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春雷挠了挠头,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样子,“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没了就是没了,”他面上有些解释不清的焦急,“你怎么这么笨,听不懂吗?”
浑身上下好像是被拆过一样。我不想浪费力气和他废话,抬手按了呼叫铃,没几分钟,护士就来了。
“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瞥了我一眼,有点不耐烦,“你刚做完手术,还需要观察,暂时不能出院。”
“手术?什么手术?”我愣了一下。
这时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宫外孕。”说到这个,她的脾气不太好了,絮絮叨叨的抱怨:“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也不知道来检查一下?家人也是,都不知道在干嘛,痛到晕厥血染了半条裤子才知道往医院送……”
见我没其他事,她帮我调节了一下输液的速度后就离开了。
伍春雷一言不发地坐在边上,时不时拿好奇的眼光看我。我见他始终鼓着嘴,索性问他:“怎么了?”
那傻子哼了一声,别过头。过了一会儿,又偷偷转过来瞧我。见我正看着他,瘪了瘪嘴,“你,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生小孩?”
“啊?”
那傻子咬了咬嘴唇,又道:“我,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他鼓了鼓眼睛,“我爸妈都这么告诉我。可是,可是你明明已经嫁给我了,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这么喜欢你,好吃的都给你,好玩的也给你……”
我看着他,很想告诉他,感情不是你喜欢我我就一定喜欢你这么简单,可是看着他这副呆头呆脑理不清的样子,又觉得说再多也是枉然。
这个傻子,他能懂什么呢?
见我不说话,他又不高兴了。跺了跺脚,抱着胳膊转过身体背对着我。
我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家现在什么情况?”
他垂着脑袋,机械地摇了几下。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了黄雀仙的声音:“她已经没事了,咱们先回去,啊?”
我稍稍睁开眼,看见一个脑袋在使劲摇晃:“我不。”
黄雀仙伸手弹了那傻子额头一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死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人家根本不稀罕你,你干巴巴地守着人家就有卵用?”
那货捂着脑袋,气哼哼地,闷着不吭声。
黄雀仙看样子死活拿他没办法,伸手就去揪他耳朵,“你今天跟不跟老娘回去?啊?!跟不跟我回去?!”
那傻子嚎了一声,两手去捂耳朵,因为疼痛,上半身随着他妈的手劲伸得老远,但就是死拧着不肯起来。
我看不过去,清了清嗓子睁开眼,“你和你妈回去吧。”
黄雀仙闻言就松了手,一脸横相地看着我,目光跟刀子一样。
那傻子脸上因为我醒过来的喜悦不过短短一秒,听清楚我的话之后,脸色当即垮下来,“我,我不要,我就要呆在这儿。”
好说歹说,耗了半天,那傻子总算跟着黄雀仙离开了。
晚上,值班医生带着一群护士过来查房。我犹豫了一会儿,见他向护士问完今天的医嘱执行情况,一群人准备离开,忍不住开口问他:“医生,请问我……我还有多久可以出院?”
他翻了翻手里的病例,“你前天刚做了手术,至少还要住院观察三到四天。”
“不能早一点吗?家里还有急事。”
他摇摇头,“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该出院的时候,我们自然会通知你。”
第二天,冯露露到医院里来照顾我。
我尚未开口问她家里的事情,她倒是先开口,将病情告诉了我。
我是由输卵管堵塞导致的宫外孕。检查结果是两条输卵管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堵塞,手术的时候切除了一条。虽然还余下一条,但是医生坦言,我这一生再孕的几率已是微乎其微。
我木着脸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悲伤?好像并没有,只是心里边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冯露露说完这些话,就开始流泪,“你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会……”
我没说话。又听她继续道:“没个孩子,以后老了可怎么办?”
