,钉耙,弯刀,棍棒......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全在往管家军人的头上招呼着。
不要说官军现在困乏到了极了,有的人还生着重病,其实就是飞天大圣也便如何?这叫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苗家人几十个对付官军一个。
六千多官军开始时还在杀猪般嚎叫,一会儿便都没有了声音,一个个血肉模糊,倒是苗人的痛骂声还在风中漫卷。
尸横遍野。
这时,高处的山峰顶端还在白雪皑皑,田野的积雪倒是化尽了,雾雨带着些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官兵的尸体上,仿佛一些轻微的无奈的叹息。
宋万化大获全胜,叫苗家人相互通知都到马肠坡来,牵走驮着军粮的一万来匹马,把粮食尽数分与了苗民。
安若山见到宋万化从李成龙身上搜出的运粮文书,寻思良久,便与苗将王伦商议,说是如此如此。
王伦领计而去。
这王伦不是在遵义吗,如何却又到了此处来?
原来上次他们夺取遵义,目的是帮助奢崇明转危为安。
永宁军被救出后,安邦彦感觉得王三善攻击紧了,要专心应对贵州这边,便叫王伦将遵义交付给了永宁彝军将领尤朝柄防守。
王伦于是领了五千援兵到了贵阳东面来。
贵阳东边,驻守新添寨的将领是云南总兵刘志敏,副将王建中。
年过了,俩人正在为无法填饱两万士兵的肚子而犯愁。
这时有两个穿着官兵服饰,手里拿着运粮文书的人来报告:“湖广运粮参将李成龙,押着一万担粮草往贵阳途中,在前面不远处的马肠坡遭到了苗子袭击!”
“多少,一万担?”
“是一万担。”
“哦,够十几万人吃一个月了。在哪里遭劫?”
“马肠坡。”
“马肠坡,离这里多远呀?”
“三十来里路。”
刘志敏不知马肠坡在哪里,只觉得贵阳以东一马平川,应该比从云南一路过来要翻山越岭要好走得多。想着这三十来里的路程马军一个冲锋就到,就叫王建中守营,要前来报告的军士引路,自己领了五千骑兵前去救援。
他想:“自己夺回大军粮草,也好在王三善面前给自己的两万军多要一份。”
五千匹战马奔向马场坡,两万只马蹄在贵阳往东的方向刨着一个一个的“D"字,而且每刨出一个字母那些马蹄都要将它大声地念出声来。
看看差不多跑了三十来里,道路却开始変窄,而且愈来愈窄。
“还有多远?”刘志敏有些焦虑。
“就在前面。”领路的人指了一指前面的山垭,“过了山垭就倒!”
刘志敏一边打马奔跑一边抬头望,在一片雨雾弥漫中,山垭似乎很远,一股股的烟火正在那儿袅袅着;又似乎很近,偶尔有一声两声火铳的脆响,撕开雨雾而来。
刘志敏在心里盘算着:“前来报告的人所言不虚。”
往前奔跑的大军冲进的却是一个山谷,道路沿着山谷屈曲往上。
山谷的路太狭窄了,只够一骑马经过。
两个向导在前,把马鞭摔得啪啪响;刘志斌紧随其后,耳畔响着风声。
道路的一侧是山,另一侧是一条灌木掩映的小山沟,沟里流水淙淙。
沟的那一边又是山。山越来越陡峭,最终变成了悬崖。
沟在谷中蛇行,路也在谷中蛇行。
“应该转过前面就到山垭了!”刘志敏这样想。
可是转过了前面依然还是山谷。
山谷空空,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咚、咚、咚地响,像是谁的心跳。
“还有多远?”刘志敏又一次问。
向导没有说话,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一味快马加鞭,把马打得飞飞。
“还有多远?”刘志敏提高了嗓门,他还在想着,“这俩小子,为了救他们的队伍,也够拼的呀!”
