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妤锦道完,心下却不明白为何乐天会这么说,难道,他不知道紫荆去了监察馆?
乐天点点,也没说什么,只是他走了几步便踟蹰不前,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道:“贸然带你去看我九叔,恐有不讳。”乐天说的确实,妤锦也不强求。
他顿顿,又道:“你身份不便大多。这样吧,我再为你加上一官。”
听罢,妤锦口将言而嗫嚅,乐天又道:“朕就授封你为知秀。你看如何?”
知秀乃大京女官中的智者,帝王的心彻。乐天循随加封,恐有不妥。故此,妤锦接封前与乐天签下了十日破案割喉,究明楼兰卿挖心案的条例。
前者公示,后者私行。
此消息一传,众官员莫道乐天是色迷心窍,循情赐官,知悉此事后便纷纷自发入朝拜见乐天,请辞妤锦知秀一职。
“皇上,万万不可呐!”
“那姑娘切实不配加封为知秀呐!”
两位老官谏言一出,一连二,二接三,于是增添了态度坚决者的谏词:
“皇上不能循情封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为知秀,总要名实相符才行。”
乐天不容置喙,叵耐的狠拍了龙椅几下,场面忽而肃然安静。
乐天道:“名不见经传?野丫头?”说罢,他戏谑的笑了笑,又道:“你们一个二个,曾为名不见经传的野人不少吧?”
乐天此言一出,众官接连下跪,口中一直重复着皇上息怒的话语。
“好了!”乐天不耐烦一喝,众官的头抵在地,再不敢以下犯上,场面又肃然起来。
乐天道:“朕知此举冒险。但国师割喉一案总得有个说法。”
此话一出,又令某些忠臣大为不满:
“朝中英才秀才智才何才没有,难道皇上就偏让一位姑娘去破国师的割喉案?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她!”
“皇上明鉴,这万万不可,实在不可呐!”
于是,朝会中又掀起一番风浪。
舜华得知此事,急忙跑去求助星璇,星璇二话不说便直接入朝。
整个朝会哄乱不堪,就像是卖菜的集市。
乐天扶额静息,群臣一个接一个的轮流谏言,无一不抵触妤锦担任知秀一职。
星璇行礼,尊道:“皇上。”
乐天听闻星璇的声音,就料定星璇是来帮忙的,他开心的坐直了,道:“爱卿,你来了。快跟他们讲讲理,朕实在是累得慌。”
其实星璇对此,是赞同的,因为他破不了割喉案。
星璇道:“曾经,我料理国师割喉一案疑点颇多,然而每个疑点都不攻自破。所以案件就一直堆托,我想,各位是明白国师割喉一案的特殊性。如今来了个奇女子,我想皇上自有他的想法。倘若那女子十日之内破不了案,我想皇上也会罢免她的知秀。”
众臣谁不知道他星璇是国师的大弟子,而又是个智多星,连他智多星都破不了的案件,谁又能破?
如今让一个弱女子去破,这明摆了是要强凫变鹤。
不过星璇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群臣见好就收,都等着看好戏,要是妤锦破了割喉案,那星璇就是明摆了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倘若破不了,这一打连皇上的脸也打了,若往后乐天怪罪起来,这罪也只落到他星璇的头上。
不过多时,星璇就解决了群臣的问题,也让乐天得以舒心。
群臣散尽,乐天叫住了刚起脚的星璇。
乐天道:“爱卿呐,朕谢谢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李公公说。”
星璇礼声轻笑,正要说什么,乐天便说自己有事要忙着去处理,星璇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恭目送之。
星璇没有直接回他星璇府,而是去了相国府,不料在舜华新开垦的竹林里与她相遇。
“怎么样?”舜华轻启红唇。
星璇笑笑不语,舜华便知道了结果,谢道:“有劳星璇大人了。”
星璇摇摇头,收起思绪一笑,真心的露出了笑容。
舜华也迎合着笑笑,不过一会儿,她收起了笑容,瞳中印上了满满的担忧,道:“那,锦姑娘现在……”
星璇颔首一笑,道:“她没事儿,你就放心吧。”
她能够放心吗?
其实舜华的心里还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妤锦一步步在往虎口里探,她怕,怕她会出些什么意外。
或许,她应该去陵王府见见她,毕竟妤锦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
星璇了然,道:“锦姑娘现在应该还在宫里。”
……
舜华道:“是吗?”
