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印牵着小雯，但他知道，扇子就跟在后面。他故作不知，牵着小雯去吃了面，去逛公园，去甜品店，直到路灯亮起，两个人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走进楼梯，转角的时候，舒印往外瞥了一眼，她还跟在后面。

　　舒印心里真是拿她没办法，差一点就扔开小雯的手冲了回去。他到底是忍住了，牵着小雯匆匆匆匆上楼，开门进屋。

　　门“砰”一声关上的时候，舒印的心脏还在极速跳动着。他随手开了灯，闭眼垂着头，手臂撑在门上，小雯被他整个罩在阴影里面。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落针可闻。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隔着一道门，他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到了自家门前，然后就停了。

　　小雯忽然抬起头，女性独有的柔软嘴唇轻轻贴上了他的。阴影中，她的双眼近距离地直视着自己，眼底带着一丝看不分明的情绪。

　　见舒印怔愣着，没有什么反应，她的双臂接着又缠了上来。

　　舒印回过神，想要伸手推开她，这时候，她却反而闭上眼，收紧了自己的双臂，把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肩上。

　　但耳边紧接着响起来那种暧昧模糊的*。

　　那种*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舒印低头瞪着她，她却只是通红着脸，死死搂着他，手单方面地在他身上触摸，嘴里毫不相干地忘我地*着。

　　舒印明白，她也知道扇子一直跟着他们，她是在做戏给门外的人听。而他，却并不想要演这样的戏码。

　　可是当他强硬地推开怀里的人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张眼眶通红的脸。小雯定定地看着他，双唇阵阵发颤，嘴里还勉强维持着发出那种*声。

　　舒印心情很复杂，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进了卧室。一个人躺在床上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最后鞋子没脱，被子也没盖，横躺着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太好，睡了大概两个小时。等到他睁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舒印撑着上半身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门，发现小雯坐在客厅的小沙发里发呆。

　　舒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见她伸手接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到一半的时候，小雯忽然开口说：“舒印，我想和你说个事。”

　　“什么？”

　　小雯别开眼，“我，我怀孕了。”

　　舒印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头打了一棒，一时怔愣着说不出话，良久他，才抖着唇问：“什么时候的事？”

　　小雯看着舒印的表情，脸色比他的还要难看。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些什么，最终消逝在那双眸子里，“昨晚。我昨晚就是去买测纸。”

　　两人心思各异地空坐着，安静了许久，舒印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说：“小雯，孩子……打掉吧。”

　　小雯的心情很激动，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把孩子打掉吧。”

　　以两人现下的情况，还有经济状况，根本不足以负担和承受。

　　“不，这是我的骨肉，也……也是你的孩子！我不会把他打掉的！舒印！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混蛋！”

　　舒印看她一眼，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把孩子打掉，我会对你负责。”

　　小雯情绪很激动，声嘶力竭地吼着，身边能扔的全扔了，直到用光所有力气，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那晚之后，扇子就没再来找过他。像来时那么突然一样，她忽又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可那时候的舒印已经没办法再想那么多了。小雯离家出走后，连着好几天都没再回来！

　　舒印没日没夜地去外面寻找，跑遍了大半个塘下，都没再见到过小雯。他最后去公安机关报了案。

　　找人很费时间。大概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小雯才被人送回来。

　　见到人的那一刻，她已经瘦得完全脱了形，浑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味道。即使看着舒印，好像也并不认识他，目光永远落在远得触不到的地方。

　　舒印将一切看在眼里，嘴里艰涩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后的日子里，他只能极尽小心地照顾小雯，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活大部分的时间都围绕着身边的那对母子打转。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在睡不着的夜里，才会想起他的扇子。

　　舒印带小雯去医院做过几次体检，每次体检的结果都不太乐观，医生说她太阴沉了，吃的又少，又久坐不运动，对肚子里的胎儿发育很不利。

　　小雯和他之间几乎到了零交流的地步。舒印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和她说话，变着法子哄她多吃点，多运动一会儿。

