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谈什么?”
黄雀仙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谈你和我们家春雷的事情。”
我没说话。
她笑着看了我一会儿,目光依旧带着嫌弃,“我懒得兜圈子,咱们今天有话直说了吧。你家目前的情况恐怕需要一笔不少的钱。你嫁给我儿子,彩礼我出一万,再借你四万块,借给你的钱五年之内还完,怎么样?”
我看了看坐在地上还在哭闹的伍春雷,犹豫着究竟该不该答应。
那时候心里很坚定,还可以梗着脖子不稀罕她那几个臭钱,可现在,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了!现在的罗小善顾虑重重,不再是不久前那个无所畏惧一心想着离开的罗小善了!
这笔钱对于如今的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可是舒印!我要拿舒印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这样和一个傻子守着过一辈子?!
她挑眉看我,“怎么?你对我提的条件不满意?还是你以为,周围的邻居亲朋现在还会心甘情愿借钱出来救济你家?或者,冒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风险再借高利贷?”
“做人最重要的是懂得见好就收。等着嫁我们家春雷的女孩子排着队呢,我们家春雷也不是一定要娶你,非你不可,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
她这番话很刺耳,可却是鲜血淋漓的真实。冲着钱去的人本就不少。
我现在,不也正是因为……
可是一想到舒印,我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我知道,如果现在答应了她的条件,我和舒印,这一辈子也许就再无可能了。
伍春雷本来一直在哭闹,不知怎么听进去了她妈的话,顿时从地上跳了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娶她!我只娶她当我媳妇儿!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黄雀仙脸色不太好看,回头一巴掌甩了过去,“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老娘是为了谁!啊?!那么多漂亮女孩子不要,就非要罗小善?!没心没肺的蠢货!”
“反正我不管!哼!我就要她!”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我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笑。
我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到最后也没有理出头绪来。
“可不可以让我再想想。”
说了这句话,我便静静看着黄雀仙,我更希望等着她来给我一个决断。她对我已经很不耐烦,现在……应该会直接拒绝我了吧。
可是她皱着眉,最终没有说出“算了,当我没提”这样的话。
她竟是冷哼着撞了我的肩膀走过,留下一句:“随便你吧,我就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捂在被子里不吃不喝地想了一天一夜,最后发现,还是舍不下舒印!只要一想到他以后会温柔地对另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结婚,生孩子,一起生活,心里就痛的无法忍受!
我将照看爷爷的事情交给冯露露,自己重新回了超市上班。听说网吧缺网管,又去应聘了网吧的夜间网管。
虽然身体累一点,也觉得忍一忍就能支撑下去。
只是,再乐观积极的心态,也总归会被一件一件接连落到肩上坏事消磨殆尽。
先是因为拖欠手术费以及住院费,医院已经不再宽限,爷爷的病床都被挪到了走廊上。再是,冯露露带来消息说爷爷病情恶化从而引发了并发症。
我心里很慌,请了一天假,挨家挨户跪着去求村里的邻居借钱,最后还坐船去了三十里远的外婆家。
我不知道我磕了多少个头。额头上破皮出了血。
可是当我捧着好不容易借到的几千块回到家,却发现一群人在家里等着我。
罗耀明被人踩趴在地上,脸歪侧着,鼻青脸肿已经不像个人样了。
他呜呜叫唤着,看见我,像看见希望一样不停地挣扎,“小善,小善!你救救爸爸!想想办法,救救爸爸!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
我看着他,看着那群人,很想狠心地开口说:“你们打死他吧,打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最后却大张着嘴,什么也喊不出来。
我木着脸,眼睁睁看着他们掏出一把钢丝钳,强制扳开罗耀明捏成拳头的手,生生将他的一截手指钳了下来。
漫天都是血色。红的让人浑身发冷。
心里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天塌了。风在肆虐,冰冷在流窜。独独看不到一缕阳光。
我只听见自己懦弱地哀嚎。
借来的钱最后全部被那伙人拿走了。
我从旧衣服上撕下布条替罗耀明缠住伤口简单止住血,听着他一阵一阵的痛呼,坐在一屋子狼藉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村头伍家。这时早已超过了三天的期限。
我在他们家门前敲了半小时门,在一双双鄙夷的眼光中说明来意,问黄雀仙,当初的交易还作不作数?