星璇道:“是的。”
……
“华儿,你有想过孩子的事情吗?”星璇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舜华听来无意,晶莹雪亮的眸子印入他棕色的瞳中,她笑了,笑起来很好看,她说,“方正他说,女孩皆以花月为主,而男孩则以草木为名。”
“华儿……”
……
舜华停下口中的言语,笑朝星璇,她的眼中积满了泪泉,星璇知道舜华是想方正了。
他触到了她的痛处,却没想到舜华的反应是如此的激涌。
“舜华……”他紧紧拥着她,温柔的下巴轻触着她的秀发,泪花一样的东西也在他的眸中回旋。
“傻丫头。如果……”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坚持不下去了,我,一直都在。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星璇看着她低垂的双眸,静静的说着。
听罢,舜华一颤,她在风间抬起泪眸,皎洁明亮又深邃的看着星璇,许久许久,她推开了星璇,缓缓开口,“对不起,星璇。”
星璇幽若的勾唇一笑,他望着她如一汪清泉的双眸,道:“我知道。”说罢,他又笑了,笑得很暖。
她知道他的心意,从一开始。
他知道她的心思,从一开始。
暖暖的微风自两人的发梢轻轻浮动着,也吹起了两人丝丝缕缕的忧绪。
青灯点点,纱幔清扬,朱红色的红大柱上浮雕着一座又一座古佛像,小尨僧正在念祷着金文,为佛檀上的骨灰祈愿超度,微红的眼瞳中闪过彻骨的哀伤,妤锦整个人凝固在佛檀面前。
小尨僧口中细细碎碎的念祷好像混乱的喧嚣如大朵的血花在妤锦脑海中一朵朵砸来,斩不断的念牵与思绪漫过鼻翼,她坚挺的鼻翼冰冰凉凉的,就连指尖也是。
仿佛坠入幽怨窒息中的她渴望着不染污浊的楼兰卿,窒息中,她总感觉,维持她生命的氧气,是他,楼兰卿。
变幻莫测的红柱古佛,透着金闪闪的光亮在她眸中游走。
佛面
上的金色逐渐脱落,浅浅的金流,多么像他骨烬里藏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六姨娘。”
“六姨娘。”
“六姨娘。”
……
不知道乐天唤了妤锦多少声,才道:“锦姑娘。”
……
妤锦终于小声的应了一声,她慌忙的收起泛着星光的双眸,弯着眼眸朝着佛檀望去。
乐天笑笑,眼眸也移动到佛檀上,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小时候,我一打架,六叔总是那么说。”
说罢,乐天眸中闪过一丝纯真的微笑,像是在回忆着童年的欢乐。
须臾,他又道:“我把六叔焚成烬,成日里就让小尨僧诵诵金做做法,我希望他能够早点得到安息。”
……
妤锦快步移开,乐天如星星般的眼睛顺着妤锦的背影发出异样的光芒,不一会儿,他随着妤锦走出了金影殿。
“六姨娘。”
“六姨娘。”
“哎呀,你等等我呀!”
乐天说罢这一句,妤锦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眼眸凌锐的看着乐天,乐天逃过她冰冷的眼眸,没有说话。
妤锦气急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还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她盯着乐天,又道:“你明明知道你九叔被挖心,你还……你还把他焚成了烬?这让我怎么明究?!”
乐天垂下双眸,他本想以此来化解楼兰卿受损的身体,他只一心想着让楼兰卿安心,却忘了这事儿。
在亲人面前,他永远像个孩子,确实,他把妤锦当做了他的六姨娘后,他在她面前也显露出了他孩子的一面。
“对……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一时心急手快,只想九叔能够泉下安息…所以,所以忘了这些……”乐天一边说着,他傲挺的鼻梁轻轻的皱起,“如果实在查不出,我不会怪你的。”
听罢,妤锦叹了口气,如今还能怎着?骂他几顿,还是揍他个半死?!
“以后注意点。”妤锦口中是说着让乐天以后注意点,但这人怎么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就大条了呢?
双淳回来,乐天还有点改观,如今……
难道他把自己当成了他六姨娘,所以万事都指望着自己?妤锦想到这里,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以后不许你再叫我六姨娘了。”
乐天听罢,不免瞟了妤锦一眼,“为什么?”
“我这还没过门呢!”妤锦说罢,顿了顿,又道:“虽然身边没人,但隔墙有耳。让别人听到了,传出去指不定笑话你。”
乐天笑了笑,他知道妤锦是为了他好,道:“好好好,六姨娘留着以后叫。现在我就将就着叫你锦姑娘吧。”
将就着?话虽哪儿不对劲,但妤锦也就此点了点。
厚雨挽上轻烟,倒月悬在错乱的绿枝间,妤锦躺在夜风前,洁净清澄的人从月影下探入,妤锦吓得翻入床榻后边的轻纱幔躲着。
“因为好久没有下雨,今晚这雨下得有些厚积薄发了。”舜华的轻音入耳,妤锦这才放松了警惕。
“锦姑娘。”舜华将门闩扣上,唤道。
屋里无烛无光,窗外的叶影伴着微弱的月光摇曳着,气氛瞬间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