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与邱志充、杜文焕等沿重庆城绕行了一周,手下将领俱各忧虑,唯独这个总督兼巡抚胸有成竹。
回到兵营,朱燮元急叫都来中军帐中听令。
他说:“奢崇明倒是跑得挺快的,不过他到底欠缺战略,没有急速全部收缩兵力,给了我们分割歼灭他有生力量的机会了。前几日秦良玉拿下遵义,对重庆敌军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重庆的彝兵应该不会太多,城内守将从旗号上看可能是樊龙和张彤。樊龙和张彤都是有勇无谋之辈。我观敌人布防,不过是自入牢笼,自取其祸而已。”
众将愕然,一个个悄声静听。
朱燮元当即传下令:“常汝坤。”
“到。”常汝坤向前一步,挺直胸膛接受任务。
“你去一趟泸州,要刚刚夺下泸州的黄永清把泸州交与罗乾象,再领一万兵到遵义,替换秦家杆子军前来重庆,务必七日之内到达。”
常汝坤领命去了,朱燮元又叫道:“常恭。”
“到。”
“你领镇远营两千人,用一千人悄悄去重庆南门的鹅岭一带砍伐毛竹,不要有人发觉。每五十颗绑成一个大排,总共做满一百个。要结实牢靠,七天内交付;另外一千人擦拭好大炮、准备火药,秘密抬到东门林子,不得有误!”
“是。”常恭领命,走出了军营。
“邱志充,你领所部一万人,五千人去城东门沙坪一带,各用两个麻袋秘密装上沙土,每个麻袋五六十斤以上,扛到东面外的林子集结,不得让人知道。另外五千人到重庆周边的油榨坊,高价收购菜籽油、芝麻油、花生油等,愈多愈好。现在正是菜籽成熟的季节,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也要七日内完成交付,不得有误!”
邱志充领命出去后,朱燮元又向杜文焕吩咐,叫他领所部一万人,从明天早晨开始,每天轮流用一千人在城东东门外的林子中擂鼓,白天用树枝拴在马尾上,然后打马在林中飞奔,尽量弄出声响;夜里悄悄抬出大炮,间隔一些时候就往二郎关敌楼上打几炮,叫彝人一刻也不安宁。
连续七日,重庆二郎关中的樊龙、张彤被折磨得够呛:有时是刚刚睡下,敌人又在擂鼓进兵,慌慌忙忙跑上城墙去时,却是虚惊一场;有时自己熟睡了,却被接二连三的炮声喊醒。
开始的几天是一有声响他们就得上敌楼瞭望,现在实在是累了,有时就懒得动弹,好在却也平安无事。
樊龙暗想,是不是朱燮元看了重庆地势,也没有想出什么攻击的策略?
第八日的清晨,官军的鼓声如期响起。
樊龙和张彤都懒懒的没有上城楼,等到士兵们报告说敌人真的向二郎关的城墙发起了冲锋后,他们才揉着眼睛到来。
此时,朝廷官军已经冲锋到了离二郎关壕沟东岸三四十步远的地方。前面一排盾牌军,举着一张张大盾牌。
樊龙往一面盾牌射了一箭,箭镞插在了盾牌上,显然没有射穿。
“好硬的防护,”樊龙这样想着,便吩咐手下不要盲目乱射,枉自浪费箭只。
樊龙那一箭却也把对方射停了。
停下来的盾牌军成一列的站住,把盾牌竖成了一道城墙。
接着又是一拨兵士发起了冲锋,后面拖着的是清一色的铁家伙,大的是混元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小的是朱燮元在成都守城用的七星炮。
大炮在盾牌军的后面一字摆开。张彤数了一下,一共二十门。
官兵急速地填充着火药。
樊龙吩咐手下彝军:看着敌人点燃引信,急忙蹲下身子,在关墙的墙垛后面躲避。
官军的炮是一次五响,轰!轰!轰!轰!轰!