我和伍春雷当天就去民政局领了证,从黄雀仙那里签了个借条字据,拿到了五万块,直接去了县医院。
我简单对冯露露说了这件事,将费用交齐,在病房里坐到天快黑,坐着摩的回了家。
罗耀明还躺在床上。双眼半闭着,好像不太清醒,一直不停地在叫唤。
我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他仍是哼哼,没应我。
探了探他的额头,才发现很烫。身上那些伤看起来也青青紫紫的,十分吓人,打着电筒去敲李叔家的门,央他帮我送罗耀明去街道站的小医院。
罗耀明这次伤得不清,又是挨打又丢了截手指,伤口又未及时清洗消毒,受了感染,发起了高烧。
我在医院里守了一整晚,吊完两大瓶盐水,他还没醒过来。
早上我去买了一笼屉包子,一小碗稀饭回来,他倒是醒过来了,不过看着仍旧是半死不活的,便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回去上班了。
下午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颐指气使地和护士吵架了。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没两天,罗耀明就吊着胳膊,顶着个包得坑坑洼洼的脑袋出了医院。
晚上回去看他闲在家,便和他知会了一声。
听到消息之后,罗耀明眉毛立马就竖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瞒着老子和伍家那个傻子领证了?!”他扔了手里的烟屁股,站起来就准备去抄墙角的尺子。
“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你现在反对也没用。”
他的脸色变了变,“那钱呢?彩礼钱呢?!老子一分钱都没看到!”
“钱我拿了,全部缴费用了。”各种费用截止目前用了三万多,其中住院费预交了一部分。我单外给了冯露露五千,用作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和医药费,余下的两万块则全部存了起来。
闻言,罗耀明翻了一下白眼,痛心疾首地,差点没晕过去。
因为担心出门再碰到那些人,躲在家里也不安全,罗耀明干脆收拾东西躲去了县医院,名义上是为照顾生病的父亲。
我开始老老实实去超市上我的班。只不过接下来这段日子,身边总跟着一只名叫伍春雷的尾巴,连在网吧上晚班也跟着。
黄雀仙不清楚他每天跟着我干嘛,但对于她儿子粘着我这一举措十分乐见其成,倒没再天天大呼小叫地跑来找人。
罗耀明在县医院待了几天,屁股就坐不住了,装模作样跑去村头和伍大虎黄雀仙两口子商讨接亲的具体日子。
我不知道他耍了什么花招,只知道他借此机会又从伍家讹了五千块。
十二月下半个月似乎有个什么黄道吉日,接亲最终就定在了这一天。
爷爷的病情也稳定下来,大概还需要再住院一到两个月。只是,冯露露告诉我,他肺部功能出现了些问题,身体左侧整个也完全没有了知觉,极有可能会半身瘫痪。
自缴费那天之后,我去看过他几次。
后面两次,伍春雷吵着闹着要跟去,我实在没法,便带上了他,但犹豫怕爷爷胡思乱想,便哄着他在外面待着,没让他进病房。
只是想到连婚姻大事也不能和最亲的亲人言明,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时间离商定的日子越来越近。
两边都很简单,罗耀明和冯露露没有准备半点东西,我搞不懂有哪些习俗,索性也不管。
最后,当天什么也没带,就穿着一身新衣服跟着单枪匹马来接我的伍春雷去了他家。
过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有婚礼,也没有婚宴,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个人,多了两本结婚证。
我曾想答应黄雀仙的条件嫁到他们家,等到把欠下的钱全部还清,就和伍春雷离婚。反正他是个傻子,很多事情都不懂,不怕他强迫我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这种做法很不厚道,可我真的没办法。
黄雀仙大概从头就猜到我的想法,所以才在婚后卯足了劲儿支使她的傻儿子对我动手动脚。
我私心里其实并不讨厌伍春雷。其实,和这个傻子相处了这么久,日子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也不会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他人傻虽然傻,可不管是回娘家来作威作福的伍春风还是伍春雨,或者是自己的老子娘,只要有人欺负我,他便会跳出来帮我。
当初若非他在那儿使劲闹腾,黄雀仙也不可能那么爽快地将钱给我。
那傻子对我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好。
我和他相处了一段日子下来,甚至开始疑惑,我这样利用他,究竟是不是对的。
或许,我应该试着将舒印放下。他这么久也从没找过我,说不定,已经将罗小善这个人遗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