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仙大概是为了讨好我,这年年底的时候,给我买了一部手机。
然而她讨好的样子只会让我脑子里只会想起过去几个月这个人还有伍大虎对我几乎寸步不离监视。
对着那张脸,我实在给不出好脸色。
不过,手机一开始拿到手的时候,我还是激动了一阵。
后来想想,自己连一个可以联系的人也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说到底,这东西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件形同虚设的摆件罢了。
春节期间我哪也没去。由于身体很臃肿,加上风又冷,我每天至多在出太阳的时候到坝子里转转。
还好伍家没什么走动的亲戚,我不必应付,每天倒是过得很自在。
三月十号过后,就快到预产期了。
黄雀仙絮絮叨叨地收拾完换洗的衣裳,叫上伍春雷,三个人一起提前两天去了医院。
产检的结果一直很正常,我也不担心肚子,只是想到自己快要生产了体重仍只有九十多斤,医生却告知我要我顺产,我心里就有点恐慌。
伍春雷就是个傻子,就算坐在旁边听了千十百遍,他也照旧不懂,我和医生谈话的时候,只会睁着一双无知的眼睛傻看着。
我脑子里放不下这件事,连带着心里一直上上下下的,总是睡不安宁。心里虽然不愿意,到底还是叫那傻子去将住在医院对面小旅馆里的黄雀仙叫了过来。
如果孕妇及家属强烈要求的话,我想院方应该能遵从家属的要求。
我没想到,黄雀仙听完我的担心之后,却是皱着眉,立马否决了我的要求。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行,这样对孩子不好!”
“可是我感觉身体一直没什么力气,万一生产过程中脱力,晕过去了怎么办?这样不是更危险吗?”
她嗤了一声,“我生春风春雨春雷三姐弟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有什么危险?!”
“我真的觉得……”
“好了,”黄雀仙皱着眉打断我,“等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我再问问。”
她完全一副不想再说下去的表情,这件事只好暂时不了了之。
我心里很恐慌,这个时候,本能地想要问问冯露露的意见,但是一想到自己回来之后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和那边几乎是全无联系,也只能作罢。
住院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黄雀仙问了问情况。
那医生看她一脸凶相,态度较之上次不由放软了很多,和和气气地告诉她,我的体检结果很正常可以顺产,还说很多孕妇到了预产期都会得产前忧郁症,这种现象见怪不怪等等。
从产道出来的孩子在肺功能、神经系统、感觉系统等各方面发育发展都要好一点,黄雀仙本身就希望我顺产,听完这些话,自然十分同意那医生的说法。
总之一个意思,就是让我不要想太多,安安心心等着顺产。
我总共向那个查房的医生要求了三次剖腹产,最后三次都被她以身体各项指标正常为由拒绝了。
预产期那天,肚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又等了两天,还是这样。
我很着急,黄雀仙也很焦急,护士说这是正常的,推迟一个星期也没什么问题。
只有伍春雷那傻子,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整整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一天半夜里,肚子里终于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我本来是睡着了的,当时生生被一股尿意憋醒过来,我去上了一趟厕所,提裤子的时候,肚子里传来了一点点的痛感。
我察觉不对,忙扶着墙小心地回了病房,将守在旁边的伍春雷拍醒,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下腹渐渐痛得厉害起来。
那傻子被我的痛呼声吓着了,见阵势不对,便往外跑。看样子,大概是去叫黄雀仙去了。
阵痛持续不久,伍春雷和黄雀仙回来的时候,痛感已经过去了。
我身体很累,心里更是紧张,这时候哪怕摸一摸肚子,都怕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
那医生来看了一趟,却告诉我,目前的情况不过是刚开始阵痛,等到生下来,估计还要好几个小时。
我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因为困,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又在半梦半醒间被痛醒过来。
这样差不多隔一个多小时痛一次地通了两次之后,之后的阵痛的间距渐渐变短,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到了早上六点的时候,我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我让黄雀仙扶着,又去上了一趟厕所。
不想刚刚出了厕所门,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异样感,之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双腿流下来。
我伸手一摸,裤子湿了大片。
好像是羊水破了。
我完全被吓傻了。黄雀仙也有一点不镇定,扶着我到走廊上就开始大叫医生。
我回了病房,躺床上之后,很快就被护士推进了产室。之后就完全没心思想其他了。下腹连带着着整个腰都痛得很厉害。
在产室里待了近两个小时,痛感好像完全没停过,我半靠在床上,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却告诉我,*口还开得不够。
眼前一片杂乱,耳朵里嗡嗡地响,有人在叫我放松,有人在叫我呼吸,声音交错着,好像快要叠成一片。
我听到自己在哭叫,想要狠狠抓住什么,可却什么也抓不住,我真的痛得受不了,最后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
有人说“开了,开了”,有人说,“听我说,一,二,用力……”
有几次,我感觉自己昏过去了,陷入了梦境里,可是很快,又被人使劲拍打着脸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听见一个人说:“看见头发了,头快出来了。”
我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可还是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真的好痛!我真的好痛!谁能过来给我一刀!