　　他真的是很用心在学着怎么去开导孕妇，一天的时间大部分除了按时出摊尽可能多挣点钱，心思却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这种状态，小雯似乎还是不满意。

　　到怀孕六个月去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说胎儿的生命特征十分微弱，持续下去，将很可能会胎死腹中，那时候，她麻木的心似乎才有了一点触动，虽然不爱出去走，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间倒是多了一些。

　　开年之后，天气渐渐回暖。二月初的预产期，去了医院之后。在进产室之前，小雯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走到舒印面前，和他说了那么久来的第一句话。

　　“其实……”她看着他，“我，一直骗了你。这次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出来，我已经想了很久，有些话想和你说。”

　　舒印以为她怕，耐心地安抚她：“风险同意书只是个必走的流程，别但心。有什么话，等你出来，我们再慢慢说。”

　　小雯摇摇头，“我想……啊……”

　　由于阵痛得厉害，她那些话没能出口，就被急急推进了产室。而到最后，她也没能鼓起勇气亲口和舒印道别。

　　当夜，小雯顺产生下了一个女孩儿。母子平安。舒印守在母子旁边，难得看到她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小雯的生产过程很顺利，也没出什么风险，两天之后就出了院。之后，她便老老实实待在月子里。

　　舒印也尽可能多留时间待在家里陪小雯还有孩子。一切以家里为主，出摊的时间少了很多。

　　小雯出院后，舒印就和她提过回家领证的想法，不过这一次，小雯没同意。

　　哪怕过了很多年以后，舒印还记得她当时说的那种语气。她说：“这些话，如果你早几个月同我说，该有多好。”

　　四十天月子一过，舒印收摊回家就发现，小雯不见了踪影。她除了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就只留下了一封信：

　　舒印[笑脸]，我走了。这些话，在医院的时候，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可后来出了院，面对你，却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是个骗子，我一直骗了你。

　　前年大年夜的当晚，我们根本没有发生过关系。孩子，也不是你的。

　　过年那一晚，你醉得厉害，吐了一身。我帮你换了衣服，然后我，我把自己脱光了，和你睡在一起。

　　我知道我很坏，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

　　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永远比不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是因为觉得她比我漂亮，比我贤惠或者能干，而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将她从你心上赶走，不，我甚至连挤进一个角落都不能。

　　因为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多嘴一句，如果还喜欢她的话，就努力把她找回来吧。能够和她一起生活，和她一起变老，就千万不要错过。

　　我很感谢自己离开后，你不辞艰辛地找我，也很感谢你之后几个月对我的悉心照料。

　　同时，我也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我只是……心里的话憋太多了，不知道怎么说起。而且，我很怕。很怕自己说出来后，连你也要赶我走。

　　有一段时间我老往外跑，你应该记得，当时你在酒吧街上撞见的那个人，他就是孩子的爸爸。

　　我怀孕后消失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去找那个混蛋负责去了。只不过找到他后，那个混蛋矢口否认，并要求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我去过医院。可是摸着平坦的肚子，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其实，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鬼话连篇，脾气又臭，我十四岁就出来混了，之前已经流掉过五个孩子。我真的下不去手了。

　　我很想生下这个孩子。

　　看着她又小又丑的样子，我既开心，又很难过。我很喜欢她，但我根本没有能力抚养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我很自私，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如果她拖累了你，求你把她放到孤儿院门口吧。

　　小雯。

　　信写到这里就完了，内容有一小半是用拼音和错别字代替的，划掉的地方也很多，到处都有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舒印看完后，将信折好收起来，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皱巴巴的脸。

　　其实，不看这封信，舒印心里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早在看过产检报告，知道孩子几个月大之后，他心里的那些疑惑，就已经迎刃而解。

　　他只是没想通，当初既然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现在为什么又这么不负责任地抛下她？（未完待续）