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了伍家之后,我便把在网吧的工作辞了。黄雀仙管我管得比较紧,平时休息的时候出趟门都很困难,看我闲着不是让我做这就是叫我做那,忙得累死累活还嫌弃我懒。
我只好哄伍春雷那个傻子去和他妈撒赖。反正每次只要他梗着脖子非要拉我出去玩,黄雀仙就没办法了。
伍春雷到底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火比较旺盛,虽然傻,每晚睡觉前虽然打过招呼让他不许动,睡着睡着,还是会不自觉地往我这边凑。我看他又蹙眉又瘪嘴的可怜样子,最后心软,终是用手替他……
兴许是得了好处,这个傻子之后睡觉便隔三差五地不老实,每次总要搂着我磨磨蹭蹭。
没过多久,我和他发生了实质关系。
之后,例假迟了十天仍旧迟迟不来。
我心里很慌,悄悄去药店买了测孕试纸,最后测出了两条杠。
这意味着……我真的,真的怀孕了?
怀孕了?!
心里很乱,接下去究竟该怎么办?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后来独自去了两回医院,最后挂完号却连医生的面都没见便丧气而返。
我整天心事重重,每次看见那傻子,心里就冒出一股火。晚上也睡不好。每次那傻子一靠过来,就忍不住凶他。
这件事我瞒着没说,黄雀仙却不知怎么知道了,单刀直入地问我:“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我被她这个问题吓到了。当时张着嘴,完全忘了要否认。
黄雀仙了然地看着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柔和地笑了笑,“行了,不用回答,我明白了。既然这样,就把工作辞了吧。”
“为什么?那是我的工作,你没权决定。”
她脸上的立马笑消失了,“你肚子里怀的是我伍家的种,我为什么不能决定?”
伍大虎还有他两个出嫁几年却长期赖在娘家的女儿也表态,不让我继续上班。
这件事最后闹得罗耀明和冯露露都知道了。两人知道情况后,也是一个苦口婆心一个凶神恶煞地劝我辞工作。
身边的其他亲戚的言谈间也都是这个态度。
我看他们对这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宝贝得不行,最后妥协,将工作辞了。
黄雀仙没事做,就整天去商店和人一起搓麻将。我怀孕的事情很快就被她大嘴巴地拿去传开了。
有一次家里没盐了我去买,甚至当场听见她在跟人吹牛,说我去医院做了检查,怀的是男娃,他们伍家就要抱孙子了之类的话。
我心里挺生气。肚子里的小豆苗明明还不足一个月,她就拿出去乱说。再渴望抱孙子也不应该这样自欺欺人,胡说八道!
这还不算完,每天都处在叨叨声中,翻来覆去的就是“哎呀你跨门槛小心点别弄疼我孙子”“下台阶的时候看清楚脚下,别伤着我小侄子”“走路不要甩手小心打到我孙子”这样的话,真的很让人受不了!
我真的快被这三只鸡婆烦死了!
最后不耐烦了,拽了伍春雷一起去县医院看望爷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个多月。医生说爷爷的病情恢复得较好,大概再有几天的样子就可以出院了。只是,遗憾的是,他的左侧身体再也不能活动自如了。
冬天的空气干冷异常,风却很大。下车之后,我便拿围巾在脖子上严严实实地裹了几转,买了些香蕉和苹果让伍春雷拎着,一起进了医院。
等到电梯到达楼层停下来,我伸手去拉仰头望着顶上电灯发愣的傻子。然而没想到,抬头之后目光会和等在电梯门前准备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脑子里曾经设想过千千万万种我和他再遇的场景。只是想不到,竟会是在这个地方,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下巴上冒出头的青色的胡茬,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都不知道,该要以何种心情拿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着我,直到电梯门将要再度关上,他才反应迅速地摁了一下旁边的按钮,长臂一伸,拽着我的手将我拉了出去。
我另一只手还拽着伍春雷,那傻子还稀里糊涂的,跟着就一脸不明所以地被拽了出来。出来后,还傻兮兮地问了我一句:“我们到了吗,媳妇?”