那个声音还在催我:“闭嘴!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快用力、用力!”
我好像告诉她,我没力气了,能用的力,我真的已经全部用完了啊。
也许见我没反应,那个声音又尖声道:“你这样下去,对你对孩子都没好处,还是再用一把力,将孩子生出来?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孩子,孩子……
孩子?!
我狠狠哭了几声,最后咬着手,使劲往外送。我感到全身都在颤抖,骨头好像已经全部粉碎了,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听不见孩子的哭声!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感到下面好像有什么掉了,原本堵着我的那种感觉,好像一下消散了。
我没来得及听到孩子幼小的哭声便昏了过去……
我意识很混乱,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全身好像被碾过一样,手指稍稍动一下都会扯痛全身的神经。
手背上插着针管,正在输液。
我费力地往左右看了看,看遍了整个房间,但是却没看见我的孩子。
黄雀仙和伍春雷也不在。
心里很焦急,可是我连抬起手臂按呼叫铃的力气也没有,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来,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又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终于多了一个人。嗓子很哑,我叫了好几声伍春雷,那傻子才听见似的一下抬起了头。
“孩子呢?”我问他,“孩子在哪儿?”他摇了摇头,抬手往房门外指了指。
估计是放在保温箱里。我松了口气,“我能不能看看?”
他摇摇头。
由于情况比较严重,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后才能下床。我下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孩子。
可当我去保温室询问护士的时候,她却告诉我,没有我的孩子。
我脑子里很乱,一时间以为听错了话。
我又问了她一遍,她给我的,却仍旧是这个答案。
我没办法,最后回病房按了呼叫铃叫来护士。
我张了张口,见她神色闪躲,不太对劲的样子,便没问她,只说身体很不舒服。她叫我等一等,出门去叫医生去了。
我躺在床上等了好久,那医生才进来病房。
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说话都细细柔柔的,好像怕吓着我,忙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她:“我的孩子在哪里?”
她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这件事,我和你家属说过,还是等你家人来和你说吧。”
“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看她的样子,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情况有点复杂,我现在和你也说不清楚,”她抬起手表看了看,神色焦急道:“我马上还有个手术,手术完后再和你细说?”
我等了一下午,她一直没来。后来护士又来为我输液。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街道上渐次亮起路灯时,黄雀仙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
我问她:“我的孩子呢?”
黄雀仙撇了撇嘴,“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断了一根锁骨,只有心跳没有呼吸,医生说存活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不到,在保温箱里放了两天,没熬过来。”
“没熬过来……是、什么意思?”我脑子里已经全部空白了。喉头哽得快要说不出话。
她的神情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似的,“你不要太伤心了,就算活下来,那孩子也是个智障或者植物人,还不如死了好……”
“哈哈哈哈……不如死了好、不如死了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