我看着她的脸,脑子里蓦然想起自己曾对黄雀仙说过的话。现在想想,当初不过负气一说,如今老天应验,甚至变本加厉夺走了我怀孕的可能。
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我摸了摸肚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见冯露露伤心得厉害,便转了个话题,“还差医药费吧,我存折里还有一点,存折就放在……”
冯露露呐呐地看我两眼,“伍家已经付过了。”
我心里很复杂。
我出院的时候,头七已过。回家后,我去爷爷的坟前叩了几个头,和他说了些话,晚上做梦,十次有九次都会梦见他。
罗小玉过完十五就回校读书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冯露露。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而罗耀明,那个男人一直躲在外面,没胆回来。
手术之后我身体就不太好,冯露露买了几只鸡炖汤给我补身体,然而,人却越来越瘦。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三月,天气开始渐渐回温。短短一个月,却让人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而很多东西,不经意间就变了。
我无所事事地过了一段时日,在一个天气颇好的日子,收拾东西,一个人回了伍家。
见我回来,那一家子都没说话,该干嘛就干嘛,当我不存在一样。只有伍春雷那傻子,胆怯地靠了过来,过了半响,才略显生疏喊了我一声。
心里很尴尬。我看着兀自忙活的众人,朝他笑了笑。
那傻子愣了一会儿,很快扭头跑开了。
我欠伍家的很多,心里其实一直知道,只是,我所欠下的东西,长久以来被自己心里的怨恨和郁积掩盖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看明白了一些事,这次回来,私心里更多的是歉意,想要补偿。
然而,这一家子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接纳我。
当我拎着东西准备进门的时候,黄雀仙拦在了我面前,她的话说得很不客气:“怎么?现在巴巴地跑回来,不嫌我们伍家脏了?”
我一只脚尴尬地维持着向前走的趋势。
“我没这么说过。”我很平静。我知道,他们一家现在看我都横竖不顺眼。
她顿了顿,“没这么说过,不代表没这么想过。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想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不是瞧不上我们家春雷吗?现在我成全你,还你自由,收拾好你的东西,拿着滚吧!”
说着,就去屋子里抱了一堆东西出来,仍在我面前。
伍春风和伍春雨守在我面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看了看脚底下的衣服,张了张嘴,过了好久,才听见自己说:“我不是回来吵架的,这次回来,我是来道歉的,我,我想和春雷好好……好好过下去。”
“哟,这是诚心悔过了啊?”她笑了笑,“可是晚了,现在,我们家春雷不答应了。”
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贱:“他没亲口说,你不能替他做决定。而且上次,医院里,他还来照顾我。”
“照顾你?可笑!你怎么不回去好好问问你那个妈,她当时是怎么低三下四跑来我们家苦苦哀求的?”她看着我的神情十分讽刺,“还有,你觉得,像你这样一个败坏妇德而且再也怀不上孩子的女人,我们家还会要你?!”
我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我不动,神色间闪过一抹嘲笑,“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我往旁边挪了两步。伍春风又走到我面前,“麻烦你让远一点。”
我刚让开,背后又被伍春雨撞了一下,“你还真是贱啊,怎么赶,都赶不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去找伍大虎说话。然而刚刚出口,他却径直将离婚协议书仍在了我面前:“你看一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我手里拿着笔,在屋檐底下对着那张协议看了好一会儿,反复犹豫了几次,抖着手,却始终下不去笔。
抬头看了看,那一家子死死盯着我,眼神里无一不是在催我快签的。
这个场景,真是搞笑。
那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躲在门柱后面偷偷看我。
我朝他招招手,叫他过来,“春雷,你……还喜不喜欢我?”
伍春雨立马跳了出来,“要签就签,别磨磨唧唧的,搞什么幺蛾子。”
我没理她,继续看着伍春雷。他哼了一声,没回答我,只是扒着门柱,撅着嘴说:“你是个坏女人。”
“对,我是个坏女人,现在你爸妈还有姐姐都要赶我走,你……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那傻子想了一会儿,“你要走吗?”
“如果你也要我走,那我就走。”
他忽然窜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腿,“你是我媳妇,我不准你走!”
黄雀仙一听这话就怒了,朝自己两个女儿使了个眼色,就过来逮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