舒印脸上的神色变了变,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臂。他的神情并不高兴,却仍是牵强勾起了唇,“我来这里等你几天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来了。”
“我,我家里有事,平时有空了才偶尔过医院这边看一下。”
他点点头,“想不到……”
这句未尽的话,他不说,我们彼此都明白。
我瞧他面色很疲惫,张了张口邀请他:“你要不要再坐会儿?”
“不了。”他却是摇了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到:“我还有事,有空了……我再来找你。”
他说完,看也没再看我,错身走进了另一部恰好在这时开门的电梯。
那个背影看起来很决绝,好像一瞬间就远远把我隔离在外了一样。
我跑到玻璃窗前,固执地看着他出了住院部大门,走出医院大门,直到彻底走出我的视线。
心里好痛。
可是现在最没资格心痛的人,正是我自己。
从我试着接纳伍春雷的那天开始,从我怀上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注定了只能越来越远。
伍春雷放下手中的袋子,笨拙地伸手过来抱我。他学着我常常安慰他的样子,一边安慰我,一边在我背后轻轻拍打着:“媳妇,不哭,不哭。”
他的手劲有点大,拍得我后背一阵发疼,可是相比起来,心里的痛还是尖锐的不可忽视。
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前,手里死死揪住他的羽绒服,任泪水慢慢渗进他纯黑色的衣服里。
后来在走道上的长椅上坐了好久。我终是抓着那傻子的手,将他牵进了病房。
罗耀明没有来,只有冯露露一个人在这里照看爷爷。
他正在往这边张望,看见我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傻子,眯缝着双眼静静打量了一会儿,问我:“这个男孩子是……”
伍春雷有点怕生,这时弓着腰,极力躲在我身后,悄悄拿眼瞄着。
我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从身后拉出来,“爷爷,这是伍春雷。”摇了摇那傻子的手,转头对他说:“春雷,快叫爷爷。”
“哦。”他傻兮兮地看看我,又转头看看爷爷,愣愣地看了几眼,傻笑着喊了声:“爷爷。”
“伍春雷?这个名字……我记得村头伍家那傻小子就……”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他该不是……”
他的眼里早已远不如从前,辨人大部分时间是靠耳朵,此刻,却在努力用双眼分辨着。
“就是他。”
他看着那傻子,表情渐渐变得不那么好看,“他来这里干什么?”
“爷爷,我……”我看了冯露露一眼,她会意,便主动接过了话:“爸,他俩已经领证了。他是您的孙女婿,怎么就不能来看您?”
他脸上闪过一抹不可置信,“领证?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阵子。”我呐呐接道。
“怎么没人和我讲?”
“本来是打算告诉您的,可那阵子您身体不太好,怕您太激动,就没告诉您。”
“小善,你怎么会……是不是……”
“爷爷,这件事是我自愿的。之前,我确实挺不喜欢他的,又胖,又傻,还很混,但是现在……”我转头去拉了拉那傻子的手,冲他一笑,他便也笑了笑,反射性地反握住,“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我觉得他人很好。他傻虽傻,但懂得心疼我,会保护我,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快乐。”
他显见着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快了就行,反正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
之后,便将那傻子叫过去,拉住他问话去了。
我刚开始挺担心,怕那傻子胡乱说话,被问出什么来。幸好他意在试探伍春雷对我的态度,只问了些平常的问题,那傻子回答起来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见他们聊着,冯露露便借口打水,提了水壶,经过我身旁时,叫我一起出了病房。
等我们出门之后,便开口问我:“最近几天有个男孩子来找你,今天也来过,不久前才离开,他不肯留下姓名,是你的朋友?”
冯露露没见过舒印,所以也就不认识他。
“男孩子?”我疑惑地看了看她,“谁啊?我也不知道。”
她狐疑地看了看我,“他是来找你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最近连陌生人都没见过。”已经走到楼层的水房门口,我便侧过身,让她进去,“妈,到了,你先打水吧。”
冯露露看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天回家之后,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穿着短裙光着脚板,于漫天白雪中追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舒印的衣服,看不清面貌。我拼命奔跑,然而最后,他却是离我越来越远。
早上醒过来,心口那种顿塞感仍是久久不散。
我是真的打算要忘掉舒印,老老实实和那傻子过一辈子。可是,我没办法,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双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