樊龙大喊了一声“蹲下”。所有的彝军都蹲下了,好多铁块砂石咻咻咻飞过了他们头顶。
正当这些彝人要探出头时,第二排炮又响了,这次他们没有听到咻咻的铁砂飞过,仰向天空的眼睛接住的是一片红色的雾雨。眼睛立即都睁不开了,好多人都咳嗽起来。
“辣椒面,”樊龙喊了一声,接着声嘶力竭地说,“没有什么梯子可以搭到关墙上来,请张彤将军领几个人下到关里叫人送来湿帕子和净水。”
官军的第三排炮响过,又是第四排,接着新一轮的排炮又响起。
樊龙他们根本就抬不起头,不过他并未发慌,他想:“这么高的关墙,又加上壕沟保护,就是长了翅膀也飞越不了。”
没有想到的是:邱志充的一万步正扛着早就准备好了的沙袋,往二郎关关墙下的壕沟冲锋。他们借着炮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把肩上的沙袋扔进东门外连接着长江的那一端壕沟中。
往往是十几个甚至是二十个人一同把沙袋往下扔。这十几个沙袋之间有长长的绳索连接着。一排排的沙袋扔进了壕水,被那些绳索连接着、缠绕着,牢牢固定在水中。沙袋越堆越高,渐渐就把那一段人工开凿出的壕沟塞住了,官军又开始沿着壕沟的外侧垒砌着沙袋。
一万个沙袋一层层的垒高了起来,二郎关前壕沟里的水位渐渐升高,壕水打着旋很快让关前的壕沟涨满,最后涌进了二郎关的关门。
关里的彝军看着涌进关里的流水大惊起来。
樊龙和张彤都有些惊慌失措。这时关外没有了炮火,彝兵们的眼睛也好了些,虽然还一个个还在红红的流泪,但已能看清了关外墙根下的一切。
“我们还是在门边垒些沙袋,把水堵在关外吧!”张彤建议。
“不行,”樊龙说,“不,这正是朱燮元求之不得的,因为关墙是泥筑的,积水深了会浸透墙脚,造成坍塌。”
“是此却是怎么办好?”
“只有一个办法,你我各领一半人马,一个依旧守住墙头,特别是守住撒铺们刚刚用沙袋填平那这一段。另一个人领兵在地势较低的北面开凿出一个壕沟,把水又引回嘉陵江里。”
“这样士兵们都会累倒的。”张彤说。
“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就轮流着干,”樊龙说,“总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
夜悄无声息的来,像几百万只闭嘴的老鸹,从东往西越过了重庆城,整个城市鼾声四起。
樊龙、张彤和他的士兵用松明子划开了一片夜色,要在嘉陵江边上挖出一个救命的缺口。
疲倦是也的孪生兄弟,和夜一起捏合着永宁彝兵的眼睛,压低他们的头颅。
毕竟是七八天没有了睡眠了,樊龙他们一边在催促士兵加油,一边,自己那不争气的身子却总是游不出疲倦的流水,在缓缓地沉到底去。
这一晚二郎关内形成的湖泊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永宁彝兵们却都一个个被疲惫伐倒,像一截截黝黑的木头。
这时,邱志充的人马偷偷在鹅毛岭上做好的竹排,被人偷偷的抬进了长江中。
秦良玉的三千杆子军分乘一百个竹排,缓缓地向下游漂去。
长江环抱着睡去了的重庆城在明朝天启这个时间段静静地流着。
杆子军每向前漂一步就会向北岸的城池靠近几分。
这一夜无风无月,夜黑得像一件彝家的外衣。
那些彝人正是裹在这样的衣服里睡着。
二龙关里燃着的松明子闪闪烁烁,像是一种指引。秦良玉他们不用撑动竹排,竹排就像朱燮元所说的那样自动向着有灯光的那里漂去。
竹排漂向了下游,真的就在浮屠关与二郎关之间的崖壁下靠岸,与朱燮元的计算分毫不差。
崖下江流滔滔,崖上的彝人却在呼呼大睡。秦帮明、秦屏明、秦翼明叔侄三人把他们手中的白杆子枪调了过来,用枪尾上的索环套着了崖上横斜的枝柯,施展起他们飞檐走壁的本事,很快就上了绝壁。
崖壁上的彝兵还是睡得很沉,秦家弟兄一个个抽出短刀来,在永宁彝兵的颈子上一划,这些彝人就永远闭上了他们本来就紧闭的眼睛。
好几股绳索又从崖壁上垂了下来,秦良玉和她的杆子军鱼贯而上。
樊龙与张彤他们毫不知晓。
上了二郎关来,秦良玉的杆子军按照事先部署,立即兵分两路:一路由秦帮明、秦屏明带领,悄悄摸上了二郎关的关墙;一路由秦良玉和秦翼明带领,由大开着的浮屠关门西进,秦良玉要秦翼明留下,领一些人占领了浮屠关的关楼。自己领一些人径直往重庆的东城门进军。重庆东门大开,城门洞中一个守卫的彝军都没有。秦良玉知道敌人的主力都在二郎关中内,带领手下占领了重庆东门城楼。然后点燃了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火炬。
那支在城楼上绕成了一个“8”字。
朱燮元看到秦良玉发出的信号,立即下令邱志充带领人往二郎关城前的壕水里倒油。
一桶桶熬熟的植物油漂浮在水面,涌入城门洞里。这时,二郎关内的流水渐渐漫涨,形成了一片湖泊。
彝人的十七座连营大多浸泡在了湖泊里,湖泊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