向导的两匹马跑得更快,像一溜烟。
道路空寂如地狱的通道,只有马蹄的“得得”叩击着山崖的回响。
刘志敏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他大喊了一声“站住”,接着拈弓搭箭要把前面的向导射落马下。
此时路旁的小沟中伸出了一只只钩镰枪,把刘总兵和他的一万士兵的马脚唰唰唰地收割。
萧萧班马鸣。马翻。人仰。钩镰枪这一次不再去找马,专门来找人的头颅。
马蹄声轰然倒塌,头颅的滴溜溜滚动。山谷拉长着马的悲鸣,人的惨叫。
刘志敏倒在了地上,前面的向导却回过马来,举刀就砍。
“你是----”刘总兵不愧行伍出生,居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架住了对方的刀。
“苗家人王伦。”王伦在马上一刀紧似一刀。
许多绕钩套索找着了刘志敏的脚,把他又一次拉到。
王伦从马上跳了下来,骑在了人家身上,抱住了刘志敏的头颅往后扳,要割断对方脖颈结果他,却被一声“刀下留人”止住。
那是安若山的声音,他接着说:“长老吩咐了,留下他的命还有用。”
他所说的长老就是安邦彦,现在水西人都叫安邦彦“四裔长老”。
王伦于是住了手。
安若山也从小沟中蹿出,指挥众人一拥而上,将刘志敏五花大绑。
第二日,驻扎龙里的川湖贵州总督鲁钦才知道粮草被劫,刘志敏被俘的消息。
他感到事态严重了,于是前往贵阳城,找巡抚王三善议事。
王三善对粮已是望眼欲穿了,听后勃然大怒:“军粮,狗日的军粮呀!”
他下令:鲁钦在黔东夺回粮草,围歼安若山和宋万化,保证粮道畅通;张彦芳领兵三万开始向织金安邦彦老家进攻,钱补衮领兵两万攻击水西的地界比那,自己领兵四万,在张彦芳、钱补衮的左右翼策应下,要从六广出发,向水西老巢慕俄格展开攻击。
无极道人他们关注张彦芳的军队时,这个在贵阳城内卖过人肉的河南总兵领兵三万连夜出发了。
他与部将覃宏化一起沿鸭池河逆流而上,在盖格河与拿盖河的交汇处渡过了拿盖河。
正月初的河水还未上涨,水流不大。
两岸悬崖底下空空的河床里到处是鹅卵石,这里一股那里一股的细流,在鹅卵石中涓涓地弹响。
官军在河谷底下摸黑前进。
过了河,张彦芳自己领兵两万由盖格河南岸东进,欲从盖格河取道太平,再由桂果河逆流向南,经普翁直插织金。
另一路覃宏化一万人马,沿拿盖河西岸向南,意欲取道牛场、桂果。
两路军如同两个拳头,要给织金城一个双风惯耳的突然打击。
前面的河流是西东走向的。
除了转弯的地方,还未满轮的月亮探头探脑照进河谷。
张彦芳看到月亮的样子,好像一只别有深意的眼睛。
他心里有些寒冷地战栗一下,于是轻声催促加快脚步。
两万官军人屏息,马衔枚,影影绰绰,像一队幽灵。
前方离太平不远了,到了太平就走出了这一段两岸都是悬崖的幽谷。
张彦芳却感觉到了不对:左边的山崖上出现了一处篝火,还有一团火把似乎是被人挥舞着,转成一个一个的圈。
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两岸的悬崖回响,河谷开始颤动,两面的山崖似乎在走近着,要合拢一般,就像两个巴掌要把这两万人往里面拍。声音先是堂堂当当,如同超度的锣响;继而轰轰隆隆,如同雷霆在天宇震怒。
两万官兵听得呆了。
张彦芳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个死于水西人之手的魂魄。
“今天我要走谁的脚步了?”他在心里暗自问着自己,“对了,昨晚我不是梦见了四川总兵杨愈懋了吗,杨愈懋是怎么死的呀?”
“不好,”张彦芳大叫:“快,往这边崖壁上爬。”
说着这个总兵便弃了马,拼命地往悬崖底下跑。
他已经顾不了荆棘划破头脸,顾不了手掌在黑暗中被石头弄伤,只知道尽力地在黑暗中往崖壁上攀登。
哗啦啦一阵天崩地裂,上游,有一股洪流如天河般垮塌而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